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她这一世重生而来,好巧不巧,恰好选在了容清漆生辰一月后,而正是在那场生日宴上,她对大驾光临的玄凌一见倾了心,从此万劫不复。
当时真乃色/欲熏心瞎了狗眼啊...容七靠在门边如是感叹一声。
咦,不对不对。
她迅速陷入惶恐
既然事情真是这样,那她在过去一月间所做过的事也.....
姐妹间特有的心灵感应让容宝金一瞬间察觉到了容七的尴尬,只见她好整以暇地理理弄皱地衣裙,气定神闲地取笑:
“我们容家这情窦初开的老三啊,前段时间可为了心爱的七皇子做了不少‘好事’哩...”
容七嘿嘿嘿傻笑三声,赶紧闭了眼收了嘴勿听勿言。
心里始终盘桓的一件事便是
怪不得方才容宝金会特地叫了她来倒那杯茶,怪不得皇甫靖会朝着她如此怪异地一眨眼还如此‘好心’地将她安置在玄凌身边了!
只因这整个京城,怕都知晓了‘荣国公府里有个容七,日不能思夜不能寐地痴恋当朝七皇子了’这件大事了。
当真极好,极好....好到容七险些脸色一黑没当场晕过去。
那么问题来了——
重生后势必要远离这朵带刺高岭花的容七姑娘
要怎么不动声色地让早就领略过自己前世那死缠烂打式求爱的玄凌忘记那些个荒唐事,从此各走阳光道与独木桥,你好我好大家好呢。
这....显然是个棘手的问题。
她无力掀开轿帘一看,彼时正值夕阳西下近黄昏之时,太阳的余温沿着漫无止境的天边勾出一条火红火红的线。路上行人渐少,偶有孩童哭闹声与大人斥责声传来。
按理说是闹热的,容七心里,却突地陷入一片空荡。
兜兜转转,马车终究进了国公府大院,一路花草繁盛,莺啼鸟叫,时光正好。
容七几乎在马车停下的一瞬间便已经匆匆下来,一路疾行,转眼就不知拐到了何处,待到容宝金下了车,哪里还有人影?
而另一边的容七,一路脚步匆匆步履焦急,路上偶遇了几个小丫鬟打了招呼亦不加理睬,脸色怪异,只径直回了房,直挺挺躺在床上闭眼冥思。
这是她一贯的舒缓身心之习惯,每每遇上了什么难事时只需这么简单躺上一躺,总能找到个法子,虽并非万全之策,却胜在及时有效。
但眼下,显然这法子失效了,且还失败地彻彻底底。
从不轻言放弃的容七很快便又找着个另一个法子。
忽地一声似鲤鱼打挺,她风风火火地下了床,又利利落落地钻进了床底下四处摸摸找找,很快,她便摸出个长宽约七寸,高约三寸余的铁青色方正漆奁。
打开一看,里头的东西果然还在。
并非什么凤毛麟角的珍稀之物,相反地,盒子里的,全是些日常小物件,其中较显眼的,乃是几封泛黄的纸信,在那之上,躺有一方暗青布巾,一脱落的纽扣,甚至于,还有一缕半指长的青丝。
那信,自然是她托人从玄凌府上偷来的,为的是那上头苍劲有力的笔墨字迹,当然,她都能搞到玄凌亲手书写的信了,那其他些个布巾也好,纽扣也好自然不在话下。
但搞到这一缕头发的过程就要艰辛多了,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容七在下剪刀的时候还是对先皇致了歉的。
零零总总小半盒物件,将她痴恋玄凌这一月的荒唐事展现了个透彻。
所以这一盒子罪证是万万留不得的!
容七打定主意,首先遭殃的便是那几封她宝贝了许久的信,刷拉拉几下,已经化作一堆纸屑,即使这样她还不解恨,立马寻了把锋利剪子来三两下,剩下的东西也已经不成原型。
她灵光一闪,起了身走到那红漆檀木双扇橱柜前,拉开小巧的一扇门,果见角落里安然躺着的雪白画轴。
粗暴地扯了那上头系上的细绳,挂在衣橱上的画幅悄然展开,一点点地,伴着容七平静地心跳和鼻尖溢满的墨香,玄凌那张迷惑众生的脸渐渐跃出。
画中人独自坐在孤石之上,旁边伴以一壶美酒,微风轻拂竹影婆娑,勾了那人如墨青丝悠荡。
容七想,她最痴迷于玄凌的那段时日,是要将这副画摆在床头,每日晨起与晚歇前必煞有介事地拜上两次的。
别人都是拜天拜地拜佛祖,唯独她容七,把玄凌看地同那三物等同重。
可想而知,她上辈子是中毒多深,又痴恋玄凌到何等境界了。
这画的确之于她意义非凡,因而容七手握剪子权衡挣扎了许久,终究还是没能下的了狠手,只将细绳随意系上丢在桌上再作打算。
期间绿荷见天色已晚,便为她打来热水洗净手脚,容七这一天的确疲惫,并非身体上,却是心上疲惫,因而在绿荷为她换上寝衣时已经有些睁不开眼皮,待到真正上床,不过片刻,已经沉睡不醒。
梦里是不大太平的,因为玄凌擅自闯进了她梦中。
按理说容七重生也有好几日了,一直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夜夜睡地也安稳,只因今日猝不及防地同玄凌打了个照面后,竟生起了些激烈情绪来,这才让玄凌入了梦,在梦里折磨她。
梦里的容七站在一旁宛若一身着长衫的说书人,像在说在说一段与自己无关的历史般。
梦里,玄凌在笑,朝她招手,语气柔和,缱绻动人。
在告诫她,明日便是归宁日了,告诫她既身为一国之母,他的皇后,便要注意些分寸,好好表现,万不可再如平常般活泼。
玄凌语气多温柔啊,竟还细细抚着她粗糙的手将她揽入怀中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耳边他细语轻柔,容七简直受宠若惊到不能自持,在他怀里又哭又笑地,后又赶紧点点头,一下不够,竟要一点再点。
