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四姐大大的翻了个白眼:“贤弟,你没发现我有个特殊的天赋么?”
众人都没发现,一起问:“什么?”
文四姐端起酒碗大喝了一口,笑眯眯的巡视一圈:“你瞧,我不聪明,可我有卓哥。我也不好看,但是我的徒弟们都很漂亮。我不够强,但黛玉比我强,这是不是很有趣。”
文继英心说:有趣个屁。可是对木公子,真是不能不服——并不是服气她的身份高贵,文继英在中军看着木公子一骑绝尘杀向远方,不知为何聚拢了好些个亡命徒跟着她一起往前冲,远远的看着也能看到她的武功是在场双方数十万人马中,最强悍的哪一个。这简直是玄学!
他疲惫又无语的坐在椅子里,良久无语,除了埋怨自己命不好之外,没别的话能说。
哪朝哪代的公主都是米虫,皇家封赏的外姓公主都是拿去和亲的,怎么偏偏当今天子认的妹子、昏庸的太上皇认的义女这么有能耐。
这件事里,对姐姐可以动之以情,她一向重情重义,对卓东来可以晓之以利,只要让出一些利益来,他是个没底线的人,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什么事都能应允。
偏偏有一个玄真长公主在这里……没有什么能打动她,也无法灭口。
文四姐挠挠头,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皱眉:“嘶,哎,贤弟,你跟我说说这个计划是怎么想出来,怎么付诸实施的,太有意思了。”
卓东来很无语:我方才说过了,你是不是没听明白?没反应过来?
文继英沉默良久,低低的笑着:“好。我说说,你听听,公主殿下,你也仔细听听,文某不是草菅人命,为了自己的功勋亡故他人性命的混蛋。”
黛玉冷笑一声:“我听着呢,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姚三郎在旁边气哼哼的说:“借刀杀人的伎俩,哼!”他徒手把烤全羊的羊头揪下来,拿在面前,用波斯弯刀把羊脸颊肉剔下来放在她的碟子里:“你尝尝看,脸上的肉最嫩。”
黛玉心说:你这是泄了我的气势啊!这时候还说什么肉嫩不嫩……真的好嫩啊!好好吃,很小的一块但是非常好吃!软嫩香滑的像是豆腐,还带着烤过的香气。“果然好吃。”
文继英看着这两人,心里头的情绪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膈应。
他端起酒碗,喝了一口,手很稳:“事情要从很多年前说起,文将军是我年幼时的偶像,但,但我自认文韬武略不逊于他。呵,或许是少年人轻狂,可我对自己很有信心,一直都很有信心。在我七岁那年,父亲强逼我改姓,过继给文将军延续他的姓氏。我不愿意。”
他缓缓的巡视众人:“我一点都不愿意!家父也是个将军,将军只下达命令,从不允许讨价还价,我极力反对但没有用。三个月之后,我在在族谱上被过继出去,实际上依然住在家里,被我亲爹教养,但我成了外姓人。”
文四姐长叹一声,毫无人品的从黛玉的碟子里抢了一块羊脸肉扔嘴里:“你爹真不靠谱。”
黛玉心说:她这话说的在理。
文继英点点头:“我爹觉得他干了一件了不起的、忠孝两全、对得起老将军的大好事,把消息传扬出去,弄的人尽皆知。”
文四姐震惊的问:“朝廷不管?”
文继英脸上闪过一丝隐痛:“我没有血缘,只是改姓,不管。”
但儿时的玩伴却没少用这件事吓唬我,阿囊死给(tmd)!加拉普!(表子)
卓东来一向认为在不动刑逼供、正常的盘问或通过聊天套取真相时,泽兰的长相气场更适合。他给自己到了一杯酒,慢慢喝着,静静的听着。
文四姐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她想起了很多事,譬如在伯母和外祖母家中的境遇,倒不是被人冷遇和寄人篱下,可是被没玩没了的同情、怜悯以及对父亲的敬仰,也让人难受。那还是在远离边疆的地方,这文继英长在边关,所遭遇的应该是更令人压抑和厌恶的:“我懂。”
“是么?呵呵。”冷笑。
文四姐拈着酒碗,满饮一口:“你应该听说过,我从不在江湖中提及自己的身世。”
黛玉问:三郎,难道有文将军那样的父亲,让她颜面无光?(已经是江湖中人,刀尖舔血,应该不会在意被官府追杀的事。她脸上的神情复杂,好像有些愧疚,苦恼,自责,还有愤怒。)
姚三郎: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是……我想可能是。我跟她相交数年(我可是给她刷碗扫地的交情),也没听她说过。好像不是羞于启齿,是另一种奇怪的感情。
黛玉:难道,她觉得自己配不上文将军的英名,她的相貌和文韬武略不像文将军的女儿,为此而羞愧么?
