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西元200年,吴帝李文广即位,拜老师马继亮为相,允诺马家世代在朝为官,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马继亮一日之间便由太傅变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恰逢家中夫人喜怀鳞儿,借这双喜临门之际,大摆宴席,狂欢三天。相府上下,欢歌笑语,俨然一副御前红人的架势。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此话不无道理,马继亮称相后,相府里的下人都沾了光,初一十五出门谁不是威风十足,谁敢不给面子。
然而整个相府,最清醒的莫过于丞相夫人孙氏,孙小玲生于书香之家,自小耳濡目染,自然将事情看得很通透。她始终认为,李文广的帝位并不安稳,而作为李文广得力助手的马继亮,一旦风云变色,结果必定是,现在越风光将来越凄惨。无奈马继亮为人心高气傲,取笑孙小玲妇人之见,对她的劝告丝毫不予理会,平日里照样高调处世。
果不其然,西元201年,李文广被废,晖宗李文宇夺位,李文广一党全体被贬,最惨的当然是风光一时的丞相马继亮了,晖宗本是个小器之人,即位一个月,将李文广党羽赶尽杀绝,马继亮被判殊杀九族,未待他辩驳半句,便已是身首两处。幸好孙小玲早有先见之明,事发前一晚上,便收拾细软,带着奶娘连夜逃走,才给马家留了一条后。
孙小玲的逃亡并不顺利,一路从京城往南逃窜,险象重重,每每有追兵发现,几经纠缠才虎口脱险得以平安。就这样一路逃至掖城,大腹便便的孙小玲和奶娘已经是筋疲力尽,更惨的是,出行时所带的银两已经所剩无几,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真真是到了穷途末路。情急之下,奶娘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夫人,目前的情况已不允许我们两人存活,唯今之计,只有由我假扮夫人,引开追兵,夫人在此短暂停留,待追兵离去,再另寻去处吧。”
“不行,奶娘待我恩重如山,我岂能弃奶娘于不顾。”奶娘微怒,急道:“夫人以为现在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吗?如今只有这个办法,才能为老爷留往一根血脉,这是夫人的职责。所幸这些追兵不知夫人已有孕,也没见过夫人的真面目,此乃良机,请夫人以大局为重。”奶娘说得一点也没有错,孙小玲咬咬牙,点头默认了奶娘的决定,待到奶娘套上她的衣服离去后,才让眼泪流了下来。
奶娘生死未卜,却也顺利为孙小玲脱了身,此后几天,掖城开始风平浪静,此前叫嚣的斩杀造反余孽的势头也渐渐平息,盘缠无几的孙小玲开始认真的思考自己将来的后路。回京城是万万不能够的,掖城虽已在脚下,但毕竟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大腹便便的孙小玲怕是还未落下根基就已饿得一尸两命,看来,唯有一直南下,去往自己的娘家云州方是上策,就算是念在当年的一点点情谊,也不至于让她餐风饮露。只是,孙小玲万万没有想到晖宗的手段之极,所谓的殊灭九族,竟然连孙小玲娘家的人都不放过。云州城内,孙家昔日的辉煌已不复存在,孙府上下被人一洗而空,连洗脸盆子也没有留下一个。孙小玲默默的坐在列祖列宗的灵前,不言不语,思绪从小时候跟父亲一起念书到远嫁他乡抱着母亲痛哭流涕,一切仿佛还历历在目,终是情不自禁的落下泪来。
清晨时分,孙小玲听得堂外丝丝响声,像是有很多人冲了进来,不禁提起心来,这个时候还会来孙府的,不是来寻亲的,便是来寻仇的。孙家亲戚受株连的可能性非常大,即使是,也不敢这么明日张胆,所以,此番多半是仇人寻来。情急之下,孙小玲抱着已九月有余的肚子从孙家后门跑了出来,天刚蒙蒙亮,根本看不清五米之外的事物,所幸孙小玲对以前的房子还有些熟悉,凭记忆摸索着一条小路逃出两里路程。夜色朦胧,此时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孙小玲再跑得两步,忽觉肚子异常疼痛,一道暖流自跨下流出,这个样子,不是要生了又是怎样。孙小玲大呼一声:“老天,你要完我我毫无怨言,请你给马家留一条后吧。”说完痛到跪坐在地上。
孙小玲最后都没有死,腹中的胎儿也平安无事,此中过程她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醒来之后自己躺在软榻上,身旁一位妇人正紧握她的手,一边叫她不要紧张,一边引导她如何呼吸。孙小玲知道这是个稳婆,知道自己得救了,孩子也得救了。
后来她才知道,救她的是云州有名的三清镖局的当家人,漆大清,漆家有三兄弟,当家的是老大。三清镖局在云州甚有名望,虽然漆家三兄弟的武功并不是特别好,但贵在兄弟齐心,做事历来小心谨慎,却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说他们有名望,并不全是因为做事好,更重要的是有诚信,不管是白道还是黑道的生意都会接,且历来对顾客的身份和货物都不多加寻问与猜测,就算是顾客主动透露,他们也是守口如瓶。所以,黑白两道多少会给他们一个面子,整个云州城,数三清镖局的生意最好,口啤也是最好。那天清晨,漆大清送完镖回家,遇上即将昏迷的孙小玲。虽然觉得大街上一个无人理的大肚婆有些奇怪,但还是把她带回了家。
孙小玲产下一名男婴,取名为冯晨省。漆家大夫人觉得这个名字很特别,便问孙小玲这个中含义,孙小玲思索了一下,说道:“我家老爷一生碌碌无为,无丝毫成就,最后还要落得早死,抛下我们母子独自走了,为免将来我们的孩子似他父亲一般无能,古人云,每日三省吾身,只希望将来我的孩子能每日晨省吾身,也不枉我一番用心,就给他取名为晨省。”漆大夫人听得目瞪口呆,良久才笑道:“冯夫人真是用心良苦,我相信有你这样的娘,将来晨省必定为冯家光宗耀祖。”漆夫人一番真心实意的称赞,听到孙小玲耳中却有无限的心酸,为了保住母子俩的性命,不得已谎称夫家姓冯,将来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让自己的儿子认祖归宗。
漆夫人与孙小玲相当投契,恰逢漆夫人自四年前生下一子后又有喜了,于是,孙小玲顺理成章的留下来一边照顾夫人,一边教育晨省,这样一留,竟然也留了七年。次年,漆夫人生下一女,取名漆美娇,只比冯晨省小六个月,两人年纪相当,漆夫人又仰慕孙小玲的才气,常把小美娇送过去跟着她一起学习,这样一来,两人就如同双胞胎似的一起成长,一起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