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茗青和夏亦然都离开宇文煜的房中之时,独独上官雪琼又稍作了停留。
“你今夜怕是也无法入眠了。”看了一眼只是坐着却不说话的上官雪琼,宇文煜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
他二人是带着圣上之命前来,在没有到沂城之前还不能证实倭寇的事情是与海防的戍卫军有关,可如今看来,怕真是脱不了干系,同样身为卫国的将领,上官雪琼与宇文煜面对这件案子的心境自然是与任何时候都不同。
“我只是在想,此事若一经证实,圣上该如何自处。”倭寇与戍卫军之间的牵扯或许只是表面,这件事情的背后怕是还有一个推手,那个主使者此番针对的可能不仅是圣上,还另有其人,只是上官雪琼不想去细想太多。
等到证据确凿,她定不会轻饶。
“我们明日先去药铺附近暗中查访,看看能否寻得什么线索。”当务之急是阻止那些倭寇得到漆藤,无论如何,都必须先他们一步。
外来的商人何时可由海防进入沂城都必须先行通报给戍卫军,得到通行指令方可放行,而他们随身携带用于经商的物品,也必须如实告知戍卫军,由此可见,能确定外疆商人何时携带漆藤来沂城的,只有海防戍卫军的将领。
如果真是他将这个消息派人告诉了倭寇,必然是决心助他们一臂之力的,他们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有太多的疑问在上官雪琼的脑海中盘旋,因为百思不得其解,当真叫她辗转难眠。
一早上官雪琼就等在了客栈的门口,因为见她脸色不太好,掌柜都没敢上前搭讪。
“小姐,你怎么起得这么早?”慢慢走下楼的茗青一眼就看到了背对着她,正倚在客栈门口的上官雪琼,三两步就朝她跑了过去。
虽然上官雪琼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可是茗青却看到了她眼中的倦色。
这许多年,风里来雨里去,上官雪琼经历的所有事都不是一般女子能咬牙扛下的,要说不苦不累,那是不可能的,但她却从未表现出分毫,可这一次,看来真的是遇到了难事。
待宇文煜和夏亦然一同下了楼,几个人便往那药铺去了,只不过他们四人若是在沂城的大街上同行,那绝对是太过惹人注目,所以即便最后的去处相同,四人还是两两分开而行的。
“你昨夜也没睡好吗?”偏过脸看了一眼宇文煜,上官雪琼自然知道他和自己一样忧虑。
“虽然接下来还有大事要去做,可现在若是赶不及阻止那些倭寇拿到漆藤为非作歹,我心难安。”不止是上官雪琼,宇文煜心中的愁云又何尝不是千斤重。
正要出言安慰他,上官雪琼却不知为何忽然被撞了一下,因为有些始料未及,她整个人都朝宇文煜身上倾了过去,好在宇文煜反应快,及时出手扶住了她。
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个看似横行霸道,目中无人的主使者,上官雪琼却察觉有些不对,“宇文煜,你有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个人,他看起来有点不太正常。”
刚才除了他撞击自己的力道格外大之外,上官雪琼还注意到那个人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看起来像是不受自身控制一样,而且即便只与之对视了一眼,上官雪琼也发现那个人的眼神和正常人不同,似是有些空洞。
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上官雪琼还有闲功夫去注意别人,宇文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心中忽然憋了一股气,一下子就把还靠在他身上的上官雪琼推开了。
“你真的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就被上官雪琼一把拉住了手腕,宇文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一路拉着跟着刚才那个人进了锦绣坊。
果然不出上官雪琼所料,那个人一走进锦绣坊就好像是发了疯一样冲向了一个正在认真看绣品的客人,死死的掐住了那人的脖子,惹得其他客人害怕的扔下了手里正在挑选的东西就朝外跑。
