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一黑,时瑾才感觉到空‘荡’‘荡’的房间里全是充满了孤单的味道。-79小说网-
减月就这样放心地,让她孤零零地呆在这里,她刚才心里隐隐期待着,减月会马上过来看她,然而他没有。不过她们既然在一起了,这些都不是问题,她们总有一天会见面,会永远在一起。
她觉得有些冷,但夜‘色’中她没有勇气走出这道房‘门’。她蜷缩在躺椅上,拉着‘毛’毯勉强盖在自己身上,没有关灯,也不准备睡,只是睁着眼睛仔细回味减月说的话。她觉得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她相信自己的感觉自己的感觉,她爱他,她信任他,所以他说的一定都是事实。
她就是时瑾,就是那个孤儿。
可是她为什么会孤身一人在英国?
难道除了减月,就真的没有一个人能知道她的身份吗?
难道就没有别人会来找她吗?不,最清楚她身份的,还有她自己。
想到这一点,时瑾马上掀开‘毛’毯站了起来,走到书柜边开始翻找,不放过一丝痕迹。史记、诗经、言情、财经,书架上的书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终于,她在一本古旧的线装《聊斋志异》里,看到了一封信,一封自己写的信。
秀然:
这段日子我想了很久,特别煎熬,你不在我身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我也庆幸你没有在我身边,因为这些话,我无法亲口告诉你。
我们分手吧。
每次我说分手你都不在意,可是这一次,我是认真的。
曾经,因为我这双眼睛,我孤单了很久,直到遇见你,我以为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我很爱你。
可是……
你一定会向从前那样,笨笨地只知道向我认错,你确实有很多错,不会说话,不懂变通,但是这一次,是我对不起你,我爱上了别人。
你不在的三年里,是他安慰我,鼓励我,我才能坚强地在这里生存下去,你呢?你在哪里?
你不用问他是谁,我不会告诉你。
就这样吧,不要再见了,你的……
信就写到这里,显然没有写完,结尾处还有几滴风干的泪痕,看得出写信的人内心的纠结。刚看完这封信,她心中隐约猜到了什么,但仍然不敢相信,只是从旁边书架上找了一支笔,在信纸空白处写了一段话。
字迹一‘摸’一样。
这封信,竟然真的出自她的手笔!
她马上回忆起了减月的话,一直以来,她爱他,但却怎么都不敢迈出那一步,他也不清楚她的顾忌。但现在,她彻底地明白了,她不是害怕迈出那一步,而是不能!
她竟然一直在脚踏两只船欺骗着减月?
可是如果这是真的,为什么信里提到的这个‘秀然’一直没有出现?
还有,现在这个年代,竟然写信来说分手,这已经太不合理了。
是的,也许这封信只是她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写的,她不能接受凭空多出来的这个男朋友,这绝不可能是事实。
时瑾将信放到了一边,将书架上所有的东西搬到了地上,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翻找,但是除了自己毫无用处的几处批注以外,什么都没发现。
接着,她又将书房里所有能找的角落找了一边,仍旧什么都没有。
对了,手机,她的手机呢?
顾不上害怕,她打开房‘门’走进了客厅,客厅的灯一直开着,地面上还散落着碎玻璃,和干涸凝固的血渍。如果手机不在书房,那么就应该在这里。
她从客厅的沙发上一点点找起,几个小时过去,她找到了很多东西:
写着自己名字的钥匙、几份自己签了字的英文文件、一份批准了的辞职报告、护照、几张照片和一个钱包。
钱包里装着她的身份证和银行卡。
这些东西都很有用,她知道了自己今年26岁,曾经在证券公司工作,兼职翻译,几个月前,她辞职了。而辞职信上的理由竟然是回国结婚。
她要结婚?
和谁结婚?
没有别的东西能告诉她答案。并且,她还是没能找到自己的手机。
她又仔细将四周看了一遍。
所有地方都找过了,怎么可能没有呢,手机这种东西,明明是随身携带的啊,怎么会……等等,她猛然意识过来,她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找。
她一直选择‘性’忘记的,潜意识恐惧的,她的卧室。
她站在原地迈不开脚。
她知道自己忘记了很多东西,自然也想不起来卧室里会有什么,又应该有什么。而当她意识到几天来他她的所有恐惧和不安大半来自于那间卧室,她犹豫了。
今天一系列冲击让她的大脑现在还有些恍惚,她勉强接受了自己失去记忆的事实,因为她得到了爱人的安慰。
可是这个多出来的男朋友,以及这件事情下隐藏的秘密,她承受不了。
如果她真的有一个男朋友,她该怎么告诉减月?