姚三郎想了想:说实话,文四姐一直都觉得自己可好看了,她说过‘说我不好看的这些庸庸碌碌的俗人,只是用愚昧无知的审美眼光来看我’,她也觉得自己很聪明。可能,我猜喔,可能她不想让别人每次看到她就只想着文将军,问她关于文将军的事,对他致哀致敬。
黛玉不解:会么?是因为,每次提起文将军,她都会伤心么?
姚三郎暗自摇头,文四好像对她爹没什么尊敬之意,还有点怨念和轻蔑,肯定不是伤心。他想了想:这么说吧,我也不乐意所有仙女姐姐都抓着我问我大师兄最近喜欢什么、在干什么、爱吃什么、为什么喜欢穿青袍、食铁兽什么时候下崽之类的问题。
黛玉将信将疑,大师兄那么帅气,说他的事情让人很开心呢!难道……怕泄露秘密?
文继英明白那是一种复杂的感情,骄傲和厌恶混杂在一起,被压的沉甸甸喘不过气来,在名声显赫的父辈下,自己渺小的几乎看不见,无论什么样的努力,都只是一句‘不失乃祖之风’‘家风’,和她对坐无语。
文四姐到底是被老神医贺号‘没头脑’的人,呵呵呵的笑了起来,虽然因为受伤失血脸上依旧惨白,眼神略有些黯淡疲惫,却不失爽朗:“后来呢?我干了一番大事业,顺便把自己嫁的不错,你呢?你干的漂亮!真他娘的漂亮!咋想的?”
文继英道:“我准备了十年……”他笑的温柔又得意,手指在桌子上漫无目的的划动:“十年前我当上游击将军,也是是十年前,在一次武林大会上,我兄弟的妹妹被游蹿的江湖人煎杀。另一个兄弟穿便服出来游玩,在擂台上被人打死,跟去的兄弟要讨还公道,这些江湖人倒是拧成一团,说生死有命,还有很多难听话。好像戍卫边疆是个轻而易举的事,我让他们自己试试。”
黛玉垂眸叹息,这么一看他也不算草菅人命。江湖中人有宋江那样的小人,也有鲁提辖那样的好汉,也会有李逵那样滥杀无辜的混蛋。可是有些人只是来这里看热闹,或是想要趁水摸鱼,却被这位文将军送入战场赴死。
姚三郎暗自点头,既然是这个原因,那倒是很合理。
文四姐睁大眼睛:“然后呢?”
文继英:“其余的,就如姐夫所说。我‘里通外国’,慢慢联络上,然后通过丐帮散布消息,把江湖好汉都引诱过来,同时假装要叛国投敌,约他们今日来袭击。”
黛玉问:“我在寮城见到你,为什么?你真的追杀敌国的小股游骑兵么?”
文继英笑而不答:“公主,你问的太多了。有些事我永远都不会说。整件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的计划,利用丐帮散布消息,和敌国联络,居中调和让双方准确无误的对上,姐姐,姐夫,小公主,小神仙,你们说我的计谋,是不是比老文将军更厉害?我更应该名垂青史,威震边关。”
黛玉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忽然想起大师兄说别往战场去,难道他早就知道了?
卓东来含笑点头,为他鼓掌赞许。
文四姐和姚三郎一起翻了个白眼,姚三郎以多年来经常骗人的高手角度问:“敌国就这么听你的话?他们就不怕这是你设的扣么?敌国没单纯到你说什么就信什么吧?”
文四姐笑了起来,这问题不用兄弟答,她道:“你忘了,武林大会上总是打成一团,伤亡无数。看起来就是内乱。”
文继英赞许的点点头:“姐姐说的不错,敌国当然不肯轻信我,他们派奸细来看,派武士加入武林大会一起闹事,我隐忍了五年,才让他们下定决心,在武林大会时趁乱进攻。
这一次我跟他们说,这些江湖人为了寻找宝藏,和我的士兵数次起冲突,出入边关不守规矩如入无人之境,城中的防守被他们冲乱,探子也不敢派出去,会被他们杀掉。我说的全是实话。”
黛玉掩面叹息,这些人真是自找死路,在边关得罪一个小心眼的将军,还一次又一次的来到这里闹事。如说江湖中人干点烧杀抢掠的事,也很可信,毕竟他们还开黑店卖人肉包子,这样的人死不足惜。可若说文继英干的对,那又着实昧心。说这些江湖中人,有一部分是无辜的、不该死,那又将边关将士置于何地,边关的将士更加无辜、更加伟大,他们为国战死……
文继英长叹一声:“我让朱彪烧了帅帐,朱彪跟我说公主和你先后闯入帅帐,你烧了帅帐,抱了一个女人回来。我那几封要命的信,在谁手里?”
