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了这一步，凤初是叶家人，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是一些事情，叶正阳还需要同诸人交待清楚。毕竟，凭白冒出个这么大的女儿，甚至在时间上很有出入，那么这个女儿到底是怎么来的？
她的母亲是谁？又为什么任由孩子流落在外？
“正阳，你也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最后，还是叶家家主发话道，无论是若为叶正阳的父亲，还是叶家的掌权人，也就他最有询问的资格。
“凤初的母亲，是一个妖修，当初她隐瞒身份同我在一起，后来被发现——我一气之下将她赶走，却不知道她已经有了我的孩子……”
叶正阳简单解释道，事情当然不会只是这样简单，但其中种种恩怨纠葛，他并不想让旁人知道。
“妖修——”
众人冷抽一口气，人族妖族不通婚，这已经是默认的规矩，叶正阳身为瀚天大世界第一炼丹师，竟然喜欢上一个妖族女子。
“至于凤初的年纪，既然她母亲是妖族，这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叶正阳接着道，有些妖族孕育期十分长，几十年乃至几百年也不算什么，就算有些妖修化成人形，生下来的孩儿仍有可能是兽性，有些甚至是一枚蛋，这些都很常见。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叶宗古听儿子说完，脸上神色并未有所好转，想到有一个一半妖族血统的孙女，就无比心塞。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她的身上并没有其他人族与妖族结合后普遍留下的遗患，若是她呈现出半妖的特征——只怕，整个叶家，都会因此受到耻笑。
“她是我女儿，自然要认回来。”
叶正阳理所当然地道，然后抱着女儿站了起来，此时凤初仍未清醒，不宜被人打扰，而且他也不愿意任由女儿被这样围观。
“你说的倒是轻巧，近年来人族与妖族并不和睦，若是让人知道你与妖女一起，还生了孩子，必然会动摇叶家在整个瀚天大世界的位置。”
叶正明捂着胸口咳嗽两声冷笑道，此时他站在叶宗古身后，自觉有了倚仗，壮着胆子道。他虽然好色，但脑子也不笨，这些话正是叶家所有人的心声。就算这些沉默不言的族老，只怕心中也是如此想。
只是，碍着叶正阳的积威，不敢说出来罢了。
“若你们觉得我会连累叶家，明日，我便搬出去。”
叶正阳闻言，却没有看叶正明，而是盯着叶家家主，他的父亲说的。当然，还有那些可以影响到父亲决策的族老。
“她还没醒，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叶宗古脸色有些难看，他自然不会愿意这个儿子出去另立门户。所有人都明白的很，叶家若是没有了叶正阳这个瀚天大世界第一炼丹师，便不再是第一炼丹世家。
修真界便是如此残酷现实，一切以实力为尊。若是叶正阳脱离叶家，定然有许多门派与家族跑过来巴结。
叶正阳主意已定，只是这时候也不想同他们多说什么，抛下一众人，抱着女儿去了他在这里经常休息的院落。
“四叔，凤初没事吧？”
待众人悻悻散去，叶明成悄然到了叶正阳这里，看着床上仍旧“昏迷”的女子担忧不已。
“无事，她只是在顿悟。”叶正阳看着女儿，又看向侄子，也是他唯一的徒弟，叹了口气，“你与凤初，能在青龙城就认识，也是缘分。”
“是，那时她整日里戴着面具，我并不知道她的样子，但心里却忍不住想要同她亲近……”
叶明成苦笑道，这缘分，却是孽缘。先前他同温若说把凤初当做妹妹，没想到立时就糟了报应，事到如今，凤初居然成了他的亲堂妹。
叶正阳稍加思索，便猜到几分——“你出外历练之前，为防不测，我曾经给了你一滴精血。你之所以对凤初有好感，只怕是受此影响，由此弄错心思也未可知。”
大乘期修士的精血，影响十分强大，在遇到承袭了他血脉的凤初时，自然会不自觉受到牵引。
世俗界有血浓于水之说，但在修真界，血脉传承尤为重要，比如叶家，世代皆为丹师，沿袭下去便很容易生出具有炼丹天赋的孩儿，这便是所谓的家族传承，血脉传承。
也正是因此，才凸显出一个家族的真正底蕴。这也是判断一个家族是否古老尊贵的根本。
“四叔不必再劝，本来侄儿也是奢望，凤初她已经有了道侣，而且感情甚笃，并无旁人插足之地。”
叶明成神色黯然，这一场爱恋，本来就是无望。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这份情意埋藏在心底，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所有的纠结于挣扎，上天都替他做了决断。
“你说什么？”
叶正阳听了这话，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语气阴沉地道。刚刚得知自己有个女儿，还没有来得及培养一下父女感情，现在就听闻宝贝已经被某个混蛋给拐跑了……
