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没有想到宇文煜非但没生气还会有如此温柔的举动,上官雪琼有些愣住。
这些日子以来宇文煜的举止,即便旁人不去说明,上官雪琼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变化。
他对自己,简直是快要抛却原则的偏爱。
那些她以为自己做出的让宇文煜该生气、动怒的言行,他却只是柔声阻止和耐心解释自己的用意,那些她以为宇文煜根本不会去做的事情,他却都郑重的回应了一个“好”字,甚至对于自己的欺瞒,他都一笑置之,这样的宇文煜,只在上官雪琼的面前才会出现。
忽然揽住了上官雪琼的肩带着她后退了一步,宇文煜再一次拔出了思云剑指向了挣扎着站起了身子的杨箐芸,“我说过,若你再敢动她,我不会轻饶。”
“宇文侯爷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一个弱女子在你们这两个绝顶高手面前,还能有用武之地吗?”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杨箐芸自知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便决定行一招险棋,直接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二人,但是在此之前,她还需要再确认一件事情。
“我知道将军和侯爷的断案能力非同一般,在与你们有此一番接触之后我也是彻底领教了这一点,但我想知道的是,你们是从何时开始怀疑我的,又对我的身份猜测到了多少?”把这些话问出了口,杨箐芸也是赌上了一切,她想要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能让自己心服口服。
“你从一开始就表现的太冷静了,我在遇见你的时候与你家夫人的那番辩驳,你就像一个旁观者,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觉得你身上定是藏着什么秘密,而一路上你也露出了太多破绽,这更让我觉得你的身份不简单,所以我便决定不动声色的暗中观察,其实那日你在我房中给我喝的茶还有在香炉中准备的那个凝香,我在踏进房门之时就察觉到了异样,但是我想看看你后面到底还有何计划,所以便假装没有察觉,故意晕了过去,其实那个时候宇文煜也知道你迟早会下手,只不过你在得知我们想把你留在徽城之后有些耐不住性子,提前动了手,对于我们来说你的破绽就更多了。”连杨箐芸当时燃的什么香都能一下子分辨出来,杨箐芸的这些小动作在上官雪琼面前是完全没有用武之地,所以是谁被谁耍得团团转还真是不好说。
“你一路上透露出来的信息都是在试图把我们引向你假造的故事和身份,所以我们便知道你一直是清楚我二人身份的,这就让我不由想到了在遂城给我们传递消息之人,为了确保我们到达梁境,那个人必然是要时时关注我们的动向,而你出现的很合时宜。”其实早就有此猜测,在杨箐芸把上官雪琼“掳走”的时候,宇文煜就更确定了这一点。
“还有一点,在我告诉你我们的目的地是梁境之时,你并没有太过惊讶,如果是普通人怕是早就避之不及了,可你看起来还很是期待,这便让我更加笃定你的目的就是要把我们引到梁境,细想了一下我们身边最近发生的能与梁境联系到一起的地方,那便是那封让我们决定动身的信了,事已至此,你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其实杨箐芸做了这么多在上官雪琼看来不过是白费功夫,如果她早点向她和宇文煜表明身份,也就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忍不住给他们鼓起掌来,听了他二人的话,连杨箐芸都忍不住要嘲笑自己了,费尽心思导演的一出戏,居然败在了一开始,亏她还为自己瞒过了素有慧眼识人之称的上官雪琼而沾沾自喜,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是个笑话。
原来本是自己入了上官雪琼和宇文煜设好的局里,他们不过看破不说破。
不过想来杨箐芸觉得自己当真是轻敌了,她又是何来的勇气觉得自己可以对付得了名声赫赫的上官将军与宇文侯爷呢?