难道要她对他说,自己和他暧昧的三年里,一面和他朝夕相处一面和另一个人倾诉爱意?减月如果知道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第三者,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她觉得减月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抛弃她。可能还会报复她,在她的心上狠狠扎两刀。她已经什么都忘记了,只有他了,如果他不在,她该怎么办?
不行,她不能没有他,绝不能!
但她马上又想到,如果那封信所说的内容是真的,那么还有另外一种情况:
她和那个人,已经分手了。
对,这几天没有任何人来找她,就算这个‘男朋友’真实存在,也已经是过去式了。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有些事情,与其将来让别的什么人发现,还不如她亲手揭开,一旦有什么超出预计的事情,还有弥补和掩盖的时间。
一旦想明白了,时瑾便不再犹豫,踢开脚边杂‘乱’堆放的物件,提起步子,朝卧室走去。卧房‘门’没有上锁,抓住‘门’柄轻轻一拧,便打开了。房间里开着灯,所以这幅极具感官刺‘激’的场面便毫无缓冲地以最直接的方式撞进了她的眼睛里。
遍地的血,满目的红,还有一具青白死灰的男人尸体,正靠在‘床’边,耸拉着毫无生气的脑袋,然而他生前痛苦的情绪还留在脸上,脸皮皱起狰狞的一层层褶子,并不因为死亡而渐渐松弛。
男人双手手腕上各有一条深刻的割痕,翻起的皮‘肉’已经僵硬,然而伤口的血液却异常鲜‘艳’,丝毫没有要凝固的的样子,她努力睁大眼睛,下意识地想要看清楚,于是凑近了些:
这一看,她发现,伤口处那血液竟然还在极为细微地流动着!
时瑾一惊,眼前瞬时一黑,只觉得大脑后方有什么东西被一下子‘抽’离,晕了过去。
她又做了一场梦,这一次,她梦见了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脸蛋圆圆的小‘女’孩好奇地盯着她,她害羞地躲在墙角后,探头看她。
小‘女’孩见她不回答,有些生气,“你怎么不理我呢,你不喜欢我吗”?
她慌忙摆手,小声说道:“时瑾”。
小‘女’孩甜甜地笑了:“真好听,我叫弯弯,郑弯弯”。
她低下头,害怕被看见自己脸红了,她觉得郑弯弯和她的名字一样,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真好看。
郑弯弯见她一副害羞得不行的样子,问她:“你怎么总是不跟同学们玩呢”?
时瑾紧张地看着她不说话,以前别人听她这么说都说她是神经病,是怪物,她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郑弯弯一副我就知道的得意表情,‘挺’了‘挺’小‘胸’脯,“我问过别人啦,我才不害怕,他们说你能看到鬼,还有人说你是神经病呢,可是我神经病和鬼都没有见过,好想见见哦!”
时瑾被她的回答逗乐了,腼腆地捏着衣角笑。
郑弯弯上去一下子搂住她的手臂,十分热情地凑到她耳边嘿嘿笑了两声:“我在家我爸妈都怕我,我呢,谁也不怕!”
她有些受宠若惊,被她搂着手臂只觉得全身不对劲,但又特别喜欢这样,于是僵着手不敢动,生怕哪里惹得对方不高兴。
郑弯弯完全没有察觉到,拉着她的手问她:“我们‘交’换过名字就是朋友啦,我想看鬼,你带我去看鬼好吗?”
她犹豫了一下,摇头。
郑弯弯拉起她的手,轻轻摇晃着,一双眼睛期待地盯着她看,“好嘛好嘛,求求你了”。
时瑾仍旧摇了摇头,但怕她生气,笨拙地解释道:“你看不到的”。
郑弯弯一听,顿时有些丧气。
时瑾想了想,安慰她:“我也只是偶尔能看到的”。
郑弯弯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安慰道:“那我每天跟着你,也许就能看到啦”。
时瑾就高兴地笑了,那笑容都是小心翼翼的。
画面一转,她看到自己被围在一群孩子中间。
周围都是天真的、童稚的、可爱的脸。
“我爸爸妈妈都说了神经病很可怕的,我们不要靠近她,会传染!”,一个漂亮的小‘女’孩一脸嫌弃地说着。
“谁敢靠近她啊,有病啊,而且你看她,脏死了”,一个‘肉’呼呼的小男孩摇摇地指着她的脸,
“哼,她们家又穷,我上次都看到了,她爸爸妈妈穿的特别的破”,一个鼻头长着雀斑的小‘女’孩得意地和周围分享她的发现。
“啊?好可怕呀!”一个头发卷卷的小‘女’孩惊呼,但表情没有一丝害怕,满脸的兴奋。
“谁和她做朋友,我们就和谁绝‘交’!”,一个小男孩大声道,一脸的理所当然。
“也不用绝‘交’,但是誰碰过她,就要用消毒液消毒一百遍!”,一个‘肥’胖的小‘女’孩提议道。
一群小孩子开心地笑了起来。
“一百遍也不行啊,肯定消毒不干净”
“对啊,一万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万遍”
“一万遍那不是要洗蜕皮了吗,那怎么办呀”
“谁让他要碰她的,不碰她不就没事了吗!”
