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寂静,月夜无光。
黛玉心中有几个字来回往返、反复盘旋:怎么办!我怎么办!三郎哥哥昏过去了,怎么办!这小蜘蛛怎么办!她靠在屋外的红漆大柱上,一阵阵的头晕,满心的惊恐和无助。
红娘子自己跑了,她带来的小崽子还扔在地上:“哇哇哇哇……”
她要掏手帕擦擦眼角,才想起来自己的手帕沾了血,收起来了。
用袖子擦擦眼泪,恐吓那个小蜘蛛:“不许哭了!”我怎么办,如果是武林中的事情,找师父,其他事找哥哥,现在这些神仙妖怪的事,我,我只能自己解决了。
小蜘蛛扁扁嘴,八条腿缩成一团,只有一双神似姚三郎的大眼睛水汪汪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黛玉被这眼神看的更窝火,捂心口,点了点它:“不许动!”
小蜘蛛把八条腿缩的更紧,几乎变成了一个胖胖的婴儿脑袋落在一个红色毛绒球上。
黛玉探了探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姚云旗的鼻息,嗯,还有点气儿,又要去看皇帝怎么样了,路过小蜘蛛身边时,又道:“你要么变成蜘蛛,要么变成婴儿,别这样半人半妖!”
“嘤~”小蜘蛛垂下头,缩成一团,头太大太重了,一时没站稳,啪的一下摔在地上。
黛玉步履匆忙,飞也似的跑到皇帝打坐的屋子外,刚要进去,又犹豫了一瞬,举手敲门:“哥哥?睡了么?”或许没事呢
屋内传来皇帝惊惶至极的声音,还有藏东西、把东西砰落在地上的声音:“啊?黛玉?你还没睡?怎么有事吗?”
黛玉松了口气,浑身无力的靠在门口:“我,没什么事我做了个噩梦,哥哥你早点睡。”
今晚上发生的事情真是比噩梦还讨厌!
皇帝的声音听起来很尴尬:“夜深露重,你早些睡吧,我,,衣衫不整,就不开门了。”
黛玉听到屋内还有另一个人呼吸声,她也没多问,道了晚安之后转身就走了。
刚离开不到两步,又心生担忧,屋里那人是谁,是不是要害皇帝呢?
他知道屋里还有人吗?又悄悄走回去,偷听。
皇后气喘吁吁:“天爷!吓死我了!若被黛玉瞧见我了,那多尴尬呀!往后我还怎么见她?都怪你,本来应该好好清修,你就是不听,非要我来陪你!”
皇帝咯咯笑,轻声道:“哎呀,说是要清廉为民的官员敢贪污受贿,怎么说要禁欲的皇帝就不能偷情呢?小娘子可知道,凡间有一句话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今天跑出来偷人,感觉如何?”
啪!皇后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挑眉:“小子,,,今天你若不把姑娘伺候好,,,姑奶奶我叫人把你全家下狱。”那个,既然要玩,那就玩个痛快的!应该是这样说吧?
皇帝捂着脸愣了一会,舔她的手:“伺候好了,您给赏钱吗?”
“哼,伺候好我,是你该做的。若伺候不好,把你拔光了挂到树上去!”
黛玉红着脸捂着耳朵逃走了。
刚开始还没听懂,甚至是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真是受不了。
回去看到婴儿的头和身子都变成了人类的样子,只是八条腿还毛茸茸的。
戳了戳姚三郎,这厮一动不动,而且半边脸开始发黑,被红娘子咬过的地方似乎中了毒,毒性正在扩散。她摸了一把脉搏,算了,没学过医,除了中毒之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中毒了怎么办?”要么解毒,要么逼毒,要么把毒吸出来。
这种毒连神仙都能毒倒,如果叫凡人来吸,一定也会死。她忽然扭头,看到身后的婴儿,啊,这小子趴在地上努力的用脚挠地。蜘蛛不会被蜘蛛的毒毒死吧?
黛玉蹲的远远的,伸直胳膊,用刀背才勉强碰了碰它:“我说话,你听得懂吗?”
小蜘蛛基本上变成婴儿了,眨巴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她:“啊?”
“张嘴我看看。”听说小孩子都没有牙,小蜘蛛有毒牙吗?
小蜘蛛听话的仰起头,张开嘴:“哇!”它看起来就是个婴儿的面目,还是那种很可爱的大阿福模样,像年画上的娃娃。
黛玉感觉,它有点可爱呢,尤其是把八条腿变成四条腿之后,红扑扑胖乎乎的,好可爱。
她想起红娘子,又觉得厌恶:“哼,你娘把你爹毒死了,你知道吗?”
小蜘蛛的眼睛渐渐变得不像姚三郎,而是圆的像一个球:“哇……”它又要哭粗来。
黛玉哼了一声:“不许哭!你如果能把伤口里的毒吸出来,他就不会死,知道吗?”