“安邦王爷之女箐芸郡主,你想带我们见的人莫非是安邦王爷吗?”很是确信的挑明了杨箐芸的身份,上官雪琼还当真就对当年的那件大案产生了兴致。
甚至可以说在得知杨箐芸姓杨的那一刻起,在上官雪琼心里就已经坐实了她的身份。
她对杨益的不满和对先皇的批判,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上官雪琼,她就是当年那位安邦王爷的女儿。
“实在是精彩,我现在在想,如果当年经手父亲案子的人是你们,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像是觉得好笑又可悲,被点明了身份的杨箐芸看起来像是失了魂魄般。
“纵使从开始到现在一切都是假的,你的那场噩梦不会假,这么多年来你所经历的一切至今还历历在目吧。”上官雪琼之所以从不与杨箐芸计较她耍的那些小心计是因为她知道,那日在梦里如此惊恐的杨箐芸是真实的的她,那是骗不了人的。
她就是希望杨箐芸能彻底放下戒备,所以才愿意花一番心思陪她玩这场猫鼠游戏。
“虽然那时我才刚出生不久什么都不知道,可又如何能不后怕,眼睁睁的看着家人在我面前死去,看着父亲被押解流放到了梁境,侥幸逃过一劫的我也背着沉重的枷锁和父亲一起来到了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我不在乎失去的那些荣华富贵,我在乎的是凭什么忠义之士要无故蒙冤、受灾,而坏人却可以逍遥法外,他们凭什么无论做了什么都不会被审判,难道苍天真的无眼吗?”激动的瞪大了眼睛,杨箐芸说这些话的时候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
“虽然我并不清楚当年的情形,但是我始终记得后来是父亲顶着压力接下了这桩大案,虽然后来涉及的官员都受到了严惩,可当时先皇早就对安邦王爷下的圣旨已经无法收回,这件没有人敢再提及的案子始终是父亲心里一道过不去的坎。”虽然上官铎很少对上官雪琼提及此事,可上官雪琼却很清楚这件事情已经横亘在他心中多年。
如果真是错判,这么多年的莫大冤屈,杨益必须替他的父亲给安邦王爷一个交代。
“说起来我真的要替父亲谢谢宇文将军,父亲一直说当年若不是宇文将军力排众议在先皇面前替他说话,他的命和我的命都保不住。”说到这里,杨箐芸忽然觉得这一路自己对上官雪琼实在太过失礼,便深深朝着她鞠了一躬,也算是表达歉意。
“无功不受禄,当年之事我并未出什么力,你自然不用对我如此客气。”上官雪琼自然明白父亲做事有他的道理,可是做这件事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知道上官雪琼是想到了她的母亲,宇文煜适时的走到她身边轻轻揽了一下她的肩。
这样无言的安慰倒是让上官雪琼心里好受多了。
“宇文侯爷也请不要介意我对上官将军的无礼,我的举动并非是想伤害将军,而是因为听闻侯爷与将军是生死之交,但却是难以接近之人,所以我只是想借上官将军顺势把你也拉入我的阵营,替我的父亲讨个公道。”见宇文煜始终面色冷峻,杨箐芸以为他还在责怪自己对上官雪琼动手,所以有些语无伦次的小声解释了几句。
“我的命脉你倒是摸得清楚。”冷哼了一声,宇文煜也并未再同她计较。
站在原地微微一颤,上官雪琼有些僵硬的微微扭头看向了身边的宇文煜,他刚刚说命脉?
他居然说上官雪琼是宇文煜的命脉。
涉及到上官雪琼的事情,宇文煜从来不需要任何人去小心翼翼的试探,因为他从来都是扎扎实实的回应。
他啊,就如一颗定心丸,在那里就让人心安。
回头想想,上官雪琼觉得自己在做一些事的时候真的太过笃定,因为有宇文煜在,她从没想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该去见一见安邦王爷了。”顺势拉过了上官雪琼的手,宇文煜微微朝后退了一步想与她并肩而行,“你对这里应该还算熟悉,带路吧。”
或许在跳下来之前杨箐芸确实不知洞口下面通往何处,可是看她跳下来之后的反应宇文煜就知道,这里一定是能通向她熟悉的地方。
佩服的对着宇文煜一抱拳,杨箐芸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便直接走上前去领起了路。
除了佩服上官雪琼和宇文煜的能力,杨箐芸更惊叹于他二人之间不言而喻的默契,只要对方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接下来要做什么,这样互相知心的人,世间能有几个?
