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头天晚上已经给自己做了充足的心理建设,可第二天一到片场,特别没出息的林小狗却还是瞬间就怂了下来。
为了叫发挥间歇性不稳定的林小同学足够入戏,李导特意嘱咐筹划组把今天的场次由死别章往前推了一场。两个人要从并肩杀敌演起,紧接着叶紫枫会为了护住凌易水替他挡住一箭,然后隐忍一路都不曾声张,直到两人终于脱险,才会终于支持不住地倒在他面前。
看着终于上线的化妆师和道具一起往云砚身上贴着血包,林清墨就开始坐立不安地走来走去。道具把最后一个血包仔细贴好,抬头看了林清墨一眼,就忍不住轻笑起来:“墨哥,不用这么紧张——那些箭都是假的,肯定不能真往砚哥身上射。等会儿你们拍到砚哥中箭就得停下,我们还得赶紧上来把箭头跟箭尾插在砚哥身上……”
原本还挺紧张的林小狗诧异地眨了眨眼睛,迟疑地戳了戳云砚胸口的血包:“就这样——就行了?那是到时候再剪辑吗?”
“当然就这样就行了,总不能真把大活人捅个窟窿吧——那样可就没人愿意演戏了。”
化妆师笑着应了一句,又往云砚的脸上扑了些白.粉,把他唇上的血色也遮下去了些:“怎么样——像不像重伤的样?”
脑补了一番道具小哥的描述,瞬间感觉到演这一段戏不是那么难接受了的林小狗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托着下巴望向云砚:“是挺像的……”
云砚不由浅笑,轻轻顺了顺他的背,又温声嘱咐了一句:“一会儿套招的时候多把注意力放在群演上,不要老是看我,记住了吗?”
因为要拍的是两个人被围攻的戏,所以这一回没办法亲身上阵代替群演的云伴读也是非常的不放心自家小狗的安全!
林小狗的脸上一红,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可听话地跟在他身后一块儿进了场,一起听着袁指导讲解接下来的武打动作——这一段的主要剧情是叶紫枫保护凌易水,云砚可以随时自由发挥护住自家小狗,总算叫特别担忧的云伴读多少放了些心,几个人在一起反复走了几遍,大致把招套熟了,就各就各位开始了拍摄。
……
“小心!”
凌易水横剑刺入一人颈间,甚至来不及检查自己的战果,就猛地将手中长剑撤出,就地一滚避开了当头砍下的长刀。一旁的叶紫枫及时出剑替他挡下了杀气凛然的刀锋,顺势反手斜刺将那持刀刺客击杀,刚要拉他起身,目光却忽然一凛,又猛地将他推开,长剑用力向一侧挥下。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震得人耳膜发疼,刺向凌易水的那一剑被强劲的力道荡开,叶紫枫却也因此被身侧刺客趁机偷袭,肩上瞬间多了一抹血色。
“跑——快跑!”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多余的动作。杀掉能杀掉的敌人,挡下能挡开的兵器,相互扶持着踉踉跄跄地向前发足狂奔。凌易水虽然狼狈却并未受伤,白衣上不过多了些尘土,叶紫枫的身上却已多了好几处的伤口,只要细看,就不难发现那一身墨色的捕快服上正缓缓洇开着一处处深色的痕迹。
终于杀出了重围,头也不回地向前跑着,叶紫枫却仿佛忽然听见了什么声音,猛地将凌易水向前推出去,回剑奋力将呼啸而来的箭矢绞开,却仍有一支弩.箭深深地没入了他的胸膛。
……
“好,卡!”
李导高声喊了一句,忍不住用力地鼓了鼓掌,快步从机位后面走出来:“这一段打得漂亮!小林的进步简直太大了——果然还是你们两个在一块儿的打戏最好看,回头得和编剧说说,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多给你们俩写几场戏……”
刚才连跑带打的运动量实在太大,林清墨这时候还在拄着双膝急促地喘着气,累得恨不得就地坐在地上。偏偏他今天穿的又是那一件洗起来几乎是地狱难度的纯白色戏服,一想到剧务每次一看到电视里立白广告的时候无助又渴望的目光,特别体贴的林小狗就瞬间没了就这么大大咧咧往地上坐的勇气。
这样的念头才刚一冒出来,微微汗湿了的后背就被一只手臂轻轻揽住,扶着他坐在了马扎上,又细心地替他披了一件衣服以免着凉。林小狗抬起头,愕然地望着自家几乎比机器猫还要全能的白菜,尽力把凌乱的呼吸平复了下来:“你都不累吗……”
“还好,多少也会有些累。”云砚笑着温声应了一句,把保温杯拧开递给他,又冲着李导轻轻点了点头,“谢谢李导——我倒是很希望能和清墨多合作几场戏,相信清墨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林小狗立刻可积极地跳了起来,不迭地举着手支持着自家白菜的意见。云砚不由浅笑,轻轻顺了顺他的背,又替他把额间的细汗拭净,免得一会儿再花了妆:“慢一点喝水,不要喝的太急了——冷不冷?”