让它试一试吧,我记得三郎哥哥说过,对于神仙来说肉身不算什么,一点真灵不灭就不算死了。
但是……我记得封神演义上说,失却了肉身终究对身体不好,事情还没有定论。
小蜘蛛用力点头,用力太萌,啪的一下把头砸在地上。晃晃胖乎乎的头,晕乎乎的往姚三郎的方向爬过去。
黛玉站起身,看两人之间的距离,有四米远,这小蜘蛛爬的好慢。我是把这小东西抱过去,还是把姚三郎拖过来呢?她刚想对小婴儿伸手,刚伸出手就觉得浑身难受,还是过去拎着姚三郎的领子,把他顺着地面拖过来。
然后回屋去写了一封信:姚云旗的师兄亲启。红娘子带着孩子来找姚三郎,说他抛弃妻子,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姚三郎被毒昏。我现在带他回山求救,不知道能不能驾云坚持到五庄观,希望哪位师兄能来接应。黛玉拜上。
叠成仙鹤,吹一口灵气,送到天上看它飞走。
她笼着裙子,蹲在地上一手执刀杵地,看着小蜘蛛把嘴凑在那一片死黑的伤口处,一边舔一边找伤口。
她默默的抹眼泪:现在想来,红娘子应该是个骗子,岂有抱着孩子找上门来要吃了丈夫,又把孩子置之不顾,你既然什么都不在乎,又何必找上门来?你为的是什么?难道就不怕姚三郎深深记恨你,想尽办法报复你?他素有‘恶名’,无事还要生非,你敢惹他?
我与姚三郎相识日子不算太久,可也算了解这个人,他虽然轻浮,也只是喜欢嬉笑打闹。对我,,,虽然别有居心,也一向举止稳重,只是嘴上说些岳父岳母的话,都不曾调戏我,他怎么会对一个蜘蛛精始乱终弃。
纵观他惹过的人,不是师兄就是大爷,都是强者、是前辈,还真没有一个是弱小无辜的。
刚刚我心神激荡,这诸多疑点都没注意到,竟然被她骗了,可恼。
黛玉盯着他面上的黑气扶额叹息,都怪那红娘子的身量和我师父太像,害得我想起她和姚三郎会不会像我师父和师丈那样。她若漂亮的像牡丹师姐那样,我就不会信了。
先暂时处理一下伤口,然后我带他去找师兄们救命。
姚三郎半边脸上满布黑气,另外半边脸上还能看出本来面目,能看到哭的发红的眼睛和脸上抹的乱糟糟的泪痕。现在他脸上的黑气依旧,只是脖颈处的深黑变成深灰。
小蜘蛛吸了半天,连毒带血,吸的肚子饱饱的:“嗝儿。”
然后,中毒了,吧唧一声摔在地上,又是脸着地,屁股朝天。
黛玉无话可说的看着吸了蜘蛛毒被毒昏的蜘蛛,也不能扔下不管。
从屋里拿出来一个装点心的提盒,拿出来点心,打算把它装进去。依然不敢伸手碰,随手摸出一块手帕,蹲的远远的,伸直胳膊用手帕裹住它,在心里尖叫着,把它飞快的抓起来,扔进提盒里,连手帕都不要了。
她甩甩手,弄出云团托起姚三郎,拎着食盒放在云团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好累,好困,好无奈。
云海漾空阔,风露凛高寒。
她觉得有点冷,不是心冷,也不是冷静,是真的在高空吹的有些冷。
冷,但是没带厚衣服,她身上穿的只是单薄的睡衣,若是绵的还好一些,偏又是轻薄透气的真丝软衫,在寒冬腊月的高空……若不是她有内功又有真炁,直接就冻死了。
唉,什么都想到了,只是忘了穿上厚衣服,现在已经飞出来几百里,再跑回去拿衣服,,,太没有必要。这时候如果姚三郎还醒着,他一定会给我带一件披风,如果我师父在这里,就可以抱抱了。
黛玉用真炁护体,还是觉得冷,不得不抓着姚三郎的袖子,试着揣摩‘掏别人的袖里乾坤’之术。那时候他要教,她不想学,现在后悔也为之奈何。
明明袖子里什么都没有,要怎么拿出来呢?
她试了半天,无可奈何的放弃了,看了一眼大半变成婴儿的小蜘蛛,它浑身发黑几乎冒着黑气,正在咬着自己的手帕浑身哆嗦,可能也是冻的。
她给丢过去一个真炁护盾,给它挡风,然后默默的坐下来打坐。
也不知过了多久,姚三郎醒了过来,只是浑身虚弱无力,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看:“唔”我为什么距离月亮那么近?
