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成瑶看着崔荣略带愤怒离开的背影,只是微微侧头看着慕秦易,福身行了礼,自上次在芳园里,自己企图和慕秦易示好被泼了一盆凉水后,自己对这位皇叔总是敬而远之,相交淡如水的,不过两人既然遇到了,自然也免不了前后脚进了院子。
慕秦易今日回来的事,除了早晨去慕元安那儿报了信,只怕是太后也是将将知道,加之慕秦易丝毫不声张地进来,没有通宫人通传,便是见着一群宗亲公主围在一处游廊突出的阔亭里,传来阵阵嬉笑之声,偶尔有女儿家娇羞地撩了帕子退出几步,将脸上的红晕散了,便是又挤到人群里去。
慕秦易坐在轮椅上,看不清众人围在中间的是什么,只是侧头问了鹌鹑一句,鹌鹑生得矮,拼命踮起脚尖瞅了一眼,禀道:“是公主郡主们在向齐家公子求诗呢。”
哦,齐宣。慕秦易眉毛微不可察地抖了一抖,像是听到一个极为敏感的名字,有眼尖的人发现了慕秦易,便是立刻恭敬地迎了过来,走在前头的便是长康公主的那对双胞胎,文茵郡主和惠然郡主。
两人的样貌倒是相差无几,若非是常年贴身服侍的人,丝毫瞧不出差别来,也别说,就算是常年贴身服侍的丫鬟,也只能靠着两人外在那细微的差别来分辨,两人虽然有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是文茵郡主要稍微高一些,身子也更加苗条些,可这二人一开了口,便是知道谁是谁了。
“听说皇叔要过两日才回京的,今日倒是提前回来了。”惠然率先开了口,脸上挂着甜甜的笑,这二人和慕成凰年纪相仿,看到这惠然灿烂的笑容,让慕秦易不由得又是想到那丫头还不知道自己提前回来的事吧,也不知道自己送去的鹦鹉她喜不喜欢,知道自己提前回来后,那丫头心里是开心还是紧张呢?
文茵郡主这才是跟在惠然郡主身后柔柔的问了声好,文茵郡主生性内敛,性子要比惠然郡主内向不少,方才那群围绕着齐宣的宗亲贵女才是一个个地回了头,见着是大名鼎鼎难得一见的肃亲王,便是统统地围了上来,饶是只有几个坚定的齐宣忠实粉丝雷打不动地留在阔亭里陪着齐宣,而方才那些因为家世容貌不出众被排挤在最外头那圈的贵女更是逮着机会上前,凑近了些,缠着齐宣继续为自己的名字作诗,哪怕能和齐宣说上一句话也是开心的。
她们可以为了与齐宣亲近不理会肃亲王,可齐宣素来是个礼数周全的,亦是礼貌地辞了这些忠实粉丝的好意,起了身,过来向慕秦易行礼,寒暄了几句,便是问道:“听闻商州在挖掘河道的时候,发现了一条一人粗的大蟒,可是真的?可有伤人?”
“一人粗?”慕秦易呵呵一笑,这传言未免也有些太夸张,“没那么大,也就碗口粗,找了个当地有能耐的人算过,是个祥瑞之兆,当地的老人也说,三四十年前,这河沟水干了,也是出现了一只大蟒,不过没现在这个这么大,当时想抓,却又没有高人指点,怕是坏了忌讳,放生了,想来,便是今日抓到的这条,如今长大了,更加雄伟,运着大蟒的马车七天后回到京城,到时候,应该会运进宫来,送给皇兄,也算是图个吉利。”
慕秦易一口说完,这周围的女子无不流露出一副倾慕的神色,一听到这大蟒,脑海中似乎就脑补了一处肃亲王赤膊降服大蟒的场景,各个涉世未深,也不大懂得遮掩,慕秦易瞟了一眼便是知道这些小女儿们的心思,干咳了一声道:“也算是抓蛇的几个商州大汉手脚麻利,连蛇鳞都没伤到一片的。”
一说到这大汉,周围的人的眼神顿时暗了几许,齐宣听了点头,没说话,慕秦易倒是主动回了一句:“听说齐公子过了铨选将要去户部任职,名字都入了具员簿,就是这两天的事?”
