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亮时,挽衣和雪素这两姐妹才梢梢睡去。自从前天夜里从军营中拼杀出来,挽衣早已耗尽体力,这夜睡得很深,连梦都没有。
偏房的几个副将,也是倦极入眠,总算有个踏实的住处,解去一身疲乏。
山中的清晨只闻清脆鸟啼,金阳透过窗棱照进屋子,挽衣几次想睁开眼睛,都觉得眼睑沉得无法支撑,意念像是对她说着:睡吧,睡吧。
有多久没这么安稳的沉睡,连挽衣自己也记不真切了,只觉得这里有雪素,便像有了安慰似的,防御尽去,再度沉入梦乡。都不知睡了多久,人都似睡粘了,方才伸着懒腰缓缓睁开双眸。
“雪素姐?”挽衣见身旁空空如野,便急切地喊道。这时,才听到院子里人处热闹的说笑声,看样子,那些将士们与仇公与和雪素已然熟络了,不禁俏脸浮起笑意。
转眸瞥见床头雪素为她放好了裙衫,都是雪素的衣服,大都青色白色,淡雅飘逸,绝尘绝俗。一边穿起雪素的衣裙,一边想着,雪素倒真是在这深山之中做起仙女来了。
穿好衣裙,她来到镜子前,将那如瀑乌丝垂下,前几日为了行军方便,她只在脑后挽发髻,此刻长发垂在脑后,头顶盘出一朵儿莲花,更像是山中仙子了,她与雪素不同,雪素似天上掉落凡尘不食人间烟火,挽衣却灵气十足,更像精灵了。
梳理完毕,挽衣便先想着去看韩良臣,穿过中厅到了韩良臣那间,她轻步来到韩良臣身前,他仍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如不是他胸前微微地起伏,怕是真的会以为他已经死了。脸色仍是苍白的,不禁让挽衣心疼得皱眉。
屋内无人,想必仇公子也去了院子里,挽衣坐在床沿上,垂眸看着韩良臣的脸,原来,他的脸长得那么英俊,自从认识他那天开始,只对他魁梧的身躯和粗犷的脸印象极深,他的五观长得什么样,今儿才算睡仔细。
挽衣不禁苦笑,连一个样貌都未曾看仔细的人,却牵动她整颗心,她伸手轻抚那张脸,纤纤柔指如若无骨,如丝缎般滑过,怎么会有习武之人还有这样柔软的双手?韩良臣下意识地唤了声:“挽衣!”
他这一叫,惊得挽衣一颤,手便猛地抽了回来,“你,你醒了?”惊愕地瞪着那双清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像是顶着千斤重般地睁开了双眸,映入眼帘的是她明眸清澈如水,身姿轻柔灵动,清雅飘然,楚楚动人,绝尘铅华,这个女人真是千变万化得令他目不暇接。
正疑惑自己是在梦中,还是真的上了天堂看到幻像,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痛。
看到他那一脸痛楚,挽衣恍然回神,一脸急切地问道:“伤口又痛了?”这一路上,韩良臣都在昏迷之中,每每挽衣都从他昏迷之中的脸上看到些痛苦的神情,哪怕他人并清醒,她都会找点草药帮他止痛。
这时,挽衣蓦地从床边站起来,雪素的夫君仇公子可不是凡人,是药王之后,想必总会有些好药能救韩良臣,她便要去找仇公子讨药。可她才起身,韩良臣痛苦地叫住她:“你去哪儿?”
“去给你找药啊。”挽衣兀自回答。
“别,别走。”韩良臣嘶哑的声音透着依恋,竟听得挽衣心头微颤。
“谁说我要走,我去给你拿药而已。”脸色瞬间柔和,声间亦是温暖。她回首再睇一眼韩良臣,轻道:“人在院子里,我去去就回。”
韩良臣没再作声,挽衣稍作犹豫,旋即转身走出房去。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院子里的人齐齐看去,但见挽衣仙子般出现,不禁所有人微微一怔。平日在军营里,虽然都是韩良臣的兄弟,却都没有这样仔细地瞧过挽衣,其中夹杂各种情绪,这时,那些杂念因几日的相处而除去多半,再见挽衣打扮得如此绝俗,像是了然韩良臣为何这般痴恋这女子了。
只有雪素并不惊奇,她早知挽衣的美,笑着迎上前去,拉起挽衣的手说道:“妹妹还是那样美。”
挽衣先是一怔,这多半年来,不是在军营里,便是在山中野外赶路,哪里还顾得上打扮,也只有在霍安江的将军府里才打扮的,这时想想恍如隔世,更别提沁香楼时金银细软的习惯了。
“姐姐又取笑我了。”不禁面露羞涩,脸庞晕起红霞,百媚众生,更惹人怜。
可这会儿不是害羞的时候,屋里还有她心尖上的人在受苦,便转头看向仇公子,“姐姐,仇公子,良臣疼痛难忍,可有药帮他?”
