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晨想来想去觉得他和徐放的偶遇大概只是碰巧而已。
周二下午没课,吃完饭顾晨没处可去,他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晃荡了几圈,便回了宿舍。而又一次凑巧的是,他的几个室友居然全在里面。
顾晨每天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徐放的身上,平时和室友们交流得特别少,虽说没什么大矛盾,但关系实在很一般。
顾晨的室友一共有五个。
寝室长叫曲佑祥,他年龄最大,上大学之前就已经满二十岁了。大概是年长一点,他的心智相比同龄人要成熟稳重得多,有担当,有责任心,还挺会照顾人。顾晨第一天来学校,床铺就是他帮忙铺好的。
睡在顾晨隔壁床的叫楚诺,是个阳光开朗的大帅哥。他这人跟谁都自来熟,即使面对一个闷葫芦,他照样能够唱出一场双簧戏来,他可以自问自答,自说自话,绝不会让气氛冷场,他是寝室里和顾晨交流最多的一个人。
而和顾晨几乎没说过话的人叫向亦玮,他是本地人,很少住校,上完课就直接走人,总给人一种神神秘秘的感觉。
顾晨曾听人说过,他的父亲在政府任职高官,他的母亲是本市知名房地产开发商,他既是官二代又是富二代,上学放学都有豪车接送,穿的用的全是奢侈品,他的人生就是一个大写的“壕”字,每天想着法子巴结逢迎他的人数不胜数。不过他本人倒不是特别张扬,身上虽然纨绔气息不重,但骨子里的优越感却是与生俱来的,他有才有貌,有钱有势,他所拥有的一切在无形中拉开了他和大家之间的距离,令他无法让自己变得平易近人。
顾晨知道他后台硬不好惹,平时看见他了,总是刻意地避开他。就像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自己是平凡的大学生,而他的光芒太耀眼,似乎在人生的起点上已经低他一等。
不知是不是一直小心翼翼地回避向亦玮的缘故,顾晨发觉他对自己不太友好,每次对上他的目光,顾晨总能在他的眼里看到一丝轻蔑的味道。
最开始顾晨还以为这只是一个错觉,他和向亦玮基本上没有往来,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对他抱有敌意。直到被另外两个室友有意无意的针对刁难,顾晨才明白,他们这是在合伙排挤自己。
剩下的两个室友也是本地人,他们是向亦玮的跟班,一个叫蒋俞峰,一个叫黄琦。听说他们是靠着向家的人脉关系才考入这所重点大学,校方顺便把他们和向亦玮安排在同班同寝室,这么做,大概是为了方便向亦玮任意差遣吧。
闲暇之时,顾晨仔细琢磨过向亦玮看不惯他的原因。而经过反复的观察思考,他还真找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整个寝室六个人,除了顾晨,其他五人平时聊天三句话离不开女人。说白了,他们是直男,顾晨是GAY,而且还GAY得很明显,自然不受人待见。
顾晨是个极其注重仪表的人,他会在衬衫里面穿紧身背心,他会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会将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他会敷面膜保养自己的皮肤,每次出门他还会在身上喷一点男士香水。
他有点小洁癖,平时受不了“脏乱臭”的现象出现在他身上。而男生的寝室大多数都是脏兮兮的,为了眼不见心不烦,他在他的床铺四周围了一圈帘子,只要回到寝室便把自己关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基本不和其他人交流。
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他这样的性格并不讨喜,所以被排挤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大家经常开玩笑说他GAY里GAY气的,他对此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这种沉默就是默认的态度,让向亦玮那伙人认定了他是个GAY,并且是个很娘炮的GAY,从而在看他的时候不自觉地戴上了有色眼镜。
顾晨不喜欢回寝室,他讨厌虚与委蛇,讨厌勾心斗角,讨厌一切复杂的东西。
向亦玮虽然从没在明面上针对过他,但是蒋俞峰和黄琦时不时的冷嘲热讽,令他感到厌恶。
他一想到要和这三个人共同生活四年,就有种操蛋的感觉。
他私下里给他们取了一个直白又恶俗的外号——Z大三贱客。
因为这哥儿仨是本地人,又是贱字辈的,正好可以凑成一个组合。
由于向亦玮不住校,他们三人很少同时出现在寝室里,像今天这样全寝室人都到齐了,还真是挺难得一见的。
顾晨刚踏进寝室,就听见他们正在讨论某某系的系花。
不由自主地翻了一个大白眼,顾晨倒不是鄙视直男,但是这群人除了议论女生很难再有别的共同话题。
看见顾晨回来,三贱客之一的黄琦首先阴阳怪气地吹了一声口哨,然后对另外两人挑了挑眉。
当顾晨经过蒋俞峰身边时,他很有默契地伸出脚,打算把顾晨绊一跤。
对于他们这种幼稚的行为,顾晨全当没看见,绕过蒋俞峰走到了自己的床铺前。
身后不知是谁嗤笑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顾晨正好听得清清楚楚。
他本不想在意太多,可拉开床帘的动作不受控制地僵在空中。
须臾,咬牙强忍下来,脱鞋上床。
“唰”地一下关上帘子,顾晨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他承认他很怂,他还为自己的隐忍退让找了一个很怂的借口。
他不愿将矛盾明朗化,他违背家人的意愿来到这里,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起码在徐放毕业之前,他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待在这所学校里。
室友们又开始讨论起先前的话题,顾晨懒得听他们瞎叨叨,戴上耳机准备听歌,却突然听到黄琦提到了徐放的名字。
只要是有关徐放的事情,总能轻易而又强烈的触动顾晨的神经。
他立刻摘掉耳机,竖起耳朵偷听。
只听黄琦愤愤道:“你们说大三的徐放究竟哪点好?不就是长得帅一点吗?我辛辛苦苦追了一个月的小妞,今天居然告诉我她看上徐放了?什么鬼?”
