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我自是一夜未眠。
一场微寒秋雨后，夜风也凉了下来。
鬼使神差地，或许，只是想看看破云而来的圆月。我坐在洞口，仰头望着沉沉地夜空。天边星子几许，寂寞地散落在黑沉沉地天际，孤寂冷清。
我抱着双臂，无神的将头埋在双腿间。晨起时，明明已做好的决定，此时又让我迟疑怅然起来。
他……一想到他，我的心就不期然地骤缩一下。直过了好一会儿，才让我释然。颓然地叹着气，暗暗想道：怎么说也是为了我，就算不是为了那份无望的恋情，我是否也该去看看他呢？
不……
只是看看么？
……
转眼夜深露寒，不自觉得双臂抱得死紧。可我还倔强地坐在洞边发着呆。
不是我故意忽视，只是，此时我心乱如麻，便没理会一直陪我至深夜的幕犀。他同样坐在树梢，不知是望月思着心事，还是在想着白日里，明明仇敌就在眼前，却不能对无烨动手的遗憾。
或许，二者兼而有之？
然而，心思也仅是在他身上转了一下，便被我抛到脑后，重新陷入我那还未作下取舍的两难抉择中。
……
一夜转瞬即逝，我们二人便这般，直到破晓日出。
天边仿佛燃烧起了团团火焰，日头便从那火海中挣扎而出。红彤彤地日头终于升起，万道光芒倾洒，普照每一寸大地，我烦乱的心思却是一静！
迎着晨光洒下，我将手掌放在嘴边，一声放肆高叫：“啊——”
叫过之后，是一阵阵的回音传响，久久不绝……
天地从来多寂寥，不是么？
这时，幕犀跃下树梢，问我：“可想好了？”
我眉眼弯起，笑得灿若春花，又有着云破月来的明晰。转头回望于他，星眸含着许久未有过的轻快笑意，点头道：“不错。”
大约是被我表现出来的愉悦，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幕犀将我望了许久，才回过神来，道：“好，我陪你。”
我却摇了摇头，自失笑道：“不用，你不用陪我的。”
他疑惑地睁大了眼，静等我的解释。
我歪着头，认真答道：“我想过了，既然我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他，那我不放就是了。还有你，你有你的事，你要等你的婉灵师妹，我这一去……也不知回不回得来，呵呵，两闯这天下第一仙派，想来，世上也独我一人了……呃，妖了，嘿嘿，就算死了也值得的，你就不必陪我了。”
幕犀却固执地摇头，“不成，闯山，你有你的原因，我也有我的理由。这次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去地，就算……就算你不去，我也会去！”
他说得可真斩钉截铁。
“可是……”我皱起了眉。
其实，我的意思是……总之不能告诉幕犀，他一定会骂我的！
可是，依着幕犀的性子，哪能善罢甘休？这理由自然也让我无法出口。
见我迟疑，他眸光闪了闪，到是先改了口：“放心，我不会干扰你的。你闯你的，我闯我的，我们分开两路……若是……有幸得回，我们还在此地汇合，如何？”他唇红齿白，明眸善睐将我望着。
拒绝的话，到了口边又被我咽了下去。
犹豫着，我点了点头。
如此也好。
他说，有幸得回，有幸得回……大约是自知希望渺茫吧！
我呢？又有何不同？
转眼，犹豫着的我眉眼又弯成月牙，大声应道：“好。”
他亦道：“好。”
只是，任我们谁都知道，能回来的可能有多么渺然。
大约是心里都知道，这一去即是永别，我们并没有急着上路。也不知幕犀从哪里寻来了一坛子陈年佳酿，我却一脚将酒坛子踢到湖水里。
望着水面咕嘟冒着泡，酒坛转眼沉了底，幕犀跳脚大骂。骂我败家……我却露着一口白牙笑得灿烂。心里对他说的那个“家”字，堪是触动。
从来无家可归的我们，被骂上一个败“家”，我也乐意高兴。
家——从来是梦不可及，自此后绝缘的一个奢望罢了。
幕犀还在痛惜着，我眯着眼，笑得开怀。旋手一转，从身后提出一壶醉梦生来。醉梦生，一醉解千愁，管他梦生与醉死！
此时正应合了此情此景！
幕犀双眼一亮，上前就夺过酒壶，迫不及待地将壶塞打开。随着壶塞开启，顿时酒香四溢而散。引得幕犀鼻子连动猛嗅……
“这……这……这是……”
我眨着眼，向他点了点头。
幕犀顿时精神大振，高声叫道：“好，好，好，醉梦生，嘿嘿，醉梦生，当真又让我喝到了！”他一把将我肩揽了，豪气地又嚷道，“走走走，临行前，我们不醉不归……”他也是太高兴了，转而才明白自己说错了，又羞赧地摸着后脑勺笑道，“嗯，瞧我，呵呵，是一醉方休，一醉方休，嘿嘿……”
