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静悄悄的,莫畔笛轻轻推开半掩的院门,放低脚步声慢慢地走进去。品书网刚刚走进去几步,院子右边就传来一个慈祥的声音——
“姑娘,你找谁?”
莫畔笛心下一惊,忙侧眸循着声音看过去。走进这个院子,她本来就有些提心吊胆,担心会遇上宋佳音,给莫城阳带来不方便,所以刚刚这个声音响起的一霎那,紧绷着一颗心的她吓了一跳!
右手边,一个穿着T恤衫的中年女人正在面前的水泥池子里洗拖把,看见朝里张望着走进来的莫畔笛,所以微笑着开口询问,“姑娘,你是找人还是——”
“我找人。”
莫畔笛挤出一丝微笑,朝中年妇女走过去,一边扫了一眼院子里的几家房子,一边问道:“大姐,这儿有没有户主叫莫城阳的人家?”
“你找他?”
中年妇女略显诧异的看向莫畔笛,眼中有一丝惊奇。从那一家人搬进来到现在,几乎没有女人进来找过他们,来的都是些男人,怎么今天来了个这么年轻的大姑娘?
莫畔笛将中年妇女的惊诧看在眼里,点头一笑。
中年妇女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将莫畔笛从上到下瞅了一眼,然后微笑道:“我带你过去。”
“这样太麻烦您了,大姐,您就告诉我是哪一家,我自己去就好了。”莫畔笛笑着看向旁边的拖把,那意思是说,她怎么好意思耽误人家做家务呢?
中年妇女摆摆手大方的笑了笑,说:“我们这儿院子不大,但是构造还挺复杂的,我怕你找错了人家。”说完,她一边将卷起的袖管放下来,一边走在前面,招呼莫畔笛跟她一起过去。
莫畔笛跟在中年妇女身后,边走边看四周的环境。果真如大姐所说,这个院子虽然不大,但是屋主拮据,舍不得放过一寸土地,只要是能建房子的地方都盖上了木屋,七弯八拐的,一不小心还真能走错路。
中年妇女一路沉默着带着莫畔笛走到一间小房子前面,停下脚步回头笑米米的说:“就是这儿。”说完,她又热心的上前替莫畔笛敲门,一边敲门一边扯开嗓子喊:“老莫,你们家来客人了——”
“老莫——”
接连敲了好几下门,屋里都没有任何的动静。中年妇女怔了怔,扒开旁边的窗户纸从里面看了一眼,好像没人在家。转过身看着身后的莫畔笛,中年妇女皱着眉头说:“刚刚我还见老莫拎着几个包子下班回来了,怎么没看见人呢?”
莫畔笛一直安静的站在台阶下打量着这个房子,木制的墙壁,看上去就是一间十分普通的农村瓦房,跟A市这个国际化大都市完全不搭调。据她目测,这间房子的面积大约六十多平米,而且就一层楼,她难以想象这一家三口是怎么在这么狭窄的地方住下的——
听到中年妇女的声音,她抬头笑笑,说:“没关系,我在这儿等他。”顿了顿,她又感激的说:“大姐,谢谢你带我过来。”
“没事没事,小事一桩!”中年妇女豪放的哈哈笑了两声,然后走下台阶在莫畔笛右边转悠了几步,四下张望着,边望边嘀咕:“没准是从后门出去了,他最近挺忙,下班了偶尔还要去后面的小工厂接活儿,拿回家晚上赶工……”
听着中年妇女的小声嘀咕,莫畔笛背脊僵硬。
蓦地望着中年妇女,她睁大眼睛,那个已经五十二岁的老人,白天在工地上已经做了很多年轻人都不愿意做的活儿,扛水泥,挑水泥砖,这些事儿已经够折腾人了,回到家之后他竟然不好好休息,还要去小工厂接活儿干?
顺着中年妇女的眼睛看过去,落在那扇小门上,她的眼睛忽然有些湿润。
如果当初莫城阳抛弃她们母女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那么现在这清苦贫穷的几年时间也已经足够让他受到惩罚了吧?他已经老了,这样折腾下去身子怎么吃得消……
“姑娘,你是老莫的什么亲戚吗?”