也许有些话,已经不用明说了。
“父亲已经有许久未见过外人,而且他的藏身之处也实在不便被旁人知晓,所以一会儿二位见到他的时候切莫要责怪他言行和仪表上的失礼之处。”一边走一边对着上官雪琼和宇文煜做了特别的嘱咐,为了把他们二人引到梁境来,杨箐芸也是终日在外奔波,许久没来照顾父亲,甚至连她都不知道父亲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你们在梁境隐匿身份、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着实不易,要避开那些图谋不轨之人,更是成日都需小心谨慎。”深知身为当年的幸存之人安邦王爷和杨箐芸会成为多少人的眼中钉,特别是那些当年还没有被一并揪出的人,定是一直在寻找他二人,如果被这些人知道他们手上握有重要的证据,怕是会引来杀身之祸。
“父亲说朝堂之中只有上官将军和宇文侯爷是可信之人,可等我到了遂城去打探之时才知晓,当年的将军和侯爷已经卸下了身上的护国重任,现如今被称为将军和侯爷的已经是他们的儿女了,还真是不得不感慨时光易逝,在梁境多年,再走出去的时候我觉得自己都不认识这世间了。”一晃已经将近二十年,原本一切或许都该被放下,可她杨箐芸心里憋着的那口气生生卡在那里,无法咽下。
人来这世间走一遭,生或者死,都要清清白白。
只要她和父亲还活着,他们就必须一直过着这种四处躲藏的生活,就好像见不得光的暗影,可他们又究竟做错了什么呢?
“现如今我们的当务之急还是快些见到王爷,从他口中清楚的了解当年的真相,再把那些证物全部拿走,这样你们才能彻底安全。”知道事关重大,宇文煜的神色也极为严肃。
虽然那件牵扯众多的大案已经是上官雪琼与宇文煜出生那年的事情,可他们却明白这件事之所以时至今日还能被提起,那定是有什么还没能被查清的真相,不论出于什么理由,他们都不能视而不见。
“谢谢你们到现在还愿意称父亲一声王爷,也谢谢你们还愿意相信父亲的清白。”听到王爷两个字从宇文煜的口中说出来杨箐芸忽然觉得心中闪过一丝悲怆和苦涩,这么多年了,原来还有人记得当年颇具盛名的安邦王爷的存在。
“父亲时常对我提及与王爷有关之事,不难看出他是极为欣赏王爷的为人与风雅的,若是现如今他们还能一同辅佐圣上,那定是彼此的良师益友,也定会惺惺相惜,想必王爷在当时定是一个贤德之人。”虽然上官铎每次提及这位安邦王爷的时候话都不多,但是上官雪琼却能切实的感觉到每次父亲提及此人时话语间的惋惜。
能被父亲夸赞之人,又岂会是旁人口中的谋逆之徒。
轻轻叹了一口气,杨箐芸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当年的旨意是先皇下的,现如今想要平反连我都觉得希望渺茫,可我也不忍看着父亲终日郁郁寡欢,我真的怕他的身子熬不住。”
明白有才情之人不得志、不受重用的苦楚,上官雪琼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杨箐芸的肩,“放心吧,现在的圣上会还你们一个公道的,他若是敢是非不分,我第一个不答应。”
“有将军这句话,不论成与不成,箐芸都先谢过了。”对着上官雪琼重重一抱拳,此刻的杨箐芸心中对于他二人有说不尽的感激。
只能说父亲当真没有看错人,将军和侯爷的女儿也的确不是泛泛之辈。
继续跟着杨箐芸朝后走,没过多久几个人已经来到了一个深潭之中,周围皆是水,只有中间一条极窄的过道可以供单人通行,而且上面还布满了青苔,走上去脚底甚至有些打滑,不仅如此,往里走得越深还越发让人觉得冷。
堂堂一位亲王,先皇究竟是为何如此狠心才会将自己的亲兄弟发配至梁境,又是为何要让他不得不被困于这暗无天日之所。
难道自古以来在帝王眼中,所谓的颜面当真比至亲的性命还要重要吗?
说什么君无戏言,既已戏言,却连认错的勇气都没有,凭什么为一国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