微微扭头,看月光下穿着杏黄单衣在云端盘膝打坐的绝代佳人,月亮仿佛挂在她的鬓边,月光下她的面色半明半暗,像是一尊隐在高处的玉观音。
黛玉听见细碎的声音,睁开眼睛:“三郎哥哥,你醒了?”
姚三郎听她这么叫,就知道她相信自己的清白了:“嗯。你要带我回山?”他抬手摸了摸脖子,刚刚昏迷期间,感觉到有人给自己吸出毒液。
黛玉轻叹一声:“还能怎么办呢?你带衣服了么?给我一件。”
姚三郎眼前还有些模糊,看不清楚她穿了什么,从袖子里摸索一番,拿出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杏黄道袍,无力递过去,有气无力的说:“我没力气,你自己来拿。”
黛玉从他手中抽出衣裳,入手觉得太薄了,算了,聊胜于无,总不能穿着睡衣去见他们。
平时活蹦乱跳的姚三郎虚弱的躺在云端,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她为之心酸落泪:“你怎么会伤的这样重?红娘子的毒性这么强?”
衣裳看来宽大,穿上之后却自动变小了,正贴合身量。
“她本身无毒,但善于炼制毒素收在自己的牙里,这是各种蛇毒和蜘蛛毒还有草木金石药物的混合。”姚三郎喘了喘:“你给我吸的毒?吐干净了没有?”
“哼,你想得美。你儿子给你吸的,现在好像也中毒了。”
姚三郎五内俱焚,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好妹妹,别乱说,那不是我儿子。你还不相信我吗?”
食盒里的小蜘蛛:“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黛玉看看这俩,叹了口气:“都闭嘴!”真是的,若说他是你儿子,你要吐血给我看,若说它不是,它哭给我看。你们两个真是够了,都该让蚩休大师兄捆在树上打!
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是这个小婴儿的确跟你相似,可能是红娘子施法变得。
咦?这衣服有意思,摸着极薄,穿上之后却觉得温暖如春,一点风都感觉不到。
她低低的用传音入耳:“三郎哥哥,我相信你。”
姚三郎苍白的笑了笑,又昏过去了。
…………
万寿山上。
宛童欢呼雀跃:“师父出去啦!!师父出去啦!!咱们今晚上不修炼了,玩吧!!”
应者如云:“打雪仗!!”
“下雪!!”
“唉呀妈呀好久没下雪玩了!!”
蚩休师兄正在打坐,听了这声音立刻站起来,悄无声息的出了屋,坐在房顶看师弟们如何作死。
先看到碧卢□□的从房里冲出来,一边穿衣服一边惨烈的大叫:“别伤了我的菜园!”
他啪叽啪叽的甩着脚丫,几步就驾云而起,飞也似的冲向后山菜园,赶紧给一片菜园加上罩子。
刚弄好防护罩,鹅毛大雪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啥时间满世界银白。
万里彤雪密布,空中瑞祥飘帘。琼花片片舞前檐。
剡溪当此际,濡滞子猷船。
顷刻楼台都压倒,江山银色相连。飞盐撒粉漫连天。
碧卢擦汗:正洗澡呢,多亏听见声息立刻窜出来,要不然一定来不及了。
上次就没注意,以为师兄弟们都有分寸,结果好多东西都冻坏了。
蚩休师兄默默的招招手:“来。”
无闷披衣散发,拎着一壶酒上了房顶,默默的给他倒了一杯,掏出几片龟甲在手里玩。
蚩休默默的喝了。
两人对坐无语,只是看着七八个师弟欢声笑语,闹的天翻地覆,霎时修建出从山顶直接滑到山脚的超长冰滑梯、八角冰亭、七彩冰灯。
雪下了三寸厚,就可以打雪仗了。
一群人你拍我一掌,我拍你一下,互相封住法力,像是凡人一样举着直径一尺的实心、浇了水结成冰的大雪球追逐嬉戏、柔道,摔跤,侦察与反侦察,短促突击,打的滚成一团,眉目五官都被雪糊住了,还捂着嘴哈哈哈的大笑。
蚩休看到自己的食铁兽也跑了出来,坐在滑梯上,转眼就消失了。
紫述并没有做出那样失态的追逐嬉戏之事,他只是变出一个自己的巨大雕像,这真是冰肌玉骨,不染纤尘。
他痴痴的仰起头看了一会,掏出一捧鲜花洒在自己的冰雕像上:“如此美人,值得散花相赠。”
不到片刻,一只熊、一只鹿、两头牛、一头驴、还有一只猪都跑了出来,在雪地里撒欢打滚。这都是师弟们养的坐骑。
蚩休看了一圈,暗自感慨,还是自己的食铁兽最有风范。
一只纸鹤不急不缓,慢慢悠悠的飞了过来。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