中年妇女重新走到莫畔笛面前,笑米米的问。再豪放的女人也是女人,骨子里都有一股子八卦的血性。
莫畔笛收回自己的思绪,点头一笑,“我是他女儿。”
中年妇女惊诧的盯着莫畔笛,再一次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不留神就脱口而出:“睿睿那孩子才十一岁,我怎么瞧着你已经二十六七的样子了?你们姐弟俩这年龄……”说到这儿,中年妇女又是一惊,“睿睿她妈也才二三十岁的样子,怎么你……”
莫畔笛瞳孔微缩,但没有说什么。
中年妇女皱了皱眉,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忙拍拍自己的额头笑着说:“你瞧我这记性,我忘了老莫是结过婚的人——那你是他前妻的女儿了?”
“嗯。”
虽然莫畔笛不愿意听人说到前妻这两个字,总觉得这两个字是对林慧的伤害,可是面对这个热心的大姐,她不想撒什么谎,况且这种事也不是她撒谎就能遮掩过去的——
中年妇女点点头,笑米米的对莫畔笛说:“老莫应该还有一会儿才能回来,你先去我家里坐会儿,等他回来了你再过来——”
“不用麻烦你了,大姐,我在这儿等等就好。”莫畔笛忙微笑着推辞,她实在是不愿意太麻烦一个陌生人。反正已经到了莫城阳的家门口,等一会儿就好了,没必要去人家家里让人家忙着端茶倒水的。
中年妇女见莫畔笛这么客气,于是也不再邀请,毕竟大家不认识,人家不愿去麻烦她也是正常的。不过她也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在这儿陪着莫畔笛一起聊天。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忽然就聊到了睿睿——
“最近那孩子在你们家住着是吧?”
“对,他身体不好,我让他去我家住一段时间。”莫畔笛点点头,温柔的侧眸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有些吃惊的看着莫畔笛,面对一个抢走了自己老爸的女人和小孩儿,有几个人能做到将那个私生子接回家里好好照顾?妇女一个人纳闷了好一会儿才八卦的小声问道:“你就不恨睿睿和她妈妈?”
莫畔笛笑笑,没作声。
怎么能不恨呢?可是恨又有什么用?恨这两个人就能够让自己的家庭重新回到以前那种圆满的样子吗?不管怎么样都已经回不去了,母亲始终是被伤害了,现在自己又何必再去伤害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中年妇女见莫畔笛沉默了,于是认定莫畔笛是恨着睿睿他们的,于是好心的安慰道:“其实你不要怪你爸爸,也许一开始是他错了,不该和别的女人发生婚外情,可是现在估计不是那么回事了。”
莫畔笛不明白女人的话是什么意思,侧眸看着她。
女人不改自己的八卦本色,说:“大家都看得出来,你爸爸跟睿睿她妈早就没有感情了,估计你爸爸早就后悔了。”
莫畔笛皱了皱眉,其实就是女人不这么说,她也隐约觉得莫城阳后悔了,毕竟宋佳音害得他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到这种时候了不可能还有什么爱情。只是,后悔也没用了,回不去了——
“你爸爸现在之所以还和睿睿他妈在一起,我猜啊,应该是愧疚和亏欠。”
听了女人的话,莫畔笛有些纳闷儿。
莫城阳为什么要对宋佳音愧疚?当时分明是宋佳音勾|引的他,他应该感到愧疚的是林慧才对,怎么会对宋佳音心存愧疚和亏欠呢?
女人瞅了一眼如坠云雾的莫畔笛,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说:“你想啊,你们家的人来闹,逼死了睿睿的外婆,你爸爸对睿睿和他妈怎么能不愧疚呢?我敢肯定,如果不是睿睿的外婆被你们家人逼死了,你爸爸是不会留在这儿的!”
“什么!?”
莫畔笛惊愕的望着中年妇女,这个女人竟然说睿睿的外婆是被她们家的人逼死的,这怎么可能!林慧是个那么善良的女人,她一直只有被欺负的份儿,根本不可能逼死睿睿的外婆!
