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醒过来之后,得知自己的医药费这些东西都是王嘉垫付的,感叹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舍得钱,傻傻的好人。
但他已经欠了不少的债,更没办法再欠素昧平生的小姑娘的钱。听护士说完了自己的情况之后,老爷子果断地联系了王嘉。
王嘉来到医院的时候,正好与福利机构还有救助基金的人撞上,一番自我介绍后一行人也就浩浩荡荡地一起上楼去看这位孤苦的老爷子了。
元嘉跟在一边,没有多说话。她就静静地看王嘉和一群人斡旋,一点点带出老爷子的信息,没有显得自己一无所知就联系这些人。
见到老爷子的时候,元嘉看他的脸色似乎要比在救护车上的时候要好的多。
一进病房,这些机构的负责人就上前询问了老爷子很多事。
但是老爷子似乎并不是很想说话,显得很冷漠,又很无助。
“不好意思,老爷子现在身体不适,我先与他沟通一番再与你们说吧。”王嘉在建议,这却也是唯一的方法。因为老爷子并不配合。
“好的好的,我们也就是来了解了解情况。”
“老爷子,您好好休息,我们等会儿再谈。”
这几个人也就都退出去了,给了王嘉还有老爷子一个对话的空间。
元嘉靠在墙壁上,医院的房间隔音效果非常好,也听不见王嘉与老爷子在说什么。其实这么久了,他们也不知道这位老爷子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有什么营生,又家住何处。
只知道这老人家独身一人,身患重病,还带着一条很忠诚的狗。
和元嘉一起站在外面等候,这些人也都知道元嘉是与王嘉一起来的人,有些人就在想要不要从元嘉这里再了解些什么。
虽然老爷子不太配合他们,但他们也知道,每一个身患绝症的人,能在得知自己的情况的时候还很乐观都不容易。老爷子这也实属正常。
不过他们这样的人,看多了凄惨的人生,也就形成了麻木的感觉。面对老爷子,询问的态度虽然温和,但也希望老爷子能够更配合他们的工作。毕竟不论是做手术的几万块治疗费还是汤药治疗,这都不是什么很小的钱。
他们调查了解情况显得慎重些,也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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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黄,叫黄土生,在家里排行第二,所以大多数的亲朋都叫我黄二。我就是这里的人,那条小巷子里原本是有我的家,不过十几年前我就卖了它,和妻儿一起搬出了我们的房子,在外租房住。”黄老爷子看着坐在自己病床旁的王嘉,心中万千感慨。
其实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曾会幻想自己年老时分是如何的风貌。任谁都不会希望自己晚年凄凉,临死连个送终的后人都没有。
黄土生自己当然也从没有想过会变成现在这样,他那时候有妻子有儿子,有稳定的工作,可以赚取虽然不是很多,但足够维持生活甚至还能偶尔与家人一起奢侈一把。他那时候壮志满怀,却不想如今自己一无所有。
王嘉静静地听黄土生叙说自己的人生,没有插话。
她直觉黄土生这也是第一次诉说这一切,也是最后一次说这一切。黄土生自认他自己是药石无救,才会如此坦白,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倾诉出来,换取最后的解脱。
黄土生有没有救是医生说了算的,怎么样才是解脱,王嘉认为从此放下一切,让自己活得不再那么累,也算是焕然新生——可要如何,也只有这老爷子自己决定罢了。
王嘉明白,自己就是黄土生人生的过客。听他的故事,垫付他的医药费,从此就是天涯相隔,再相见都是很难的事。她没有办法影响更多,黄土生不是那样软弱的人,否则也不会在浑身是病的情况下还能好好活着了。
黄土生的故事,值得一听。王嘉也不想错过。
“我二十多岁之前的生活没什么特别值得说的,和大多数的人一样,按部就班的生活,学习,按照职业测评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职业营销策划,没有值得振奋的突然爆发,也没有特别低落的谷底。
“但我的兄长早夭,父母出船打渔翻了船,我早早的没了自己的家。这大概是我这样普通的人稍微有点不普通的地方。”
黄土生也曾经幻想过自己会不一样,可以有个灿烂的人生,但他的确就是普普通通的人,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人生犹如死水一潭。
“但就像很多自认不凡的人一样,我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普通,所以很想尝试冒险。妻子那时候刚怀孕,家里还有不少的存款,我想做生意,我的好兄弟厨师刚学成毕业,我和他一拍即合,准备开一家餐馆。”
黄土生说到这里的时候,停滞了很久,晦暗的眼眸里更添伤痕。
“我们的餐厅一开始非常成功,因为我的经营策略,事先做了足够的市场调查,我们餐厅菜品的质量是同价格之中最好的,同质量之中价格又是最低的,所以不到一个月,我们的餐厅营业利润就已经有了十几万。那时候我年轻气盛,自认脑子很灵活,所以马上就决定在另一个区域也开分店,抢占市场。”黄土生面露痛苦之色,“但我们的分店招人招来了麻烦。”
王嘉问道:“是什么样的麻烦?”