蒋俞峰:“那些女生不是把他奉为校草么?我觉得他长得还没有咱们向哥好看。对了,我听说电子工程系的系花因为徐放和她交往了两年的男朋友分手了,她的男友这几天到处放话准备找徐放的麻烦。那男的也是本市的,还打算叫社会上的人来帮忙。”
黄琦:“是吗?随他们斗去吧,如果把事情闹大了,那就有意思了。”
曲佑祥:“这事我也听说了,我觉得徐放很无辜,那系花单恋他,他早就拒绝了。系花气不过,就和自己的男友摊牌,然后徐放无辜躺枪。”
楚诺:“哈!有些女生实在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
顾晨又把耳机塞进耳朵里,点开他最爱的摇滚,男歌手用神经质的唱腔快意地宣泄着青春期的躁动与不安:我就是要把自己浪费掉,他说,就当所有的神经都不存在,与其在社会中一天天的变老,不如趁着年轻彻底地燃烧……
原来有这么多人喜欢徐放啊。
顾晨心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放肆一回。
学会说不,懂得拒绝,敢于反抗,积极争取自己喜欢的东西。
……
一首歌无限循环的播放,直到把自己听睡着。
在梦里,顾晨回到了高中。
他拉着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来到高三一班的教室门口,指着坐在最后一排靠窗位置的男生,献宝似的炫耀。
“看见了吗?他就是徐放,我最喜欢的人,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徐放的相貌确实出众,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
只是默默地看着他,顾晨便觉得世界是安静的,时间是静止的。
那天阳光正好,一缕缕金丝般的光线透过贴着彩纸的玻璃窗,幻化成一圈圈七彩的光晕。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光晕中,像一幅静态的油画,有着别样的美丽。
就是那一瞬间的惊艳,竟让顾晨梦了三年。
每次梦醒后,一半欢喜,一半忧。
正如在一个个寂寞的夜里,他想着徐放忘情地自渎,虽然过程是美妙的,然而发泄过后,等待他的将是更加空虚的深渊。
那种从身到心从里到外的空洞感,如同一个可怕的黑洞,无论你多么尽力的满足它,无论你在里面塞多少东西,你始终填不满它。
整整一下午顾晨都是在床上度过的,他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清醒的时候想着徐放,睡着之前想要梦见徐放,就像中了一种名为“徐放”的毒一样,比罂粟更毒、更让人欲罢不能。
北方的深秋,天黑得特别早。
当顾晨从床上爬起来,再踏出宿舍楼的时候,校园主干道上的路灯早已亮起。
中午他把大部分的肉都让给徐放吃了,现在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而这时候食堂已经关门了,他只好去校外觅食。
顾晨有个习惯,他走路时总爱低着头想事情。
他的母亲曾多次提醒他,让他改掉这个坏毛病。低头走路,那是缺乏自信的表现。可他却不以为然,他从未想过改变自己,就像室友笑话他GAY里GAY气他照样要敷面膜一样,他不觉得他做错了什么,又何须强求自己去迎合他人?
来到校门口,一个不经意间的抬眸,一道高大的身影闯入了顾晨的眼帘。
顾晨顿下脚步,诧异地看着他,脸上布满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迎面走来的人分明是徐放!
脸还是那张脸,但他的穿着打扮,以及身上流露出来的气质,包括眼神、神态,全都变了。
印象中的徐放是一个沉稳内敛的人。高中时,他即使每年都被评上三好生,每次都考年级第一,他也从不张扬。到了大学他更是如此,甚至比以前还要沉默、低调。
就拿他的穿衣风格来说,他的衣服都是中规中矩的,以黑灰二色为主,十分符合他那惜字如金的高冷形象。
可是,眼前的他居然穿着一件极具时尚感的朋克皮夹克,下身配着一条挽脚牛仔裤和一双深棕色短靴,整个人看上去个性十足,透着股桀骜不羁的味道。
他将头发全梳到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棱角分明的脸庞,毫不遮掩地展示出自己的优点。
顾晨不由得想到了一个词——狂傲。
这个明明和徐放完全不相干的形容词,此时却能精准的用在他身上。
他为什么这么打扮自己?
是受刺激了吗?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怎么变得那么奇怪?
顾晨直愣愣地盯着他,满心都是疑问。
由于看得太专注,擦肩而过时,一不留神对上他投过来的目光,顾晨竟然忘了避开。
四目相对,心脏忽地跳到了嗓子眼。
顾晨想躲避,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因为徐放突然对着他笑了。
嘴角微扬,笑得邪气又勾人。
顾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徐放,对方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陌生,让他感到害怕。
而更可怕的是,徐放冷不丁地伸手戳了戳他的脑门,并且冲他眨了下眼睛。
“嘿,没见过帅哥吗?”
低沉磁性的声音恍若穿透时空而来,冲破了耳膜,直击大脑最深处。
顾晨有点晕。
他、他是被妖魔附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