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手机屏幕,顾晨莫名的心神不宁。
从手机号码段来看,这条没有署名的短信是从b市发过来的,而知道徐放的本名,又叫他哥哥的人大概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了。
徐放曾说过,他和他那名义上的弟弟相处得很糟糕。既然关系不好,对方还这般亲热地叫他政宇哥,再结合整条短信的内容,俨然有故意戳人痛处的嫌疑。
六年前,这是一个十分遥远的数字,那时候徐放还没有上高中,十五六岁正是纯洁美好的花季雨季,那个年纪的他,最多叛逆一点,难道还会做出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吗?
顾晨用胳膊肘碰了碰徐星阑,把手机递到他眼前,“你看看,这条短信是什么意思?”
徐星阑只瞄了一眼,脸色忽地一下就变了,他一把抢过手机,随后在顾晨狐疑的注视下,迅速删除短信,那急迫的样子,就像在销毁绝密文件似的,删完还不放心,他又把所有的短信全部清空了才肯罢休。
他这番古怪的行为,令顾晨更加不安。
“你为什么要把短信删掉?”顾晨问道,“你知道是谁发来的吗?”
“徐政宏,徐放后妈的儿子。”徐星阑恨恨地呸了一口,向来嘻嘻哈哈的他难得出现怒容,“妈的,神经病,还好现在醒着的人是我,要是被徐放或黎昕看见了,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徐政宏这个名字,顾晨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最初听到徐政宇的时候他也感到耳熟,就是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
“徐放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吗?”顾晨突然很想知道六年前的今天徐放到底做过些什么,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徐政宏还揪着不放,故意发短信过来挑衅。
可徐星阑明显不愿多说,面对顾晨的疑惑,他神色闪躲地搪塞道:“其实没什么大事,打架斗殴而已,与徐放无关,是黎昕做的,但也不能怪黎昕,他只是迫不得已……”
顾晨刨根问底,“和谁打架?徐政宏吗?”
“不是,唉,”徐星阑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徐放的情况你都看到了,不管我们几个做过什么事,到头来都由他来买单……可有时候,我们克制不住自己的行为,说来很奇怪,明明有了思想,有了自控力,却依然摆脱不了情绪的控制,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种可怕的力量在操控着我们,我时常感到无可奈何,却又无能为力……没办法,徐放只能多担待一点……”
这番话听得顾晨的心都痛了,虽然他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他却能深深的感受到他们每一个人内心的心酸与无奈。
他心疼徐放承受得太多,也心疼黎昕他们被命运支配的痛苦,这四个人要是单独的个体该有多好。他们都那么好,却不曾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就像被上帝遗弃的弃儿一般,上帝创造了四个灵魂,只扔给他们一具躯壳,让他们挤在一起挣扎求生,这样的做法,真的很残忍。
顾晨正想说些安慰的话,徐放的手机里突然又进来了一条新短信,他下意识地伸长脖子望过去,只见上面写着:政宇哥,不要装作没看见,你杀……
内容还没看全,徐星阑便把短信给删除了。
顾晨瞳孔微扩,神情满是惊愕与困惑,那个“杀”字让他毛骨悚然。
“当年黎昕究竟干了什么?”他但愿自己眼拙看错了,焦急万分地盯着眼前的男生,迫切地希望对方能说点什么打破他的猜测。
可惜徐星阑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急切,而是一通电话打到徐政宏那里,开口就是一顿炮轰:“徐政宏,你少跟我玩这种鬼把戏!我做过什么用不着你来操心,把你自己顾好就行了,就你这样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小心哪天玩脱了伤了爸的心,剥夺你的财产继承权!”
徐星阑发泄完,气呼呼地将电话挂断,而顾晨敏感地捕捉到几个关键词。
二世祖,继承权,在脑子里反复回荡……
顾晨恍然大悟,终于想起了徐政宏的身份。
b市有个家喻户晓的富豪,最初倒卖钢铁起家,一次机缘巧合他和一个钢铁厂的厂长达成了合作关系,那个时代依然是计划经济时期,钢铁行业的巨大利润让他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然后他成立了德钢集团,他不光做钢铁冶金和钢铁贸易,在这个行业进入隆冬的时候,他还果断地将吸金的触角伸向餐饮、房地产、旅游等多种行业,总之什么挣钱他做什么,仅仅十年时间,德钢集团总资产便已超过百亿元,而他也荣升为b市首富。
他叫徐定国,他是大富豪,更是大慈善家。
他曾经以个人名义捐资五亿元在b市建立了宇宏慈善基金会,主要用于救灾、扶贫、教育、养老等方面的慈善项目,而用宇、宏二字命名,也是为了给两个儿子积德。
传言他的两个儿子很不争气,大儿子曾犯过一件大事,被他动用关系压了下来,随后把人送出了国,再也不让回来。小儿子则是个典型的富二代纨绔子弟,虽说没闯过大祸,却小祸不断,仗着自己老爸有钱有势,在b市跟只螃蟹一样,横行跋扈惯了。
为了这两个儿子,徐定国伤透了脑筋,他出生在五十年代末,可谓是老来得子,虽然他从未表示过什么,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应该很疼爱他的儿子,其实他不停地做善事,就是想替儿子们求得一份善果。
b市不大,一点小道消息便能传得满城风雨,而八卦这种东西,永远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为人所津津乐道。
顾晨也记不清自己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听来的这些传闻,好似经常听人提起,大家就像狗仔一样,拼命地挖掘首富的秘密,再添油加醋地说出去。
本来事不关己,顾晨听听就忘了,可他万万没料到,徐放竟然出身豪门,而且还是徐家那个犯了事被送出国的大儿子。
至于具体犯了什么事,却没人得知,徐定国大概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与金钱,将消息完完全全地封锁住了,就连在网络上也搜索不出有关他大儿子的半点信息。
顾晨又想到了那个渗人的“杀”字。
杀什么?