那位客人伸手想要掰开扼住自己脖子的那双手,可是那突然出现之人力气非常大,他实在是挣脱不得,眼见就要窒息而亡。
还没等上官雪琼出手相助,一个看起来是绣坊里绣师的姑娘一边大叫着一边不知从何处寻了一个花盆就砸向了那个失常之人,随着花盆碎落一地,那个人也应声倒下,那个无辜的客人也因为被掐住的时间太长而背过气去。
经了这么一番闹腾,这锦绣坊出事的消息便由四处逃散的客人之口很快的传了出去,连本身在药铺的夏亦然和茗青都赶了过去。
蹲下身子探了探那人的呼吸和脉搏,夏亦然对着站在一边的上官雪琼和宇文煜摇了摇头。
一下子瘫倒在地,那个绣师已然失了刚才的勇敢,一边抖着一边流着泪,嘴里还不断地重复说着,“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眼见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夏亦然在仔细的查验了一遍尸体之后觉得若是任由那绣师这样在这待着也不是个办法,而且估计要不了一会儿官府就会有人来查探,所以便蹲下身去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你若是不想惹出太多事端,最好现在就跟我走。”
也许是见他眉眼温柔,看起来不像是坏人,那绣师讷讷的点了点头,就站起身子,跟在夏亦然身后走了出去。
四下打量了一番,在确定周围没有什么可疑人之后,宇文煜和上官雪琼也慢慢退入人群离开了。
虽然目前还不明白为什么夏亦然会把那个绣师带走,可上官雪琼知道他这么做定是有他的道理,只是官府那边,她和宇文煜却是不得不露面了。
亲眼看见那个绣师出手伤人的不在少数,而且那失常者已死,再怎么这也能算是一件杀人大案,官府自然很快就会查到她,与其等他们上门要人,倒不如他二人去主动留人。
端坐于沂城那位知府大人的府邸之内,上官雪琼倒真一点不为自己的不请自来而感到有何不妥,虽然是情势所迫,但宇文煜始终觉得未经允许就擅闯别人宅院,终归是不好。
“你,你们是什么人,是怎么进来的?”还没来得及迈进正厅,那位知府就看到了堂而皇之坐在厅中的上官雪琼与宇文煜二人。
“知府大人莫要慌,我们今天是来同你商量一件要事的。”客客气气的一抱拳,上官雪琼直接忽略了那位知府问的问题。
“谁放你们进来的?我同你们没什么好说的。”心有余悸的朝后退了几步,那知府还试图努力稳住当前的局势,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没底气。
“我二人是奉圣上之命前来沂城暗中查访的,今日前来确是有要事同知府大人相商。”不再任由上官雪琼胡乱开口,宇文煜直接接过话头,向沂城知府表明了来意。
“奉圣上之命?你们究竟是何人?”知府觉得自己越来越听不明白他二人是何意了,只不过听他们提及了圣上,所以不得不更加谨慎些。
“在下宇文煜,这位是上官雪琼。”即便只报出了姓名,即便那位知府从未见过他二人,也不可能没听过他们的名字。
“原来是侯爷与将军到访,在下没能好好招待,望二位恕罪。”以他的官职自然是没有机会能见到上官雪琼和宇文煜的,但是他二人的名号,这全天下的官员,怕是无人不知。
二人年纪同这位圣上相仿,圣上对他二人从来都是寄予厚望且信任有加,此番派他们前来,定是有什么紧要的案子。
忽然想起了他二人之前说的话,知府也顾不得去问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便朝着他二人俯身作揖,“两位有何事直说便是,在下听候指令。”
对比了一下这知府前后的态度转变,上官雪琼撇了撇嘴巴,不得不说,有的时候身份这种东西还真是好用。
“今日锦绣坊一事想必你已有所耳闻,我们来这里是想告诉你,那个失手杀人的锦绣坊绣师现在在我们这里,我们尚有些事要问她,所以现在不便把她交给你。”宇文煜的话说的直截了当,上官雪琼觉得他也没比自己多给这位知府大人留什么颜面。
似乎没有想到宇文煜会提出如此的要求,这位知府大人一时有些犹豫,踌躇着不知该如何作答。
默默的翻了个白眼,上官雪琼觉得关键时刻果然还得自己出场,毕竟面对这种思想成旧、不懂变通的顽固分子,得使些非常手段。
“不知知府大人可还记得杜家的那个案子。”手指轻轻的扣着座椅的扶手,上官雪琼好意提醒了知府一句。
看起来对于上官雪琼知道这个案子颇有些意外,那位知府微微张大了嘴巴。
一勾唇,上官雪琼故意抬手整了整自己的发,“我们帮了知府大人这么大一个忙,知府大人还是不能卖些面子吗?”
