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行得几日,每日间穿山过岭,晓行夜宿,这一日已快出得太行之境,只见得此处山势高耸,林木繁茂,大道将尽,山路甚是崎岖,再往前行便要穿林而入。薛义舟见这几日人困马乏,便想寻一个去处,待喂饱了马匹,置办些干粮再入山寻路。他寻得了高处四下张望,见远处山坳之中隐隐有炊烟飘散,便对三人道:
“前面见得似有人家,定是这山中庄户,今日我们去讨个方便,借宿一晚,待安排妥当,明日再入山不迟。”
几人尽皆称善,周义元便告薛义舟先行,探一探那庄户何人,薛义舟答允,周义元便要前往,谁知李玥儿却执意要与他一同前往,二人便打马前行,不消片刻便到了那山坳之前。
走近山坳,才见此处散落七八户人家,皆是茅草木屋,房前屋后开得几分薄田,有孩童屋前玩耍,见有生人来到,纷纷避入屋中。不多时,见一扇木门轻启,一位长者手持猎叉,阔步向周义元走来。
周义元见来人年纪虽长,却生得猿背蜂腰,双臂虬然,颌下白须及腹,阔步生风,立时翻身下马,躬身一礼。
这人见来人头戴纶巾,一身书卷气息,所行礼数也是人的态度,马背之上还负着一个半大女童,顿觉来人定非歹人,便将手中钢叉使力一顿,那钢叉稳稳立于地上,他双手一抱拳,远远向周义元回了一礼。
周义元见老者还礼,便又深躬一礼,言道:
“老丈有礼了,学生周元,与薛、郭二位兄弟东行寻亲,道路难行,想于贵舍行个方便,以解旅途之困,不知可否?”
这老者见周义元身后又赶来两人二骑,都是仪表堂堂,英姿爽朗的青年才俊,立时心生好感,对周义元道:
“好说,好说,几位里面请!”
待几人进了老者房中,只见屋中挂满狐兔皮毛,羚角鹿茸等物,才知这老者原是山中猎户。过不多时,老者端来几杯清茶,几人一入口,便觉此茶清冽甘香,细观之下才查知,那茶叶原是松柏之上细嫩枝芽,一品之下松香满口,甚是舒畅。
这老者为人爽朗,好客热情,几人之中与郭义昂甚是投缘,二人不多时便叔侄相称,这郭义昂也不客气,与老者谈的欢畅,见有几个村中妇人要去烧灶煮饭,便径自取了斧头,去院中多劈砍些柴火。
这老者健谈,几人便知这老者姓马,乃是久居山中的猎户,家中仅有一子,父子二人平日里猎得些野物,取了毛皮筋骨等物换得钱财度日。因这山中物产虽丰,却少不得凶兽猛物,几家猎户便聚群而居,时日一久,便过起了男捕女耕的日子。村中青壮之人常在山中行走,平日里三五日便回,只遗下老弱妇孺常在村中,虽过得清苦,却也怡然,身处这刀兵乱世,不异于世外桃源一般。
薛义舟不便坦言,便道他这几人原是一族中子侄同辈中人,乃是前东去寻亲路过此处,便不再多言详细。一路之上,外人之前不便言明名姓,便各自取了俗名,周义元去其“义”字名周元,这也本是他俗家名姓,郭义昂也效法,名郭昂,薛义舟戏谑,不忘其“三尺道人”的名号,自取俗名薛三,那李玥儿便称是周义元的胞妹,名周玥儿。
马老汉听闻这几人欲穿林而过,顿时大惊,对薛义舟道:
“薛公子,使不得啊!你不知这几日里,东边老林之中闹了凶兽,可是厉害的紧呐!前日里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带一众猎户进山,便遇了这凶兽,两条猎狗四匹好马皆被掏了肚肠,幸而人都安好,自这之后谁也不敢去那东边老林中捕猎,你几人要东去,怎得也要远远绕开了而走啊!”
薛义舟听闻,也是暗暗心惊,此处山高林密,有异兽出没本也不足为奇,但听这马老丈之言,凶兽此前从所未见,又是嗜血成性,就连久居山中之人也不知其为何物,顿觉蹊跷,却也幸而听得马老丈之言,心道若几人贸然入林,少不得一番凶险。念及此处,便拱手施礼以谢马老丈良言。
马老丈点首示其免礼,饮了几口茶思虑片刻,又道:
“薛公子若不急于赶路,这几日便留在我家中,看你这几人除了郭侄儿与你乃是习武之人,那周元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带着个女童,如遇凶险,怎可保得性命啊!村中猎户们这两日必回,我教小儿带众猎户送你几人绕路而行,可好?”
薛义舟心中道,这马老丈一番好意,却不知二弟虽武技非凡,却不习仙法,若是三人比将下来,自己与三弟堪堪斗个平手,这二弟却是绝无胜算啊!他心中所念,却不得明说,只再谢马老丈厚意,点头称善。想及这老者如此厚待,思虑临行时必要多赠些银钱与他。
此时寅时已过,几个妇人做得了饭食,皆是些山珍野味,山野中人日常的吃食。几人用的欢畅,马老丈又取来自家酿造的酒浆,皆是取自山中野果,虽不似琼浆玉液,却也果香扑鼻,连李玥儿也饮了一碗,直呼爽快,引得众人尽皆大笑。
用罢了饭食,入夜后几人便宿在马老丈家偏房之内。夜半之中,几人睡得正酣,却听院外马嘶犬吠,有人高声呼喝,几人惊醒,立时出了屋门,只见几个猎户打扮的汉子高举火把,挨家唤醒众人,不消片刻,村中老少便齐聚马老丈院中,原这村落之中妇孺老少约有十几人,此刻已皆在此处。几个猎户手举钢叉弓矢,将一众老少团团护在院中,似临大敌。
只见为首的一名汉子三十岁上下的年纪,面貌与那马老丈七八分相像,生得浓眉虎目,满腮虬髯,勒马翻身一跃便跳将下来,口中呼喝道:
“爹爹,速来,出了大事了!”