“新店开张,旧店也分不开人,为了保证菜品质量,我和兄弟特意一起去厨师学校找几个大厨,他们手艺也都很好,一开始也都很好,可后来开业典礼上,我们邀请了不少的人来参加活动,不请自来的同业人员也都在。”黄土生说话变慢,王嘉给他递水,黄土生拒绝了。
“典礼结束后,我们请了十桌菜,想讨个好彩头。但那时候就已经有同行挑事儿了,我没当回事。后来我们招的厨子里有人背叛了我们,刻意地坏了店里的名声。我查出来了,惩治了那个厨子,不顾他的哀求,将他告上法庭,让他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我以为这事儿就算是完了,但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那厨子进了牢房,他的家人没日没夜的来骚扰。我那时候也是心硬,半点没有给钱了事的意味,让人赶走那群惹事的人就算了。我认为妥当的处理,却为之埋下祸根。那些人四处败坏我们的名声,那时候的网络才发展,而他们也就是随机在网络上散布消息而已。也在四处败坏我的餐厅的名声。甚至他们为了报复,找到了背后收买那厨子的主使,他们配合着一起在我店里捣乱。很快的,分店就倒闭了。”
“一大堆的债务就找上我来了,但还有总店能够盈利,我也就没有过分放在心上。一气儿取出了利润流动资金,一口气还了那债务。可我那厨子兄弟那时候谈了个女朋友,已经在商量结婚的事了。我不知道。”黄土生眯着眼睛努力地回想过去,“生意败了分店,我又另想了发财的道。开个小加工厂,制作可以较长时间保存的食品,可以尝试慢慢卖出去,依托我们的总店,慢慢打开道路,说不定就可以卖到外省去。”
“我太自信了,也太急切,我把一切都压在了加工厂上,但却忘了自己并不熟悉食品加工的器械。第一个月我是赚钱的,然而老化的器材,加工食品的过期,质量受到质疑……一大堆的问题出现,我已经没有能力去解决。加工厂连带着总店一起亏了。”黄土生想起那时候的自己,都带着无奈。
“我心情不好,乱发脾气,和妻儿闹矛盾,和兄弟闹矛盾。他带着女朋友一起来看我,我却气走了他女朋友。我说话难听,连带着他一起走了,并且要撤股,不再与我合作。”黄土生想起自己的兄弟,脸上浮现了一点笑容。
王嘉这也是第二次见到他笑,黄土生不是一脸苦瓜相,但他被生活的重压给压垮了,所以难有笑容。
“一气之下,我关了餐馆,身上亏空一时半会儿堵不上,我卖了房子,带着妻儿住进了出租屋,东拼西凑,执意将钱还给了他。从此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老婆和我闹矛盾,儿子也生我的气……我突然有一天,就觉得这么下去不行,我必须振作起来。我想带老婆儿子他们出去旅游散个心,因为我的示弱与求和,老婆和我的关系缓和了不少。我们一起开车到山区去玩……去的当晚那里下起了暴雨,雨势太大,连带山体塌方,我们被困在了那里,只能等着雨停下来。
“可没有想到,后来雨不仅没有停,反而发生了泥石流。我的妻儿,都丧生在泥石流里,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从此除了债务,我孑然一身。”黄土生说到情深处,已经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