一路行来……
最憋屈的其实是悟空。
因为自从唐僧收下敖烈之后,这一路上就变成了——
敖烈颜值很高,很讲究打扮,世家子弟很有文学修养。
玄奘颜值也很高,同样也风流倜傥,佛门弟子也很有文学修养。
唐僧也不上马了,马背上放着行李,和敖烈并肩走着,款款走款款聊,一会道家一会佛理,一起吐槽一下儒家又一起谩骂一下天帝。
唐僧是个嫩壳子老货,那白面小生的僧人心灵深处就是一个从万仙阵里面挣出一条命来还补了千年残魂的老妖精,论道家人家曾经在三清门下听道,论佛家真的说起来这和尚本身原主是金蝉子,脑子自然没有不好用到哪里去,哪怕是论现代思想,还有法明给他打的基础。
而小白龙固然是没有经历过惨烈的封神大战,但却是一整个龙族之中相当早的发现了龙族站队不对的天生政治家,并且本人的修为也是一路辛苦修来,如今项下明珠既然没有被观音菩萨收走,学的各种东西都相当的均衡,论打架,西游记里面鹰愁涧真的和悟空打的那一架也是惊天动地,论变化,人家也能从龙变蛇逃走,在奎木狼一节也能变个连奎木狼都没看出真身的美人,而论才艺……
这还是个能舞剑会唱曲懂享受的博古通今式风流人物。
于是乎,这一路上听二人聊天,悟空相当,极其,特别地,想一棍子把那条正在和他师父谈古论今、上天入地、大开脑洞、浪的飞起的孽龙,打成口衔横骨不能说话的白龙马。
求说人话!
求听懂!
——也是到了现在,悟空才知道了观音菩萨到底是多么智深如海,多么的未卜先知。
口衔横骨让这货没法开口真的很重要!
你个混蛋你和我争宠师父都不给我做衣服了嘤嘤嘤!
咳咳。
嗯,悟空确实也是名师出身,该明白的经典倒是也都明白,但到底年岁……微微有那么一点点的浅,并且接触的也只有道家法门。
你要和他说儒家爱有差等,法家一准乎法,佛家大乘小乘,玄门有黄庭西方有心经,对悟空来说,都是两眼一抹黑的黑人问号脸。
毕竟在之前的人生……猴生之中,他的技能点主要点在了打架上来着。
#悟空发愤图强读书中#
读的,主要是菩提祖师送出来的那一卷封神纪要。
当然了,悟空越看越能了解到量劫之中的西方圣人有多么不要脸皮,自己的师兄师姐们曾经都是个什么风格的战斗方式,曾经的万仙来朝里面的万仙到底有多少个是真正意义上的能掀翻天地的暴.力分子,从字里行间隐隐提到一字半句的战斗方式乃至于菩提祖师提笔写字的方式之中得到了多少启发,修为蹭蹭蹭又上去了多少,那都是猴子自己才知道的事情。
这么一来,其实悟空也并没有那个闲工夫和观音禅院的法师比谁的袈.裟好看。
他整个人都处于一个“有话说没话滚不要打扰老子看书”的状态之中,唐僧心里也明白他大约是真的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干,虽也知道悟空修炼的法门和自己确然分属同门,但也暂时没往通天教主的身上想,而玄奘终究也不是个非得让悟空鞍前马后伺候着,日间挑包袱牵马,夜间提尿瓶捂脚的人,倒也由得他去。
所以,孙悟空回屋看书了,边上就是那吃斋念佛的黑熊精的观音禅院的炫富潮,那画风,就微微有那么一点点的裂——
虽说没了悟空说袈.裟,但就观音禅院院主是个多么喜欢宝贝和喜欢嘚瑟宝贝的性情,一窝小和尚自然也都很喜欢炫耀宝贝,这师徒之间互相唱和着,唐僧才垂着眉欣赏了一番那茶杯,便听到话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扯到炫耀宝贝上:“要说我家师祖,在此处做了二百五六十年和尚,也有个七八百件袈.裟了。”
好半晌无人接话。
微微有点尴尬。
唐僧这才后知后觉从欣赏瓷器的状态中走出来:“啊,啥?”
经此一役,小沙弥直接精简了话语,生怕这大和尚又一个不小心走神掉:“我家师祖,有七八百件袈.裟。”
唐僧把茶杯一放,一脸的诚挚:“额……所以?”
小沙弥咬咬牙,觉得这大和尚应当是没能了解七八百件袈.裟是个什么概念,深吸一口气,说道:“无一不是珍品。”
唐僧:“哦。”
看到唐僧这个反应,饶是观音禅院的炫富院主都觉得有些不舒服了,不由也把茶杯放下,声音也没有开始的慈祥:“大师不信?”
唐僧:“啊?”
我了去这是个什么情况。
我说啥了?
他回头看了看在一边陪着喝茶的敖烈,一脸懵逼地想知道着观音禅院的人都是什么脑回路。
敖烈摊摊手,显然也不知道唐僧这一个“哦”之后怎么就牵扯到了怀疑人家僧人是不是说实话上了。
一个人有个什么七八百件衣裳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大唐妇人的衣裳,但凡是个小康之家,是个爱打扮点的姑娘,一年都会做上二十多套的,襦裙窄裙八幅裙,素锦蜀锦月华锦,各式各样的无一不有,这混上个四十岁不就有了七八百件?