虽并未点明,可她言语之间的警告之意却全叫知府听了去,这个长达十年的大案,他这个做知府的久未察觉不说,连到了最后结案都没什么作为,这事要是传了出去,何止是乌纱不保,连他的小命怕是都得丢。
素有传言这位上官将军不好惹,今日一见便知,何止是不好惹,那该是无人敢惹吧。
“将军所言极是,下官遵命。”好汉不吃眼前亏,那位知府又岂是上官雪琼的对手,所以便是有再多苦水也只好往肚子里咽。
颇为无奈的看了上官雪琼一眼,宇文煜觉得她还真是成日只会惹是生非,哪知上官雪琼竟颇为得意的朝他高昂起头,宇文煜敢说,要是她有尾巴,怕是都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知道白日里夏亦然有些话并为言明,等到稍晚些时候上官雪琼便不请自来的进了他的房间。
对于她的出现倒是一点不意外,毕竟夏亦然很清楚,无论什么都瞒不过这个心思细腻的姑娘。
“你就直说了吧,验尸的时候发现了些什么?”衣摆一扬,上官雪琼就大喇喇的盘腿在夏亦然对面坐下了,毕竟二人太过相熟,也从来都是相处随意。
温柔的瞧着上官雪琼,夏亦然对于她这个样子倒也习以为常,轻轻的摇了摇头,便把今日的发现全部告诉了她,“在那个失常之人的后颈处我发现了一个极不显眼的针刺痕迹,如果我的推断没错,应该是有人想以针刺穴位让他晕过去,来暂时压制他的狂性,但是你和宇文兄的忽然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所以她才不得不出手,目的是想要毁尸灭迹,改变探查方向。”
朝着夏亦然竖起了大拇指,上官雪琼觉得还真是什么细微之处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而她自然也明白了为何夏亦然会将那个女绣师带回来。
“你是想让她误以为我们成功被她混淆了视听,而把她当做了一个无辜之人保下来,好让她日后自己露出马脚?”如此的果然和笃定,还真不愧是上官雪琼认识的夏亦然。
他一定是看出了造成尸体上的那个针刺痕迹之物是平日里绣师使用的绣针,所以当即就确定了那个绣师的所作所为全然是为了掩盖那人失常的真相。
轻轻颔首,夏亦然觉得还要想一个两全之策,如何在不被那绣师察觉的情况下套出整件事情的真相,还有她背后之人。
若是估计的没错,那个发狂之人失常的原因必定与倭寇近来研制之物脱不了关系,只是看起来这不知为何物的东西像是仍在试验阶段还并未成功,那么漆藤一定是研制中最关键的一环,而深知今日这个失常之人的出现已经引起了大多数人的注意,未免夜长梦多,功亏一篑,那些倭寇自然会加快研制速度。
“看来我有必要去会一会那位戍卫军将领了。”抱着胳膊沉思了片刻,上官雪琼得出的结论与夏亦然心中所想所差无几,所以她自然知道想要阻止这些倭寇的动作事不宜迟,而最有效的方法,自然就是掐断源头。
“一切多加小心。”牵扯到海防戍卫的事情,夏亦然自知是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他也唯有把突破口放在那个绣师的身上。
忽然颇有深意的一笑,上官雪琼倒有些热血沸腾起来,“这沂城里的女子还真是有意思,明明是个最适合经商的地方,却就都喜欢去做些不平常之事,甚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