“不冷不冷。”林清墨连忙摇了摇头,好奇地看着早就在一旁埋伏好了工作人员跑上来熟练地往云砚身上捅着箭,忍不住颠颠地跑了过去跟着凑热闹,“这个原来是断的,我还一直都奇怪是怎么插上去的呢……”
“那是那是,我们可不敢把砚哥身上弄出个窟窿来。”
造型小哥笑着点了点头,把断成两截的箭插在云砚衣服里早就塞好了的泡沫板上,甚至还往箭头上淋了小半包的血浆,又把剩下的全洒在了云砚的身上:“砚哥这衣服其实有点浪费了——要是穿了件白的,这效果绝对没得说,肯定逼真,出去就能吓哭一片……”
云砚含笑道了句谢,简单地活动了两下身体,接过血包含在嘴里。等着林清墨休息的差不多了,就又进入了下一场中箭后的拍摄。
他虽然没演过这样的重伤,自己却是真重伤过的。按着剧本咬着牙利落地削断箭头将箭拔了出来,一边回忆着那时的情形,步履蹒跚地跟着林清墨往前跑了一段,终于甩开了身后的刺客,钻进了一座早已破败的古庙里头。
——凌易水还没有察觉到他身上的伤,正气喘吁吁地叫他把门栓紧,身后却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愕然之下猛地回身,却发现那人竟已无声无息地顺着门滑坐了下去,呼吸微弱面色惨白,地上正渐渐漫开着一片刺目的殷红。
“紫枫!”
凌易水慌乱地喊了一声,快步冲了过去,随手把剑扔在一旁,手足无措地把他抱在怀里:“你怎么了,是不是——”
话音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因为他已经摸到了那人胸口正汩汩涌出的温热血液。
强烈的寒意叫他止不住地打着哆嗦,飞快地扯下了一条衣襟,想要替他包扎,却被怀里人轻轻抬手拦开。那个不祥的预感仿佛已经强烈到了极致,他恍惚地抬起头,却迎上了那一双依然温润含笑的眸子。
“不必麻烦了……”
他听见那个人的声音,语气依然是和往日无异的温润柔和,却已微弱得只剩了隐约的气音,就像是风中的一点残烛,稍一摇曳便会无情熄灭。
“不——你不要说话,省些力气……快运内力护住心脉,不够的话我给你,快一点……”
他无措地用力摇着头,眼中止不住的泛上些雾气,怎么都眨不干净。怀里的人依然耐心地望着他,眉眼间竟还带着浅淡缠眷的柔和笑意,无力地摇了摇头,忽然轻咳了几声,唇角就已有血痕蜿蜒而下:“我心脉已断,内力已绝……能护你脱险,就已知足了……”
那个人每说一句话,那双眼睛里的光芒仿佛就随之黯淡一分,可即使如此,那双眼睛里却依然是一片坦然又温存的满足平和。那只手费力地朝腰间探去,艰难地摸到那一块腰牌,想要交到他的手里:“把我留下吧,带着这个——帮我送回开封去……颜寒心存不轨,你要多加小心——你信我……”
“我信你——我信你!”
他忽然再忍不住泪水,哽咽着用力拥紧了怀里的人,徒劳地试图用手堵住那一处狰狞的伤口,却有越来越多的血液从他指间溢出,滴落在地上,无声无息地汇聚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紫枫……紫枫,我跟你回开封好不好,我再也不会误会你了,我帮你追回九龙佩——你不要死……求你……”
那人的目光已近乎涣散了,望向他时却仍是带着笑的。抬起手轻柔地拭去了他脸上的泪水,又拾起了那一柄剑,轻轻放回了他的手里:“永远不要松开它……走吧,不会再为难你了……”
他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已无法再说下去。
凌易水的手握着那一柄剑,叶紫枫的手握着他的手——那只手正无力地跌落下去,仿佛也终于彻底耗尽了最后的一丝生机,那双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轻轻地合上了,神色安宁地靠在他怀里,平静得仿佛只是沉沉睡去。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紧握着那一柄剑的手上。曾经不识愁滋味的少年紧紧拥着怀里已无声息的人,哭的全身发抖,却始终都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
不能出声,会被外面的人发现的。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