只见他伸手自马背上拽下一人,双臂一用力,便将这人托于臂上,迈开大步奔入屋去。此时天色昏暗,众人看不清这人相貌,只见得此人似已昏厥,任这大汉将其抱入房中。
薛义舟与郭义昂二人也奔入屋内,只见这大汉已将此人放于床榻之上,马老丈正手持油灯立于榻前。借着油灯光亮,看清此人乃是一锦衣华服公子,约二三十岁年纪,相貌堂堂,双目紧闭,一张脸煞白如纸。只见他左肩之上,一支羽箭穿身而过,胸前背后已被血浸得透了,若不及时救治,恐性命难保。
那大汉扶坐起此人,抽出一柄牛耳猎刀,将他衣衫划破,又挥刀断了箭杆,伸手握住背后半截断箭,闷喝一声,便拔出断箭,当啷一声掷在地上。那人直痛的猛然惊醒,大喝一声,立时又昏死过去。马老丈早将金创药备在一旁,大汉接过伤药给那人敷了,又扯了他衣衫将伤口裹好,这才站起身,对马老丈言道:
“爹爹!这人是我在山中救得,不知中了谁人之箭,已是快不行了,救人要紧,我便带人赶回村中。”
马老丈点头称是,对他道:
“不管此人是何来历,先救活了再说,这几个后辈护住院子,是何用意?”
大汉抹一把额上汗水,答道:
“救人之事放在一边,要教爹爹知晓,我几人偶遇此人之时,听得林中兽吼阵阵,又似那小儿啼哭一般,与前日东边老林中凶兽叫声一般无二,我知前日吃亏,忙带人急奔回赶,却不想马虽快,这凶兽却是紧紧跟随,若不是脚程快,早被追上了。”
马老丈闻言大惊,立时抓住大汉袖襟,厉声问道:
“凶兽可要进得村中?”
大汉摇头道:
“不知,马儿脚程快,那吼声自是越来越远,故我将人都护在院中,免得有什么闪失。”
马老丈抄起钢叉,拽住大汉手腕,边走边道:
“走,出去候着!”
二人正欲推门,周义元与李玥儿却与他撞了满怀,大汉见有生人,便问马老丈道:
“爹爹,这是何人?”
马老丈道:
“路过借宿之人,这是周公子和玥儿姑娘,屋内那两位是薛公子和郭公子。”
不及言毕,便推开周义元,拽着大汉向院中走去。
就在此时,床上那人呻吟一声,竟好似要醒转过来,却不睁眼,只低语口渴。李玥儿听见,忙去打来一瓢冷水,便要给那人递过,周义元伸手拦住,接过水瓢,将那人扶起,喂了他喝。这人喝了水,好似痛苦大减,又沉沉睡去,周义元观其眉心,似有一缕黑气直冲印堂,便叫薛义舟速来查看。
薛义舟闻言便走近床榻,端详片刻,又伸出一指在这人额上一抹,立时大惊,伸手解开大汉刚包扎的伤口。只见伤口虽已敷了伤药,却未止血,血色沉暗汩汩而出。拾起地上半截断箭,将箭头凑在鼻尖一嗅,摇头道:
“这箭头之上喂有剧毒,此人中毒已久,毒性已入了经脉。”
此话一出,三人皆惊,郭义昂大声道:
“何人如此歹毒,用这下三滥的法子!”
薛义舟摇头不语,此时只听一个颤巍巍的声音道:
“几位英雄大仁大义,还请救我一命……”
竟是那人半睁二目,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
薛义舟点点头,重又裹好伤处,让他躺下,问周义元道:
“三弟,可知箭上所喂何毒?可有解毒之法?”
周义元接过断箭仔细端详,又凑在笔尖一嗅,点点头,对薛义舟道:
“也是寻常毒物炼化,饶山历虢水之中,乃有师鱼,此鱼剧毒,人食之皆死,因其毒性猛烈,又易捕得,人常煎肝熬血炼得毒物,此毒若是入口,立时便死,不知为何要喂在箭镞之上,故此人一时三刻还死不了,非得毒贯气血经脉,才得毒发身亡。”
薛义舟闻言便道:
“此毒定是有法可解了?三弟可解?”
周义元眉头紧锁,道:
“我虽识得此毒,却也非医门弟子那般有妙手回春之能为,若在轩辕山中,要解此毒并非难事,可你我身上,只带些寻常丹药,想救此人,却是难如登天啊!”
二人正愁眉不展之时,却见李玥儿笑嘻嘻走在二人身前,从怀中取出一细颈瓷瓶来,递与周义元眼前,周义元一见那瓶上所刻之字,立时惊叫道:
“涤清太平丹!大哥,这人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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