卓东来微微一笑,刚要开口要挟。
黛玉语出惊人:“在我手里。文将军,依我看你为国戍卫边疆不假,狭私报复也不假。此间事,我会一五一十的奏报哥哥,奏报皇帝,他是赏是罚,我管不了。”
“圣上会奖赏我。”文继英坦然的笑着:“公主,江湖人不交税不纳粮不遵纪守法,一向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外敌也是一样。圣上不会将事实真相公布给世人,朝廷的旌表、边关的露布都经过美化。难道公主觉得皇上会枉顾我立下大功的事实,惩罚我,让边关军民心生怨愤边关安定,圣上可以裁减军费,也会有足以载入史册的武功。”
黛玉这叫一个气,生气,郁闷,却又无话可说。事实就是这样,她看过奏折,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史书上也是这样。从皇帝哥哥的角度来看,文继英真是良臣、名将,功在千秋,从百姓的角度来看,这事也是大好事,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文四姐特别不给面子的翻了个白眼。
文继英笑了:“上天没有好生之德。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似我们这样的刍狗杀来杀去,生离死别,对天地来说只是过眼云烟。公主,你会为了房檐下的两窝蚂蚁打架,其中一窝给另一窝下了毒,就去‘主持正义’吗?”
黛玉还是个宝宝,气的肝疼,拍案而起:“好好好,真是占了大义的将军,为国为民的将军,天底下有太多的不公,哥哥治国总有几分难处,事事都要斟酌周全。可你等着,百年之后到了地府里,功过可不相抵,功劳领赏过错领罚,一桩桩一件件都要算个清楚。”
文继英站起来,抱拳拱手:“文某甘心领受。”
黛玉点点头,冷笑一声拂袖而去。出了门走到院中顿了顿,一跺脚驾云而起,除了姚三郎跟上去,余下的人只能望天惊叹。
文继英也追出去了,听见院中嗫呆呆发愣的士兵说木公子驾云离开了,大惊失色:“啥!她真修道有成啊!”
那那些阴间的话不是吓唬我吗?是真有其事吗?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你不要走,回来听我解释!我没想到你已经是神仙了!
正在这时,将军府外有好多人求见文四姐。
文四姐正说:“哥哥,你瞧我又流了好多血,比癸水可多多了,难怪头晕。”
卓东来斟酌着说道:“不要紧,休养几天我们慢慢的往回走。文继英并非你的亲人,既然长公主要插手此事,你就不要管了。假如帝后找见你,询问你关于文继英的事,你推说不知。”
文四姐没有点头:“为什么?我听方才他俩说话的意思,好像皇帝不会惩罚他散布谣言。”
“圣上不喜欢太有心计的人。”
文四姐有气无力的笑了起来:“呵呵呵哥哥你照过镜子么?”
卓东来叹了口气:“你不懂,这其中有区别。”
外头禀报进来,有大批江湖人求见文四姐。
文继英对于神仙和死后的恐惧仅有一瞬,这一瞬间过去之后,他恢复了平静,恍若无事的笑了:“姐姐,相比门外都是你的仰慕者,何妨一见?我让人抬你过去。”
文四姐点点头:“真烦,,,不对啊,他们方才还骂我呢?”
卓东来笑道:“昨日为了利益之争,对着亲爸爸都能下得去手,如今宝藏已成飞灰,经历一番厮杀,都怕了,要讲忠孝仁义,求你庇佑。”
文四姐迷茫的眨眨眼。
将军府中没有滑竿,临时拿了两根大长木棍穿过太师椅,稍微捆一下,就凑合做成肩舆抬她过去。文继英还有军务,卓东来在旁边徒步跟随。
小黑胖塞了一嘴的糖,呱唧呱唧的吃了,这才稍微提起点精神来,本来就累的想睡觉,刚刚席间又听了许多费脑子的事,好累。
见这些人也不需要她说什么,只是露一面,听听他们说话,其余的事教给卓哥处理。
这一听可不得了,听到了许多事:“四年前我兄弟被杀,是四姐您仗义,为我们主持公道!”
“四姐您数次周济俺,俺感激不尽。”
“饿一直都不服你,今天看你砍人辣么厉害,饿真滴服了!”