你是没见识过女子针对衣裳能有多折腾,针对首饰能有多麻烦。
#当然针对口红的色号那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到了令人发指的境界#
唐僧硬着头皮看了看观音禅院院主,尴尬地开口:“这……”
却没等唐僧“这”出个什么来,观音禅院院主已然是大手一挥:“既然大师不信,不妨拿出来看看。”
唐僧:……
他捣了捣身边的敖烈,诚恳地和敖烈咬耳朵:“我是不是发昏了,何曾说过我不信来着。”
“弟子觉得弟子也是发昏了。”敖烈一脸的尴尬,“完全没听到师父说过不信二字。”
唐僧纠结了一下,低低道:“额……那我换个问题哈,敖烈你觉得七八百件袈.裟很值得炫耀吗?我至于怀疑他没衣裳穿?”
“师父你知道的……我大约因为是条龙,凡人的逻辑确实……没有很懂。”
唐僧:“我觉得这不是是人是龙的问题。”
——好吧,讲道理,七八百件衣服,对唐僧也好,对敖烈也罢,真的不是什么太值得羡慕,乃至于要怀疑这话真假的事情。
在他们的观念里打扮并没有那么重要,而修炼之人的主要观点,还是衣服毕竟贵精不贵多。
比如说广成子的扫霞衣,赤精子的八卦紫绶仙衣,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精品,即便这些都不是,你能去扒一件玉帝的龙袍,那也凑合凑合还行。
但炫耀你衣服多是个什么样的画风?
便是女孩子们在一起比谁的首饰光鲜,比谁的衣服好看,那也是“我这件衣服是一年才几匹的蜀锦裁出来的”,而不会一开口“我有七百件衣服”这么奇诡啊?
师徒俩正懵逼着呢,十二个柜子就已经被抬了出来,一件件袈.裟被抖开。
穿花纳锦,刺绣销金。
满堂绮绣,四壁绫罗。
总之就是金光满堂。
敖烈相当没礼貌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微微偏了头,知道唐僧身上有法力,干脆直接换成了传音:“好闪。”
唐僧险些没忍住自己的笑。
面上强行绷着:
“果然,是好东西。”
敖烈表示师父果然就是师父。
换了我这小暴脾气早八百年就笑出来了。
到底人与人之间有极大的差距,唐僧这么一个强行绷着不笑,在观音禅院院主眼里,那就是明明白白地写着羡慕嫉妒恨五字。
观音院主看着唐僧的脸色,心情甚好地开了口:“老爷自上邦来,可有什么宝贝,借与弟子一观?”
——炫富嘛,不看看对方穷酸到了什么地步,自然是寻找不到炫富的乐趣的。
唐僧分分钟拒绝:“大唐若当真有个什么宝贝,那也是在陛下与各达官贵人手中,何曾会落我手里来着,即便是有那么一件两件的,这一路远行谁知道会遇上多少贼人,自然是不曾带什么宝贝。”
观音院主笑道:“怎会……大师与……”瞅了瞅小白龙那一身的气派和根本没剃的头发,老和尚到底是没出个什么侮辱之言,只道:“大师与这位公子皆是人中龙凤,风姿俊秀,自然是出身高贵,名门望族,怎会缺了宝贝?”
讲道理,这句话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的。
但唐僧听不得这话。
毕竟他有个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于是委身贼人,被救回来之后羞愧自尽的母亲,有个生了却不养的达官贵人父亲。
并且唐僧还暗搓搓把这话曲解成了——原来人中龙凤,风姿俊秀,和我自己怎么样个修行方式没啥关系,倒是我出身高贵了,自然而然就有的?
这调调怎么越想越像当年某些人说过的湿生卵化之辈本就不配学道嘞?
御弟哥哥钻了牛角尖。
这么一钻,少不得就有点气不顺。
他气不顺了,自然也就想打一打这倒霉和尚的脸。
不就是宝贝么,谁没有啊。
唐僧一怒之下……
也没有去取锦斓袈.裟。
那东西他也没穿过几回,总觉得沉得慌,并且讲道理锦斓袈.裟华贵还是次要,关键还是那其实是个法宝,这凡人怕是看不明白锦斓袈.裟到底好在哪里。
他只垂下一双眉眼,唤:“敖烈。”
偏头拒绝看那些装饰的无比暴发户的袈.裟的小白龙赶紧答应:“师父有事?”
“我从大唐之中出来的匆忙,确实是没带啥宝贝,不过听说你们家里宝贝挺多的,拿一件出来瞅瞅呗。”
敖烈险些给唐僧一个巨大的白眼。
西海确实多宝贝,但师父你忘啦,我有个赤条条被打了三百鞭闭目待死,被观音菩萨救下来的黑历史。
西海绑了我上天庭,几乎是净身出户险些连内裤都没给我剩下一条,我还有个毛线的宝贝!
不是前一秒还在特别冷静地看土鳖炫富么,怎么突然就炸毛了?
但还是没有特别敢给唐僧白眼,毕竟那一禅杖的威势让小白龙至今心有余悸。
嗯,唐僧有武力值不能随便白眼,但敖烈绝对敢白观音禅院院主——小白龙一对卫生球丢过去,嘟嘟囔囔地道:
“我哪有什么宝贝,我家里人都把我扫地出门了,我被救下来的时候就一什么都没有的赤条条的身子,还是个浑身是伤被抽了三百鞭子那种,连件衣裳都没有。”
唐僧笑着开口:“你家里的收藏当然不能比,随便拿个你在鹰愁涧收藏的东西出来看看呗。”
小白龙还是不太想和凡人一般见识,只说:“真没有啊师父。”
唐僧微笑着,丝毫不改想打脸的内心,想了想,相当通情达理地传音:“我听说,你们龙族,撒泡尿就能让山中草头得味变作灵芝。去,外面放个水,把长出来的灵芝拿进来。让这没见识的和尚开开眼。”
我家小白龙撒泡尿都能长出灵芝来就问你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