我笑得随意，“对，一醉方休。”
“对，一醉方休……”
幕犀重复着，有些走神。他的眼神越过我，一直往远处痴望着。不用看，那个方向，坐落着这世上最高最清冷也最绝情的一座山。
直到一壶醉梦生饮尽，日已三竿。幕犀晃晃悠悠地站起，双眼却亮得惊人。他向我作了声别，便原地化作浓烟，消失了去。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目视着他消失，便也拍拍手站了起来。心中还是难免感伤，不过，旋即我将目光投向那最高的山峰。默声道：惜年，不怕，我来陪你！
将酒壶丢进湖中，转眼也沉了底，我已化出一片白云飘摇而去。腾云驾雾——不知为何，早想如此做了。
来到青城仙山脚下，我盘旋两圈，便急化流光。如道闪电般，逼上仙派那万道通天石阶，直达天际。
隐约中，三声浑厚钟鸣，如那暮鼓晨钟响起亘古洪音，直透人心。
我不由得心中一紧，立时提聚法力，电掣而去。
这一次，不似先前那般，等到我在山顶落下，也不见一人前来阻拦。凝着眉，我远远望去。那时来去匆忙，便没仔细打量了这仙派第一山的景致。此时，远远望去，这山顶开阔至极，远远的，几幢极是宏伟的仙阁隐在山岚雾障中，若隐若现，更显神秘。
想必那就是仙派弟子修身习课的所在了。
也仅是略略停顿，我便直往那云深处的仙阁闯去。
仙阁外百丈处，矗立着三道仙门。每道仙门都高大宏伟，直通云际。
我在那里遇到了第一波强敌。
那些弟子有备而来。见到我闯来，动作间流畅迅速，神色更是不紧不慢。待他们围了上来，也仅是眨眼之间。他们三十六道天罡门，而每道天罡门，又由七七四十九人组成。
将近两千人的阵法大阵，用来对付我这区区魑魅。
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同时，又有些无可奈何。云隐深处，有更多的青影正往最远处，也是最高的那座仙阁涌去。
那里——想必就是天云阁。
我心中焦急，只是他们摆出的这个道门阵法。一眼望去，阵法谨然，法度森严，相当繁复，又丝丝相扣。
最要紧的是，阵法我不懂！
这才是最要命的。
倘若留在这里与他们对决，十有八九会被困。
如此一来，岂不是耽搁时辰？
可是，此时我又被围得结实，难进，亦不可退。
暗暗跺脚。我只得耐着性子，在脑海中尽量回想那时李惜年曾看过的道门阵法。只不过，我向来不喜那些东西，看得自也随意。此时，就算我绞尽脑汁地回想，也仅是一星半点。
并且那些还只是粗浅的东西，此时拿来用，根本不够看！
饶是如此，我已看出，这三十六道天罡法，又暗合先天太极之道。从来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太极，最是奥妙难懂，不修个十来年难成大器，此时临时抓包，现学现卖，就更是拙肘见襟了。
要一层一层的破来，我是没能力的。他们每个人单独打来，不足为惧，可是有这阵法，就算他们是初习仙术，道法不深，只要按位走来，我也一时破不开这局。
打消强攻念头，只得别寻他法了。
突然，我脑中有灵光闪过，笑得灿烂又狡黠。
“你，你，你，干什么干什么！”我在这边指着他们叫嚣着。对面，那些仙派弟子却是面色不改。我嗤地一声，又道，“瞧瞧你们的样子，哼，这就是待客之道吗？”
“嗯——”我下巴一抬，双手掐腰。一副不可一世，盛气凌人的模样。
他们中也有些人被我弄得迷糊，但更多的依然是木然着一张脸，不为所动。
我一挑眉，笑得邪肆：“再看，哼，再看，信不信我让无烨打你们的小屁屁！”
轰——顿时哗然。众人面面相觑起来。
这时，走出一人，冷声哼道：“妖孽，敢二闯我仙派，还在此大放厥词，今日就让你有去无回！”
那人说完，转身就要招呼一众同门肃静重新摆阵，我却冷声重重哼道：“不信，哼，不信你怎么不去问问无烨，去问问他，是不是他请我来的！”
他掉头回来，一声冷嗤，“信你？我就是傻子！”
“还真有自知之明！”我冷笑。
那弟子顿时恼羞成怒，手指乱晃着，隔空指着我的鼻子：“你——”
“我怎么？”我腰一挺，“是与不是，问过不就知道了？你这个样子还不是想在众同门面前摆威风？我呸——”
“你……你……你……”
半天，那弟子居然被我气得当场喷血仰头倒地。就这样于众目睽睽之下晕死了过去。
别说，还真是解气，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