“你不知道?”中年妇女惊诧的望着莫畔笛,一时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惹急了莫畔笛。仔细一看,莫畔笛的确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在莫畔笛的追问下,中年妇女才告诉了莫畔笛当年的事——
原来,在莫城阳和宋佳音结婚的那天,沈雨欣和她妈偷偷的瞒着林慧来了婚礼现场,本来有一个仪式是大家一起在大屏幕上看新郎新娘过去的幸福照片,没人能想到,沈雨欣母女俩竟然将那个碟片换成了宋佳音当年在夜总会卖身的视频以及宋佳音吸毒的照片——
结果可想而知,满堂宾客在座,大家亲眼目睹了宋佳音的luo照和激情视频,甚至还有吸毒的照片,大家那种议论和鄙夷的眼神有多么让人不寒而栗。
宋佳音当场哭着跑开了,抱着睿睿在顶楼寻死觅活的,非要莫城阳跟林慧、沈雨欣一家人断绝关系,否则她就带着睿睿一起跳下去,母子俩一起死。
无奈之下,莫城阳只能答应了她,当着她的面写下保证书,再也不跟林慧来往,宋佳音这才罢休。
宋佳音不要脸,不在乎婚礼上的事情,可是她的母亲却深深地记在了心里。有一个这么丢人的女儿,她怪自己没有教育好她,于是第二天早上跳楼自杀了。
死前,她还恶狠狠的看着宋佳音,说,你不是寻死觅活的想跳楼吗?做出这么丢脸的事你还敢活着,行,没有教育好你是我的责任,你不跳楼我替你跳!
……
后来一段日子,宋佳音便借着母亲去世的事天天找到林慧,砸门摔东西甚至跟林慧动手,几乎三天两头闹一次才罢休。
刚开始,大家都以为她真的是为了母亲才去跟林慧闹,直到后来她一不小心说漏了嘴,邻居们才知道她之所以去找林慧,完全是因为莫城阳和林慧离婚的时候是净身出户,什么东西也没要,所以她不甘心,天天找林慧也只不过是为了逼林慧将这些年的存款交出来……
……
莫畔笛没有等莫城阳回来,她匆匆忙忙的离开了这个地方,直接回了丽丰公寓。
一路上她满脑子都是中年妇女夸大其词的话,一想到睿睿的外婆竟然是因为沈雨欣母女俩去大闹婚礼现场才羞辱得自杀的,她内心就充满了对睿睿的愧疚和亏欠——
如果外婆没有死,也许睿睿现在不会过得这么凄凉。
而莫城阳净身出户的事实,也同样刺痛了莫畔笛的心。这些年莫城阳拼死拼活的攒下那些存款,为的是防老,结果离婚的时候他竟然一分钱都没拿,全部留给了林慧……
无情?
知道这些真相,她还能怎么说自己的父亲无情呢?他宁可自己去工地扛水泥袋子,宁可天天过得艰苦,也要给林慧留下养老的钱,这样的他,真的无情么?
他唯一的过错是当年和宋佳音生下了孩子,其他的事情,他并没有错。养育自己的儿子,天经地义,无可厚非,当时她这个女儿已经成年了,他可以放心的离开,去照顾自己年仅六岁的儿子,这样算是错么?如果不这样,难道要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吃苦受罪?
望着窗外的街景,莫畔笛忽然释然了。
也许一直以来是自己误会了莫城阳,不管怎么说,他从来都是个好父亲,即使林慧恨他,她这个做女儿的也不能恨他,不能恨这个给了她生命、辛辛苦苦养育了她的男人——
丽丰公寓。
林慧带着两个小孩儿在客厅里玩积木,佳佳倒是从小玩积木,可是睿睿因为家里穷,很少玩玩具,所以在玩积木这方面还有些生疏,佳佳就扮演着一个大孩子的角色,不停的在睿睿身边指手画脚,教睿睿该怎么做。
莫畔笛一推开门便看见了这么融洽的一幕,她敛去脸上的情绪,微笑着走进客厅。佳佳看见麻麻回来了,丢下手中的积木就飞一般的朝莫畔笛扑去,一不小心,踢倒了睿睿辛辛苦苦才摆好的一个小轮船——
“佳佳,你是坏人。”
睿睿哭丧着脸看着散落一地的积木,嘟着嘴看向窝在莫畔笛怀里装无辜的佳佳。佳佳自知理亏,看了一眼满地的积木,抱着莫畔笛不撒手,也不去看睿睿,只一个劲儿的说,“麻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莫畔笛好笑的摸摸佳佳的小脑袋,难得这个小霸王还会主动道歉,她转过佳佳的身子面对睿睿,说:“你又没有踢坏麻麻的小轮船,你应该跟小舅舅道歉,而不是跟麻麻说对不起——”
“……”佳佳别扭的扭了扭身子,转过身去抱着莫畔笛的脖子,哼哼道:“不要,他是舅舅,舅舅不可以这么小气的!”