人吗?
……
不!
不可能!
顾晨在心里一个劲地否定自己的猜想,却在不知不觉中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徐星阑的身上,明知道对方不肯透露一个字,他仍然不死心地问道:“星阑,你能告诉我徐放的过去吗?六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徐放那一身伤又是怎么来的?星阑……求你了,告诉我好吗?我真的很想知道……”
话音戛然而止,顾晨说着,整个人都愣住了,站在面前的徐星阑毫无征兆地哭了。
两行清泪自脸颊滑落,他边哭边抹泪,泪水却越流越快,越流越多,从鼻翼两边滔滔而下,汇成泪河。
一个开朗乐观的男生,居然哭得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顾晨看着他,一时间悲从心来,眼泪不禁簌簌地流了下来。
他们几个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痛到这种地步。
顾晨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没能力好好的守护他,除了陪着他哭,什么也帮不了他。
“星阑……”顾晨冲上去抱住他,心痛得像刀绞一样。
怎么办?
谁来救救他……
救救我的徐放……
或许是压抑的太久,又或许是情绪的彻底释放,两人抱作一团,哭得天昏地暗。
最开始徐星阑只是无声的哭,没过多久,便忍不住低声抽泣,继而越哭越伤心,把头埋入顾晨的颈窝里嚎啕大哭起来。
顾晨见他这么难受,心里也不好过,和他一起哭一会儿,又轻拍他的后背给予安慰,自己则难过得不行,胸口一直抽搐的疼。
许久之后,他才断断续续地抽噎道:“你、知道吗……在我来之前,徐、徐放整整被人虐待了三年……从五岁到八岁,不知道挨了多少毒打……我第一次醒来的时候,鼻子嘴巴里全是血,剧烈的疼痛不断地侵袭着我,原来有人正在一脚一脚地踢我的腿、肚子、胳膊、以及脑袋……我躺在地上,无力动弹,连挣扎躲闪的力气都没有……我闻到了浓烈的酒气,我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我心想着,我是谁?我为什么会醒来?与其痛苦的承受这一切,还不如,永远……永远沉睡下去……”
话还没说完,徐星阑已泣不成声。
顾晨听了这话,比他哭得更凶,与此同时,还有一股愤怒的火焰在心中熊熊燃烧。
“谁踢你?谁虐待你们?!那个人是谁!!”
“徐放的继父……”提起这个人,徐星阑声音止不住颤抖着,他好像回忆起了什么可怖的事情一样,不由得抱紧了顾晨,用让人感到脊背发凉的语气说道,“他是个酒鬼,哦不对,他是魔鬼,他每次喝了酒就打我们,如果不是外婆无意中发现了这件事,我们估计早就被他打死了。”
“那徐放的母亲呢?她难道不管吗?”顾晨恨得牙都碎了,“那个酒鬼连她也打吗?!”
“她?”
抽泣声骤然消失了,徐星阑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望向前方,房内突然安静下来,静得令人窒息。
顾晨屏息等待片刻,一道冰冷的、带着彻骨恨意的男音响在空气里。
“她才不会管我们的死活,好几次我挨打的时候都看见她在一旁漠然的注视着,我向她求救,我说,我好痛,我受不了了,我要死了,求你救救我吧,救救我。而她,只是居高临下地睨着我,那眼神冷漠得让人绝望,由始至终她都不肯朝我迈进一步……”
“我经常会冒出一个念头,她带着徐放嫁给一个又老又丑的酒鬼,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天,看着徐放被人当成畜生一般践踏,她应该有种报复的快感吧。”
“说真的,不光黎昕恨她,我也恨,我恨不得撕了她……”
徐星阑仰起头长叹了一口气,再次望向顾晨时,脸上愠怒的神色稍微收敛了一些。
他慢慢放开了泪水决堤的顾晨,轻声道:“对不起,我失态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我们都不要想了,好吗?你也不要再哭了……好了,不哭了。”他说罢,替顾晨抹掉眼泪,又用力拥抱了对方一下,随即转身朝浴室的方向走去,留下一脸悲痛的顾晨,捂着胸口愣在原地,感觉自己难受得快要死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归了,明天还有更!么么哒!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