“这个，具体我也不清楚，四叔还是等凤初醒了亲自问她吧！”
叶明成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无意间做错了事情，看四叔的神情，简直恨不得把拐跑他女儿的家伙给狠狠揍一顿……
叶正阳点点头，也不再言语，只是出神地看着凤初，心潮起伏，不自觉想起当年往事。
那时他年少气盛，受不得欺，在发现白莲是妖修之后，便愤而离开回了叶家。等气消之后，再去寻找白莲，却没有了她的踪影。这时候才发现，他对于白莲的一切知道的太少太少，想要寻人却无从找起。
后来想着，她约略是回了妖族。妖族十分排外，只要少数人族能够博得他们的好感。而之后，妖族更加动荡，战乱不断，更是彻底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几百年了，他一直在等，等白莲哪一天来找他。有时候他也会想，大概对方伤透了心，已经将他忘了，万一又爱上了别的人呢？
没有想到，白莲竟然为自己生了一个女儿，那么是不是说明，她已经原谅了自己？
***
几日后，秦子安从顿悟中醒来，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屋子里，她记得，自己应该是在潭底……
难道，是被叶家人发现了？可若是被发现，怎么可能还容她活到现在？而且，身下的被褥十分柔软舒适，显然在她顿悟时，得到了很好的对待。
思来想去，都得不出结论，正想问问叶修，忽然发觉床边坐了人。她心中一惊，从醒来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身边有人，如果这人存着歹心，自己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醒了？要不要喝水？”
这声音，秦子安简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叶正阳可是瀚天大世界第一炼丹师，地位尊崇，怎么可能这样小心翼翼加讨好地同自己说话？
正想坐起来，立刻又有人伸手过来，将她拉了起来。
“你——”
秦子安力持镇定，沉静地看着面前的第一炼丹师，很想问他是不是有病忘了吃药，还是说，吃错了药。不要怪她这么想，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太诡异了。
特别是，被叶正阳以十分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她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难道，这是一种新的报复方式？
“先喝点儿水。”叶正阳递了杯水过去，清清嗓子道，“凤初，你是我女儿。”
“咳咳，咳——”
秦子安刚喝一口水，听了这话差点儿被呛到，在她顿悟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母亲，我是说白莲，她还好么？”
叶正阳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先前看到凤初丹田中的莲心，他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只是心里还抱持着一线希望。
“你，当真是我——”秦子安说着顿了一下，父亲两个字居然难以出口，只是心里却已经莫名认定，这人说的是真的。这个叫叶正阳的男修，应该就是她的生父。
“你是我叶家血脉，这一点毋庸置疑。”
叶正阳看着女儿，从心底升起一种自豪感，凤初年纪轻轻就能创新炼丹方法，在炼丹上的天赋无人能及，也只有他叶正阳的女儿才能如此出色。
秦子安看出他眼底的期待，淡淡地道，因为白莲，对于叶正阳从心底生出一丝怨怼，“她在开阳小世界同一个男人结为道侣，然后生下了我，使用毕生妖力在我身上设下封印，就去世了。”
“她，成亲了？”叶正阳听了前半句，又痛又悔，可听到后半句，简直如遭雷击。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神情有些恍惚，“当初你骗我至斯，难道还不容我生一回气么？几百年了，我早就后悔了。就算你想躲我，也不必到灵气稀薄的小世界去……”
秦子安听他如此说，便猜到当初应该是两人闹矛盾，多半还是白莲的错。然后，白莲便离开了大世界。这样看来，叶正阳倒是有些可怜。
见他此时心神大乱，隐隐有心魔暗生的征兆，当机立断道：“我是凤初。”
只这四字，叶正阳再也没能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心思倒是因此清明起来。
“你母亲，那个男人对她好么？她生前过的快活么？”