齐宣几分谦逊地笑着点了头:“是。”
这两个男人便是在一群女人中间谈笑风生,似乎都没看到周围冒着星星眼的宗亲贵女们,只待那紫曦园里的宫女过来禀了一声,说太后到了。
一说太后来了,众人必然不能继续散乱地在这园子里闲逛了,女子们立刻是整理齐了妆容,这紫曦园里落英缤纷,又有不少爱花的宗亲贵女摘了几朵花儿插在头上佩戴,此时也忙着取了下来,随手将花给扔在了脚边的泥地上。
慕成凰站在旁边看着那坠入泥里的娇艳艳的花瓣,心头便是一阵痛,这可是她费了好些功夫研究出来的微月,花就那么几朵,竟然还惨遭荼毒。
又听得那扔花的贵女在前头与相好的女子碎言碎语的一句:“我瞧着我方才戴的那朵儿花儿不错,见了太后后,咱们再去摘一朵钗头上。”
她身边的两三女子立刻是小鸡啄米地点着头,另一个道:“那个有什么好看的,小小的,倒是我瞧着那朵姚黄很是好看,不知道能不能摘下一束带回去给母亲看看。”
姚黄……还要摘一束?
慕成凰在后头心痛得直抽抽,却不好说些什么,毕竟自己之前答应将花借出来,便要做好这样的心里准备,倒是旁边的长公主吩咐了知画一句什么,知画立刻上前,对着这三个女子说了些什么,慕成凰想要去听,却被长公主挽了手臂朝着那宴席的方向走。
“太后来了,你还不得快些和太后去请安?”长公主笑嘻嘻的,嘴角弯成一个上扬的弧度,“你且放心,她们再也不敢摘你的花了,不过你也别管我让知画与她们说了些什么。”
慕成凰笑了,随口一句:“难道是再摘花就要用清水泼她们的脸,让她们脸上掉了妆?”
长公主顿了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出指头戳了戳慕成凰光洁饱满的额头:“你这丫头,鬼主意怎么这么多。”
太后的阵仗已经从正门那边过来了,太后今日着了一身姜黄缠枝莲纹对襟褙子,象牙色交领中衣衬得她很是年轻,梳了一个正正方方,端端正正的高髻,髻上的发簪首饰不多,可样样都有名有姓,都是价值连城。
太后仪态端庄,气势不怒而威,往那儿一站自是能震慑这一园子的年轻儿女,武昭仪率先迎了上来,众人更是齐齐行礼,太后坐在宴席的上首,待是坐下了,放眼望去,这满坐席都是嫩得像是青葱一样的女子,还有那朝气勃勃丰神俊朗的男子,才是一展慈祥的笑容,寒暄了几句,又择了几位相熟的宗亲贵女问了她们父亲母亲和家中姊妹的安好。
在座的许多人都不能时常见到太后,更有那从未见过太后真容的人,如今见了太后慈眉善目的样子,方才的敬畏也转而变得亲切起来,慕成凰坐在太后左侧的宴席上,与长公主比邻而坐,对面便是慕成欣和慕成瑶二人,而同为公主的慕成兰,却不知被武昭仪安排到了哪里去坐着,也不见个人影的。
太后此时正微微侧了头问文茵郡主和惠然郡主的好,又问其母亲长康公主近日可好,文茵郡主话少,只是惠然郡主在笑着答话,说话间,忽而有人通报说肃亲王身边的小厮鹌鹑来了。
之前肃亲王不在京中的时候,鹌鹑便总是进宫代慕秦易送些东西给太后,给太后问安,慕成凰只觉得,大抵又是慕秦易让鹌鹑入宫来向太后报平安。
鹌鹑入了内,却是还没开口,惠然郡主便是“咦”了一声道:“怎地就你一个人?王爷和齐公子还在说话吗?”
裴太后侧目看了惠然郡主一眼,慕秦易提前回来的消息她也是出宫前一刻才知道的,惠然立即站起身来解释道,说明了刚才在游廊那儿和肃亲王巧遇的事情。
慕成凰原本是在端着茶瓯,青瓷茶瓯里头是沉浮的雨前龙井,慕成凰心里头忽而有些慌乱,他回来了,这样毫无征兆地回来了,自己打心底是开心的,可是这份开心来得太没底气,自己应该站在怎样的立场上开心呢?是肃亲王的侄女,还是一个……不敢说出自己真实感情的胆小鬼?
手里的茶叶起起伏伏,亦如慕成凰心情的真实写照,她心里头是如此的跌宕不定,以至于有宫人通报说肃亲王求见的时候,她都没有在意。
直到那熟悉亲切,却又让她内心免不了一阵激荡的声音在她跟前响起。
“秦易见过太后,愿太后凤体安康,福寿绵延。”
“回来了便好。”裴太后的眸中流淌出一股略带宠溺的关怀,慕秦易虽然非裴太后亲生,可当年二人在国寺里相互扶持的日子,却是成了一段不可复制的回忆。
慕秦易起了身,虽然目光直视着太后,可慕成凰浑然觉得,慕秦易的余光,却是一直落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