“四姐真是孝义无双。”
文四姐虽然反应慢,又有了掉血的buff,反应更慢,也觉得不对劲,他们说了很多我没做过的事啊。
四年前我一直在和萌萌哒的小玉萝莉一起玩耍,各种放飞自我,全年除了说评书和做饭之外,没再涉足那刀光剑影的江湖生活。可是看这个人言之凿凿,看旁边卓哥有些脸黑,了然。
打发走了众人,回去的路上她被人抬着,刚进屋关上门,立刻忍无可忍的说:“卓哥,在我隐匿行藏的四年里,你让人冒我的名义,做了很多漂亮的事。是不是?”
卓东来道:“是。大镖局尊奉文大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泽兰,你忘了么?”
文泽兰不懂:“你为什么要捧我?”
“没有你仗义疏财、扶危济困、侠肝义胆,义薄云天、忧国忧民、以德服人的名声,我怎么服众?怎么聚拢人心,怎么能有堂皇的名声?嗯?在智者和英雄中,人们只会追随英雄。在谋士和好汉中,人们只信好汉。”
“我什么时候仗义疏财……你又用我的名义办事。”文四姐扶额,脑子一团乱,有好多问题要问。
“天色已晚,我扶你上床安歇。”
“歇个屁,这事儿不对劲。你等会,”文四姐拍拍头,反应过来:“这我就不明白了。你武功好,人又聪明,为什么要捧我?”
卓东来十分郁闷:“你看我的相貌……过于阴郁,你看起来爽朗明快。”长相其实很重要,你看起来就热诚可亲,我看起来就让人压力山大,英雄气概也要有英雄相貌啊!
文四姐挠挠头,掸掉指甲缝里的头皮屑:“可我也不好看,那个武林第一美人的名声你怎么给我整出来的?”
“古有呼保义宋江。李逵普天之下只尊孝义黑三郎,黑三郎比他亲爹亲妈都亲,梁山上一百零七个好汉都被迷得不辨是非。可惜小押司毕竟是小吏,自己眼界低微非要逢迎赵家。最后葬送了一帮好兄弟。他不过是个黑矮胖子,只是有些人一腔热血,总要卖与识货的。他识货,你也识货。”
卓东来心中有些忐忑,我讲的这样深入浅出,你总该听懂了。
文四姐带着深邃而无力的愤怒看着他:“仅仅因为这个原因?”
卓东来:你想让我说什么原因?蠢泽兰我猜不到你的心思!求求你告诉我好么!我能猜中天下人的心思,唯独猜不中你在想什么!
文四姐都要崩溃了,你应该说因为爱啊!因为爱我才捧我!
你那么会骗人怎么不骗我!不搭理我是什么意思?冷战吗!
妈蛋老子要离家出走!等我伤好了就离家出走!单纯看我脸好能利用,能当聚义旗用,为了这个娶我,这样的话亏你说得出口!你特么疯了吧!
姚三郎驾云追上黛玉:“妹妹,妹妹你等我一下!怎么了?怎么生气了?”
黛玉正在泪奔,一边哭一边驾云往京城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掩面不说话。
姚三郎懵了,继续当好一个纸巾盒怪的本分,递手帕,接过哭湿的手帕踹袖子里拿回去洗:“妹妹,你心怀不忍,我不知道,可你这是为谁哭啊?死的不是无辜百姓,江湖人刀尖舔血,什么时候死都有可能。”
黛玉抽抽鼻子,刚要不哭,看了他一眼又潸然泪下:“我知道,只是这世间事过于憋屈,,嘤嘤嘤,没有道理可言,嘤嘤嘤,我心里头难受。”
他做的到底对不对,这件事分不清辩不明,我一时激动说要告诉哥哥,可若是哥哥听了之后将他下狱,岂不是害了一个能守卫边疆的良将,要害的边关百姓遭难么?
这件事如同乱麻,让人越解越心烦!
姚三郎道:“这个,不想就好了。”
黛玉瞪了他一眼,大眼睛里含着一包泪珠,特别水汪汪:“哼!”
姚三郎从自己的云头上硬是跳到她的云头上:“你要去哪儿?”
“回宫!”黛玉:~~~~~~~~
我要去找我爹!干娘骗人,根本没有快意恩仇!
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好痛快,可是这件事里我也被人蒙蔽利用了,嘤嘤嘤!
她夜行八百里,哭了其中七百里路,姚三郎心生佩服,她居然不用喝水就能一气哭这么长时间!
其实时间并不长,驾云速度很快、
到了京城上空盘旋一圈,扑进林府。
林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趁夜色摸到父亲书房中,竟然没有人!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处理公务呀!又去母亲的寝室看了看,咦?有个小婴儿?
黛玉大惊:“啊!这是我弟弟么!”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