叶正阳面容依旧年轻，只是这短短的时间内，再说话时却给人一种沧桑之感，就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
或许，他的容颜不老，心却已经老了。
“那人是个卑鄙之徒，母亲生前时他不敢做什么，死后却一心惦记着她留下的东西……”
秦子安说起秦家家主时，仍旧带着一丝愤怒。这个人，若有机会回到小世界，她自然不会放过。
“轰——”
院落外，一阵巨响，十树根参天巨树被拔地而起，然后又被搅成碎屑。
叶正阳听完，十分愤怒，他视若珍宝的女子，却被旁人当做石头瓦砾——然而，他最恨的，却是自己。
倘若那时他不要走的如此决绝，或许白莲也不会死心躲到小世界去。
只是，他到底活了千年，就算心心念念着白莲，此时也不可能为她要死要活。虽然无所谓长生，但到了这个年纪，也不会有自杀的念头。
更何况，白莲还给他留下一个女儿，有生之年，他必定要倾尽全力加以补偿。
“你呢？你又是怎么过的？”
叶正阳眼眶发红，鼻子发酸，那男人如此忘恩负义，定然不会善待凤初。
“我被下了封印，没了灵根，成了普通人……十年那年，被意外带到乾元中世界，后来因缘巧合重塑伪木灵根，拜了一位师父学炼丹……”
秦子安言简意赅地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那些不堪与辛酸，而今她已经可以坦然面对。而且述说的时候，也只是简单带过，她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叶正阳见她表情淡淡，述说往事便如同说的别人家的事，便知道她性子要强，不欲别人同情与怜悯。只是他心里也清楚的很，一个失了灵根的普通人，在满是修真者的地方生存何等不易……
想着凤初可能受过的苦难，心里又是一阵阵难过，从今以后，有他这个父亲在，必不让女儿再收一丝一毫苦楚。于是，看向凤初的目光，便愈发的温柔慈和。
“你身上的红莲业火又是怎么回事？”
思及女儿来宗祠的目的，叶正阳神色又凝重起来，饶是他修为大乘，也花费了一番功夫才将红莲业火压制下去，可见当初造下的业障如何深重。凤初如此年纪，修为也不算高，怎么可能造下这般杀孽？
“不知道，我生来便如此。”
秦子安也想知道，她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才让那些家伙阴魂不散地跟着自己。可她的上辈子又不在这里，完全没有理由啊！
“也许，是因为你母亲，这才祸及当时还在腹中的你。”
叶正阳想到一种可能，也只有这样才解释的通。
“如此说来，母亲当年躲到小世界，未必是在躲你，而是在躲避其他仇杀。”
秦子安思索道，杀了那么多生灵，人族、妖族甚至还有魔修都包括在内，他们的亲族朋友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母亲因此被追杀，最后躲到开阳小世界，后来又因为对父亲死心，这才打算一直留在小世界，找了那个男人合作……
“这么说起来，那时好像确实有妖修入魔，屠杀十城的事情，只是我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会是你母亲。”
叶正阳回忆起当年的事情，也想了起来，当时那妖修闹出的动静不小，后来引得各路人追杀，后来便销声匿迹了。他之所以从未想到是莲儿，一来修为对不上，二来，她并不是肆虐嗜杀之人。
“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多谢你不追究神石的事情，还帮我压制红莲业火。”
秦子安并非不知好歹之人，叶修已经将她顿悟之后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叶正阳顶着所有人的压力护她，又耗费修为压制红莲业火，无论如何自己都要道一声谢。
“咱们父女……我帮你，乃是天经地义，以后不要再说傻话。”
叶正阳估摸着，一时半会儿让女儿认了他这父亲也不现实，总要给她一个缓冲的时间，因此也只能含含糊糊地道。
事实上，他心里十分渴望，凤初能够亲口喊他一声爹爹。
“其实，我已经吸收了神石一大半的灵气——”
秦子安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白招供，毕竟这件事迟早都会被发现。不过，也是因为她下意识觉得，叶正阳不会因此怪罪自己。
不过，其他叶家人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她也能猜出来，除了暴跳如雷，就是兴师问罪，总之不会有好儿。
“关于这件事，我正想同你说。”
叶正阳见女儿能够这么快同自己吐露事情，可见她心里已经开始相信自己，想到此，心中颇感欣慰。
也因此，更加升起了自信心，早晚有一日，他能够等到女儿亲口唤她爹爹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