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敬还以为出了大事,一大把年纪的背着药箱跑得飞快,到的时候元胤正喂宴长宁喝药。诊过脉后,无任何异常,章敬不悦的问元胤:“丫头又没什么毛病,让我大热的天跑这么远一趟,觉得我很年轻精力很旺盛是不是?”
“我都说了没事,你还不信。”宴长宁冲元胤眨眨眼睛,又对章敬说:“辛苦神医了。”
“哼!”章敬冷哼了一声,收拾药箱就走人,这对小夫妻还没成亲,腻歪劲儿真让人受不了,想当年他也年轻过,也有情投意合的妻子,如今已是阴阳相隔了。
元胤并不管章敬,确定宴长宁无事之后,拖着人陪他下棋。宴长宁贼心不死,应了下来。“这次我们赌个彩头吧,输了的就说一件小时候的丑事,你看如何?”
宴长宁兴致缺缺的放下了棋子,说:“我还以为什么呢,拐弯抹角的想让我出丑是不是?你手下的人那么多,应该查得一清二楚了。”
“他们说的都是大事,其他的没有。既然是夫妻,你没必要隐瞒。”元胤说。看长公主的样子,宴长宁小时候的确不省心,他手下的人也说,宴长宁小时候是出了名的捣蛋鬼。
“不。”如果让元胤知道了,非打她不可。
“真的不说?”元胤用威胁的眼神看向她,“你选择自己说呢,还是希望我用其他手段让你说呢?”
宴长宁心中掂量了一二,才慢吞吞的说:“我小时候顽皮,你听了可别生气。姑姑说我可怜,所以从不约束我,那时候我什么事都干过。下河摸鱼虾还有洗澡,上树掏鸟蛋捅马蜂窝,还险些被马蜂蜇成猪头。我小时候是我们那条街上的霸王,各家达官显贵家中的同龄男孩都被我揍过,我还威胁他们不许告状,姑姑在朝中威望高,他们也不敢来闹事,后来那些胆小鬼一见我就跑。”
“七岁的时候我做过一件终生难忘的蠢事,那时候我刚跟着卫风他们习武,学了几招之后招了几个小喽啰。那时候我喜欢到处跑,夏天又无聊,就带着他们漫山遍野的闲逛。那次路过一户农家,后院里种了一个很大的核桃树,那家的主人正在施肥,虚吹说他的核桃树结了五千个核桃。我不信他说的话,结果我和我的小伙伴儿们等主人走后,翻进人家后院,摘了树上的核桃,然后剥开一个一个的数,只有一千九百九十七个。之后我们去找主人家理论,结果被他和他的大黄狗追着跑。姑姑骂了我一顿,赔了好多银子,后来就看得严了,不许我再惹事。”
元胤皱眉,突然觉得长公主打得对。如果他有这么个调皮的女儿,也会头疼吧。“还有呢?”
“其他的……”还有很多,“还是不说了吧。”她做过的蠢事可不止这些,说出来每一件都能气得人跳脚,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怪丢人的。元胤的脸色不对,哪能继续说?
“长公主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元胤突然问道,突然理解了长公主。现在看宴长宁的模样,着实无法想象她当年作恶的样子,果然人不可貌相。
“辛苦,是很辛苦……”这话说得宴长宁无地自容,她小时候太不省心了。
“以后该怎么办才好?”元胤叹着气,颇为苦恼,“从小这么顽皮,你怎么学了那么多东西?”她武功极好,舞艺出众,还会易容术,好像什么都会一点儿。
“我小时候可没光顾着调皮捣蛋,那时候年纪小不定性,见什么好玩儿就想学什么。不过我也很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虽然不能过目不忘,不过学两次就会了。”宴长宁说起来颇为自得。
元胤微微皱眉,不赞同她说的话。
“我小时候进过女学堂,读书写字学得快,后来觉得学堂没意思,就不去了,姑姑请了女师傅来专门教我。九龙城那时候很热闹,南来北往的人多,什么新鲜玩意都有,我看的东西多,见什么好就想学,跟江湖异士学化妆易容和一些小玩意,跟着西域舞女学舞蹈,跟着教坊里的大家学弹箜篌,也跟着江湖艺人学些糊弄人的小把戏。后来见卫风他们几个身手厉害,也跟着习武射箭。姑姑纵容我,我想学什么从不阻止,还请人到公主府来教我。对我来说,没有谁比姑姑更重要,只是我总让她操心。”小时候宴长宁过得很好,无忧无虑,像只自由自在的小鸟,没有母亲照顾,没有父亲关心,她同样过得幸福潇洒。
“长公主是个好人。”元胤点头赞同道。
没多会儿宴如英过来了,元胤起身告辞回了书房。等宴长宁打发了婢女,长公主才问道:“没事吧?”