玄凌在她耳边轻笑,叹一声小傻子。温热鼻息在耳边划过途径唇角停下,暧昧厮磨,空气氤氲。
那一晚,绝对是一向对她十分嫌恶的玄凌最温柔以待的时候了。
容七那时候坐在大红凤攆里还曾天真地以为,皇天不负有心人,玄凌终要好好待她。
殊不知,这不过是玄凌念在她将死份上,最后留给她一点暧昧的肖想罢了。
只因他早就计划好这一切,只等她出了宫,归了府,将她容家一家老小都齐聚一堂,只盼着血洗容府一个不留了。
梦忽地一下变了,眼前是一片雄雄火海,火光闪耀,照亮半边天。
院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百余具尸体,容七呆站在一旁,就连亲自去确认的勇气也没有。只因她一眼便瞧见了那虚弱躺在那里的自己。
皇甫靖刺入她胸膛的一刀并未命中要害,因而容七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是亲眼瞧见身边人一个个倒下的,鲜红而刺鼻的血液不时溅在她身上,将她一身红衣染地更甚,慢慢地,就连容七也变得麻木。
而后在那一片猩红血海后,又是一片橘黄色的火光。
因而严格而言,容七是被活活烧死的。
她心想玄凌这人是真的嫌恶她啊,嫌恶到,明知她怕火怕到极致,还特地选择了这么个方式了结了她。
真是,极好的。
“七七.....七七!”有人在唤她!这声音歇斯底里,尖利刺耳——仿若要将自己刻骨的怨愤倾注在这一声声的惊呼上。
是她爹!
容七面色变地惨白,开始急匆匆地后退,后退。身后有人步步紧追,她一回头,只看到她爹披头散发,满身是血地在地上爬行着,指尖颤抖着朝向她,一遍一遍喊着:
“七七,七七!”
容七明白,她爹该是有多恨她了。
若不是她一意孤行非要嫁给玄凌,将整个国公府都做了嫁妆赠了他人,他们又怎么会如此喊冤抱屈地,死地如此唐突呢。
“七七!”那喊声越见凄厉,容七身子亦颤抖地越来越厉害。
“七七!七七!”她骇地缩在角落中,木着一张脸,身子剧烈抖动着。
“七七!!!”一声惊天怒吼。
容七“啊——”地一声,抱着头痛哭流涕,只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身边没有一个人,那从来都不曾宠爱过她的爹也好,一向都爱挤兑她的姐姐也好,一个都没有了,因着她的过失,她那错误的执念,是她害死了他们!
她终究变成了孤身一人.....
“七七...”这时,又有一声传来。
与方才完全不同的,温和而耐心的呼唤。
她感受到有人来到她床前,一只略微冰凉的手抚上她早已汗湿的额间。同她灼人的热烈肌肤相斥,却又意外和谐。
那手转瞬间离开,这使得睡梦中的容七不经意间皱了眉。
半响,又有什么东西覆上来,只是这一次再不是那冰凉的手,而是唇间突然一阵温凉触感。
有人在温柔地亲吻她,用着小心翼翼地,诚惶诚恐地力量,一点点舔舐着她干涸的唇,欲将那颜色惨淡犹如霜打过的的柔嫩花瓣重新滋润,回复本真。
但那人未免太谨慎了,使出的力量也是微乎其微,好似吻在唇间的,乃是世间百年难遇的珍宝,这般小心呵护着...这种慢慢地,浸入她心底的暖意让容七眉头减缓,梦里的火光,也好似变成了暖意。
这人竟能驱走她梦中张牙舞爪的恶鬼!容七迷迷糊糊地想。
而后,唇上一凉,她失去了那股温柔。
火势忽地加重!那张布满血液的脸在眼前痛苦闪现,那人张牙舞爪,叫她叫她——
“七七!”
容七忽地伸长了手,如同一个溺水之人般,迫切地将那欲离开的人勾住,用力将之按下。
在接触到那冰凉的唇后更加变本加厉,宛若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施以唇舌,粗暴地撬开那人嘴唇,对方显然怔住一下,这给了容七继续得寸进尺的理由,竟不自觉伸出軟滑红色胆大地探进去,勾住那犹豫不决的湿热一同起舞——
这是她最后的屏障,风雨中最后一方港湾,容七唯一能做的,便是抱地再紧些,再紧些....
这一夜,注定不得安宁。
容七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晌午。
桌上放有一覆了几层棉布的竹篮,意在保住竹篮里头那碗放置了许久仍冒着热气的白粥。
绿荷显然已经来过了,见她睡地死便没管。
“唔——”容七痛苦捂住头,低吟出声。
窗外忽地一阵微风吹过,略微缓了缓她渐深的头痛。再然后,她终于发现了不对。
只因这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人。
因着背着光,又加之那人是背对着她站在门前,容七看地并不清楚。
但依照那瘦削的身子骨和那不符合年纪的出挑的身高,她也七七八八地将他认了出来,于是半是无奈半是虚弱地唤了声:
“阿呆。”
站在门边的人闻声转过身子,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冲着她痴痴一笑。
“七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