睿睿本来还哭丧着脸,一听佳佳这么说,立马不埋怨了,挺起胸脯一脸“我是舅舅我不生气”的模样,雄赳赳气昂昂的说:“佳佳,我重新给你摆一个飞机出来,好不好?”
佳佳一脸的嫌弃,哼哼一声:“吹牛,你连轮船都摆不好……”
睿睿急了,连一个小屁孩儿都质疑他的能力,他可不是着急了么,忙说:“那是被你踢到了,不然我能行的!”
“那你摆,”佳佳瞥了一眼睿睿,然后拽着莫畔笛的手往沙发边上走,“麻麻,我们过去玩,让小舅舅一个人在这儿摆。”
看着两个小孩儿玩玩闹闹的,林慧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特别的怀念莫畔笛小时候和沈雨欣打架的日子。
这么两个小男孩儿在一起都不打架,她搞不懂自己那个宝贝女儿当时是怎么和沈雨欣打起来的。不得不承认啊,女汉纸的魅力是与生俱来的,从来就是个男人婆——
“妈,我想带他们俩出去逛逛,天天在家闷着孩子会闷坏的。”
莫畔笛低头对林惠微笑,看了一眼睿睿身上洗得发白的衣裳,说:“带两个孩子去买衣裳,您要不要一起出去?”
“好啊,我也想出去逛逛!”林惠来了精神,她最近总是忘事儿,一般情况下她都不敢一个人出去乱走,怕自己忘了回家的路。现在有莫畔笛和孩子陪着她,她可以放放心心的逛街了。
临出门的时候,林惠似乎还是有些担心,忽然抓住莫畔笛的手,一脸的担心:“笛笛,你不要把妈妈弄丢了,好不好?”
“……”
莫畔笛心腔猛的收缩,感觉到一阵锥心的疼。
林惠仅仅是这一句话便让莫畔笛差一点有落泪的冲动。她哽咽着,握紧林惠的手,摇头微笑道:“妈,我就是弄丢自己,也绝对不会丢了你们三个人。”
林慧点点头,这才放心的和莫畔笛一起走出公寓。
莫畔笛一边关门一边看着林慧的背影,沉重的吸了一口气。林慧的病越来越严重,看着这样的林慧,她真的好心疼……
如果,这个时候告诉她莫城阳没死,对她而言会不会是一件好事?
*
A市。
顾烨霆安排好了替莫畔笛搬家的人之后便开车去了风南曜家。
风南曜家在A市可以说是一个象征,因为他的家不是别墅,不是公寓,而是一个城堡。很难想象,在这个社会还有一个那么古典而美丽的城堡。它伫立在A市最美的香螺山的山峰,站在城堡的最高处俯瞰下面,可以看见一片缭绕的云雾,在夜空下抬头望天,会觉得天空距离自己很近很近,近到伸手都可以摘到星辰——
从山下到城堡,有专人看守,如果不是主人想见的客人,压根就上不去。
当顾烨霆报出自己的名字时,看守的人立马让了道。
顾烨霆勾唇轻笑,看来风南曜是早就算准了他会来这儿找他——
想想也是,A市是这家伙的地盘,从自己进|入A市的那一刻起便在这家伙的监控范围内,那家伙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会来城堡找他?
风南曜在客厅接见了顾烨霆,两个事业有成的大男人见面自然少了女人见面间的嘘寒问暖,面对面的坐下,然后微笑着等仆人上茶。
这时候,楼上传来一阵十分悦耳的钢琴声,顾烨霆循着声音望去,不等他发问,风南曜眉眼一挑,颇有些得意的说:“我老婆在练钢琴。”
顾烨霆眯了眯眼,看向正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的风南曜,瞧着那意思好像是在说,我老婆比你老婆完美多了——
顾烨霆也弯起唇角笑米米的看着风南曜,慵懒的倚着沙发,“昨儿晚上刚刚和老婆商量再要个孩子的事,哎风少你认识风水大师么?让他给我挑个黄道吉日,我和老婆好办事儿。”
“……”风南曜的手指捏得咯咯作响,咬牙切齿的盯着顾烨霆!
顾烨霆,论无耻谁都比不过你!
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