宴长宁亲昵的挽着宴如英的胳膊,紧挨着她说:“打几下手心,哪有什么事?”
宴如英轻拍她的手背,叹气说:“长宁长大了,是大姑娘了,该嫁人了。”偌大的公主府,以后更冷清了。“你长得像妍光,性子一点儿也不像,你这个样子我担心啊。”
“我比母亲强多了。”宴长宁绞着手指说,她从未见过卫妍光,从他人的口述中只知道她是一个娴静温柔、貌美无害的弱女子,因从小失去父母,养在祖母膝下,敏感又柔弱。宴长宁不清楚宫里的斗争,但她明白她不能像卫妍光一样活着。
宴如英捏着宴长宁的脸颊,又叹了口气:“你要有妍光一半省心就好了。”
“姑姑您不用担心我,我会过得很好的。”宴长宁说。走到这一步,她已开始接受和亲之事了。不然还能怎样呢?元胤不能成为邺国的敌人,只能拉拢他。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虽然过了三年,我仍想问你,你还放不下卫风吗?”卫风是宴如英看着长大的,卫风的人品她信得过,也以为他是值得宴长宁托付终生的人,只不过一切都变了。
“卫风?他娶宴令仪的时候我就当他是路人了,他是邺国的英雄,是锦华公主的驸马,一切与我无关,这些年我都想清楚了。”提起卫风,心还会痛一下,痛感消失之后就什么也没有了。“至于将来,我也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如果不愿意就别勉强,这个盟也不一定非结不可。”宴如英还是担心宴长宁,不愿她受委屈。不过她能放下卫风,自己很欣慰。
“秦国的使团已经到九龙城了,这事不会那么算了。元胤是头狼,随时会亮出獠牙,邺国需要喘息的机会。其实他也不差,对我很好,至少会看在孩子的份上给我一些情面。”宴长宁说。元胤此人诡秘难测,更不是儿女情长之人,她无法分辨他那些话是真是假。皇宫里出来的人,哪个没带几层面具?更何况帝王的爱情并不可靠。不过为了邺国,她愿意一试,更何况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也是,他看起来的确是不错的人选。”宴如英点头,无论长相还是出身,都无可挑剔。宴长宁现在的情形,回九龙城也找不到好人家。但凡有志气的世家贵族,都不会尚公主。她一手将宴长宁养大,更不愿挑一个纨绔子弟或寒门子弟给她做夫婿。
“在哪儿不是斗呢?连寻常人家也有为几亩田地房舍斗得死去活来的,更何况是高门府第和皇家?在做人做事上,你的确比妍光强。她性子柔弱,被卫家护得太好,和你父皇又是青梅竹马,嫁了他之后,两人也和和美美的,你父王也没别的侧妃侍妾。还是王爷那阵,他们是真的神仙眷侣,只不过你父皇做了皇帝之后,一切都变了。”宴如英叹气说。
宴如英是宴承德的亲姐姐,知道宴承德的性子。宴承德只适合做太平时期的闲散王爷,而不是乱世皇帝,他连后宫都控制不了,护不了心爱的女人和儿女,更何况是一个国家?“元胤比你父皇强,他会护好你和孩子的。”
“我也会保护好自己的。”
“不管你喜不喜欢元胤,既然选了他,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姑姑虽然嫁过人,到底在夫家没待多长时间,不过姑姑有些话要提醒你。嫁到秦国之后,别再想邺国的事了,没有哪个丈夫喜欢一心顾着娘家的妻子,元胤也如此,邺国有我们操心。咱们邺国不兴以夫为天,不过家庭和睦也很重要,以后要和秦君好好过日子,知道吗?”宴如英说道,“无论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你也要过得好好的。到了秦国之后也别委屈自己,有什么不痛快别忍着,若日后真不过了,回邺国就是。”