“哈哈哈哈哈我看谁要消毒一万遍,消毒液的味道好难闻的”
一个调皮的小男孩瞥见她畏缩地站着,跑上去踢了她一脚,然后开心地跑开。
“哈哈你碰了她你要消毒呢!”,卷发小‘女’孩指责道。
小男孩反应很快,双手‘交’叉,嘴里念念叨叨:“消毒一万遍、消毒一万遍、消毒一万遍、消毒一万遍”。
‘肥’胖的小‘女’孩摇头:“你这样不算,要用消毒液!”
调皮的小男孩瞪她:“怎么不算啦!你看我不是没事吗?”
说完,小男孩上前冲着时瑾又狠狠踢了一脚。
周围的孩子又开始笑了,开心地,享受课间的玩闹。
她只是站着,觉得委屈,又觉得,仿佛真的是自己的错。她瞥见人群后郑弯弯冲她担心地看了一眼,于是瞬间有了很多勇气,但不是反抗的勇气,而是原谅的勇气。
这次...这次就算了。
回到家,她一言不发地走向卧室,母亲看了看她,只是一味地叹气。父亲叫住了她:“怎么没有一点规矩?回家一句话都不说?谁教你的?我养你做什么,畜生不如的东西!”
母亲打着圆场,走过来接下了她手里的书包,眼睛一瞟看到她身上的鞋印,忍不住责问道:“你的衣服怎么回事,刚换就脏了?我们家又没有洗衣机,全是我手洗,你怎么这么自‘私’呢?”
她眼眶瞬时就红了,抬手抹着眼泪。
父亲一看她这个样子,也懒得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见她一味哭着,母亲声音柔和了些:“你说说,怎么这么快就把衣服‘弄’脏了?”
她努力地憋了好一会儿眼泪,才‘抽’噎着回答:“他们欺负我”。
听到她的话,母亲斥责道:“你没做什么别人干嘛欺负你,你又干什么了?”
她抹了一把眼泪,“我没有!没有!不是我的错!”
母亲脾气本来就不好,这样一来,心里顿时升腾起一股怒火:“还还嘴!不是你成天说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别人怎么会欺负你!他们怎么不欺负别人?”
她哭着冲回了房间。
晚上,母亲悄悄端来了一碗红糖‘鸡’蛋,放在‘床’边,说了句“吃吧”,便离开了。
她原本还在想,再也不要原谅他们,总有一天她一定要离开。可是一碗红糖‘鸡’蛋下肚,忍不住开始自责:是我不好,都怪我...
画面再转。
郑弯弯一言不发地趴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副没‘精’神的样子。
周围同学讨论的声音传进了时瑾耳朵里。
卷发小‘女’孩小声道:“你们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她都不高兴吗”。
其他人纷纷摇头。
卷发小‘女’孩示意大家再聚拢一些,然后才神神秘秘道:“我妈妈告诉我,她刚出生的弟弟死了”。
几个小孩子顿时唏嘘,一个小‘女’孩提议讨论个方法一起去安慰她,其余人同意了,于是热火朝天地继续讨论了起来。
时瑾没有想着去安慰郑弯弯,因为她正忙着害怕,浑身仿佛浸在冰水中一样寒冷,她埋着脑袋,浑身大幅度颤抖着。
别人也许看不见,可是她看见了。
郑弯弯的背上背着一个人。
一个通体紫黑‘色’的,光溜溜的小人,伸着一双短粗的手,抱着她的脖子。
不,不应该说那是人。
她之前望向郑弯弯的那一眼,猝不及防和它对视了,那是一双毫无情绪的,全黑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