仇公子正一脸暖意地看着爱妻与挽衣这对绝色佳人,听挽衣这番话后,不禁面色一正,说道:“昨夜,我帮韩将军看过伤口了,今儿一早便去山中采些草药,还有我们自己带出来的几味丹药,先帮韩将军服下,缓解疼痛吧。”
挽衣闻言大喜过望,险些掉下泪来,兴奋地喊道:“真的?真的?那他还有救吗?”
“当然。”仇公子极自信,倒底还是药王之子,虽然不是大夫,但这些药理俱通,只是些皮外伤,对仇公子来说并非难事。
挽衣陡然间走到院子中央,双膝跪地,冲着天空双手合实,仰望天空说道:“感激老天爷对红玉如此厚爱,救他不死!”言罢,便一连三叩头。还不及院子里的所有人回过神,她又已经走到仇公子身说道:“那我们快进去帮他涂药吧。”
见挽衣与仇公子又进屋去了,院子里的众兄弟才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半晌儿,郑毅才笑着摇头,幽幽说道:“情字难解啊,是缘是孽,何所分辨?”
孙校这阵子虽是对挽衣有些改观,但仍是认为女人是祸水,板着脸,不出声。其他几位兄弟,也笑着摇头,他们虽是不懂这情字之意,但挽衣这般对韩良臣,也都乐见其成。
“还真是个奇异的女子。”有副将笑道,院子里的兄弟们也纷纷笑了起来。
仇公子和挽衣、雪素进到屋内,走到床边,挽衣指着仇公子和雪素二人,略略介绍了一遍。仇公子便拱手一礼,慎言道:“韩将军,挽衣是我和雪素的恩人,有缘再相遇,或许是老天爷让我们报恩的,所以,我会尽心帮你治好伤。”
韩良臣仍是摸不清头脑,只是这时,他如待宰羔羊,哪里由得了他信或不信,只是拿眼睛盯着挽衣看,挽衣没看到他的眼神,笑着看仇公子和雪素,雪素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若不是她偶尔对挽衣浅笑,怕是被看作是张画儿也不为过,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还活着,是不是就是见到仙女了。
仇公子将早就调好的药端了进来,韩良臣由挽衣和仇公子帮着翻过身去,褪去上身的衣物,露出那道深深的刀疤来。只是看着那道伤口,向外翻着,血肉模糊得让人能感觉到疼痛,挽衣似感同身受般心痛得咬紧牙,热泪欲夺眶而出了。
雪素体贴地扶着挽衣的纤纤玉肩,她这会儿也看出这二人之间流转着异样的波纹,轻声宽慰挽衣道:“相信仇哥,很快就会好了。”
挽衣忍泪笑着点头,又上前问仇公子,“我能做些什么?”
仇公子一脸肃然,神情紧张地说道:“待我帮他涂好了药后,你用烧滚的水,帮他擦擦身子,不要让伤口染上污物,那便麻烦了。”
“嗯。”挽衣点头拭泪,只是韩良臣现在趴在那儿不能动,不然,只听她伤心的声音便让他心疼万分了,那感觉早盛过身体上的疼痛。
仇公子涂好了药,挽衣便打水进了屋内,走到床边,浸湿锦帕,看着他的脊背,轻轻擦拭。
才一碰到韩良臣的皮肤,因锦帕上的水温太烫,他不禁“嘶!”了一声,挽衣诚惶诚恐地缩回手,轻问:“伤口疼了?”
韩良臣听到她那小心探问的声音,便忍不住心头的笑意,想不到这个女人也有这样的时候,不忍害她排忧,只道:“烫了。”
挽衣愣怔少顷,才回过神来,嘟囔着:“就是要烫才能除去污浊啊。”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韩良臣想着都忍不住心里笑了起来。
这还不说,那只轻软的小手在他背上摸来摸去,韩良臣只觉胸口有股无名之火到处乱窜,他是个男人,自是知道那是什么,万万没想到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有那份心思,连忙忍下那股火焰,找话儿对挽衣说:“这深山中怎么会遇到你的姐妹呢?”
挽衣一边帮韩良臣擦身,一边将雪素与仇公子那场壮烈的爱情讲了一遍,讲得自己也跟着幸福,俏脸上时时都笑意浓浓。
“真是不易。”听完,韩良臣微叹,想这些青楼女子也不都是俗媚之女,如此刚柔并济,可爱可敬。
挽衣细细地帮韩良臣擦拭完毕,才回到院子里与众兄弟商议,近日来如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