“我知道。”宴如英的肺腑之言她会听。元胤太厉害,她心里的小九九早被看得一清二楚。如果到秦国之后,她还为邺国效力,只怕怎么死得都不知道。她重生已有十个月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邺国保住了,莫擎天的全部计划已被打乱,她已没什么可操心的。
姑侄二人说了一下午的话,已有人将她们的谈话内容全部说给元胤听。长公主明事理,他相信宴长宁会听话。
今天是中秋,厨房送了月饼等吃食过来。晚上是晴空,满月高挂,宴长宁和宴如英在室内说话,案几上摆了月饼、桂花糕等吃食。宴如英喝的是桂花酒,宴长宁吃的是加了核桃仁的牛乳。元胤过来陪她们说了会儿话之后又走了,这时候姑侄二人又打开了话匣子。宴如英不放心,反复的叮嘱她日后的注意事项。宴长宁听着,时不时的点头应声。
晚上宴长宁挨着宴如英睡,抱着她的手臂很快进入梦乡。“还像个孩子一样。”让她怎么放心。宴如英看着熟睡的宴长宁说。
宴如英不多留,一大早起了身,用了早点之后准备回邺国。元胤和宴长宁送她到赫连府门口,宴长宁想宴如英多留几日,宴如英说她还会再来,跟和亲队伍一起过来,无论如何也要看着她出嫁。
元胤道谢说:“多谢长公主。”
“不必谢我,长宁年纪小不懂事,还请秦君多多体谅。”宴如英说,她已上了马背,说完就骑着马绝尘而去。
宴如英回到九龙城时,两国已经谈妥了,秦国以益州和数十万金银及各种宝物为聘,娶邺国公主宴长宁。邺国也陪嫁了数十万金银,以及上百匹汗血马和冶铁、种植、纺织、洋灰、水利、建筑等方面的匠人各十名。八月二十八,浩浩荡荡的和亲队伍从邺国国都九龙城出发。
这一消息传得飞快,无论如何这次和亲是两国邦交的大事,邺国兵不血刃的拿回益州,秦国得了渴求已久的宝马和工艺匠人,算得上皆大欢喜。
虞燕来听闻此事,只觉如晴天霹雳一般,原来吴铭就是宴长宁。她不相信那个粗鄙无知的吴铭是邺国公主,更不信她败了,她一个现代人败给了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古代土著。她看的那些书里,不都说现代人无往不利吗?虽然有几个倒霉的,但到最后还是人生赢家啊?元胤是这一世的男主角,站在他身边的人应该是她才对,为什么会这样?她不甘心,一定要找元胤问个清楚。
八月下旬之后,天气迅速转凉,池中的荷花荷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院中的花草树木也开始落叶。黑水的赫连府是和亲队伍在秦国的第一个落脚点,和谈成功的消息传来,赫连府就开始准备了,宴长宁在赫连府和使团会合,再一同去雒阳。不过算算日子,邺国使团还有半个月才到。
瑶光阁的灯笼纱幔也开始换成红色,各色婢妇忙上忙下,重新布置这里的一切。宴长宁看着这些变化,心里越来越慌,当时长公主问她愿不愿嫁,现在又有些动摇了。
“公主,怎么了?”知道宴长宁的身份后,琉光她们便不叫她夫人。
“没什么,就是有些头晕。”宴长宁精神不济,这两日老是胡思乱想。最近她总想起上一世自杀前的事,她临死之前见到的那个人到底是谁?越想脑子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