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接了过来。
展信一看,我眉头更加深锁。一旁的管家瞧着狐疑,顺手接过去看了起来。须臾,他似是心有不甘,又将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在确定后面当真没字后,始才抬起头来,疑惑道:“居然不是邀请函?!”
“邀请函?”那小宫娥懵懂地摇了摇头,“不是呀,传信的是太子近侍,他将信交给我就走了啊?”
我额角抽了抽,一把夺过信纸。小宫娥听不懂,我却是听得分明,管家其实是在扼腕太子浪费良机。明明可以以病为由让我前去与他相会,可信里面表明他只是小伤,无须我挂心,如此一来,我连冒险潜入魔宫都不必了,于管家来说,岂非少看了一出好戏?
从管家那失望的表情,已可一览无余。
我暗地里磨了磨牙,道:“好了,你们可以退下了。”
于是,没过一会,管家和小宫娥走了个干净,我随手将门一关,恍惚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自己还是宫奴的扮相,看了一会儿,顿觉无趣,我一把扯掉帽子,扑上床就蒙头睡了起来。
可是,眼睛虽然闭着,脑海中却一时难以平静。
明明有了一丝丝冲动,又被一封平安信打发,总有些无处着力的空虚感。我苏莫曦终于有了懵懂的情动,又被一盆半热不凉的水浇来,又是沮丧又是失落。
熬到半夜,电光在脑中一闪而过,我猛地坐起。
再坐起,我已等不及洗漱,更来不及唤来管家询问,便这般披头散发,素面朝天的往魔宫行去。一路捻着法决,待宫门已在眼前,也才半刻钟的时间,魔宫不同于凡间,处处设有禁止,若强行闯宫,必然会
引来大批的魔宫侍卫。
高大的宫门矗立在眼前,我发热的脑袋渐渐的冷静下来。
远远看到有人立在宫门外,尽忠职守的守门侍卫立刻发现了我的存在,随上前盘查。然而,还没走上两步,已看清了我的容貌,他们认出了我来。
急忙停下,那上前的侍卫抱拳于胸,恭声道:“圣女大人是要入宫吗?”
因为那时一时冲动,完全忘记了顾忌,此时冷静下来,我心中又生出犹豫来,此时正值深夜,就如此的去见他,会不会显得唐突,呃,还有迫不及待?
他又会怎样想?
会不会误会我对他用情已深?
可是,我只是想到了一种可能,他从战场下来,传闻他身受重伤,这明明是个与我纠缠的好时机,可是他却只是轻描淡写的送来一封平安信,让我打消去看他的念头。
那便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他当真只是轻伤,外界传言不足为信。
另一种,便是极端相反,他不但身受重伤,甚至连在我面前掩饰的力气也没有,是以才会只写了一封信来,让我不必挂心于他,他也就没了在我面前漏馅的可能。
一想到后一种可能,我就心神不宁,坐立不安。这才一时冲动就到了这魔宫宫门外。
若是前者,我岂非会被人看了笑话?眼巴巴的跑来,其实什么事也没有?
……可若是……万分之一的可能,那又怎能让我安心?
侍卫还在等着答话,我沉默的时间也久了些,侍卫抱拳的动作有些僵硬,便悄悄的动了动发酸的肩膀,脸上掩藏的是苦不堪言。
一旁的侍卫到是一成不变,还是笔直的站立,仿佛一根石柱,可以挺立到海枯石烂。
我咬了咬牙,缓缓的点了点头。
与其想着以后后悔,到不如硬着头皮上了。没什么事最好,被人笑话两声,也比错过了什么,让人抱憾一时,无法弥补来得强。
那侍卫悄悄松了口气,连忙道:“即是圣女,王上下令,圣女无须口谕,随时可以入宫的。”他这样说着,缓缓的侧过身子,让出一条道来。
我心神不守,便只是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
很快便来到太子暂居的养心殿。
虽是深夜,宫殿却是被挂在屋檐下的无数灯笼照得亮如白昼,那燃烧着红烛的灯笼,像条长龙无声蜿蜒,勾勒着宫殿的棱角,霞天一色,朦胧绰约。
假山池水,亭台楼榭,错落有致。
无数名宫人来回穿棱,人影被灯光拖得影影绰绰,忽明忽暗。
我不自禁驻足。
来来回回,奔忙不停的人流,虽然致静,却又无声地诉说着,宫殿里躺着的那人,定然不是如信纸上所书那般,只是轻伤那般轻巧。
不知是谁撞了我一下,我一个趔趄没站稳,歪到了一旁的墙壁上。
而撞了我的宫人,一路急行着,连头也顾不得回地往太子寝殿去了。
我的眉头皱了起来,右眼也开始不听使唤地狂跳起来。我眨了眨眼,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在养心殿的廊道上飞奔起来。
无数砰砰啪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然后,是一连串的怨声载道。
“谁呀!”
“哎呦!”
“赶着投胎呢是!”
“太子还等着呢,哼,谁这么不长眼?!”
……
声音从身后传来,又被风吹散在耳边,陆续又有人被横冲直撞的我撞翻在地,我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人咕噜摔倒在地,顾不上摔痛的膝盖,我爬起继续一路狂奔。
须臾,太子寝殿那被灯光映得鲜亮的门板近在眼前,我猛冲了进去。
一道黑影被撞进我的怀里,一声惊叫着又滚到了一旁,我眼前一花,只管往殿内乱瞄,寻找着可能会躺着人的床。吾辛的寝殿我还从未进过,是以里面的布局还是第一次看到,寻了半天,才发现,殿内空空荡荡,唯有一道帐幔上有几道人影被灯光打在上面。
我顿了顿,便要往里走。
脚步还没抬起,发现脚上仿佛坠着块石头,任我提了几提都没成功提起。我迷惑地低头瞧去,原来有个脑袋正趴在我的腿边,一双手臂也紧紧的缠着我的腿上。
那人黑乎乎的脑袋上锦冠已歪到了一边,我盯着那价值不菲的锦冠道:“兄台可否抬抬你的手,让我过去?”
“不成!”那人气乎乎的抬头,以我的角度也只是看到了半角白皙的额头,他怒气冲天地道:“你撞到人了知不知道,你又可知这是哪里,谁给你如此大的胆子敢在太子寝殿撒野?”
他话音还没飘落,后面就有人高声喊道:“有刺客,有刺客!”
这都老半天了,才反应起来,我也是无语望天了。
脚上的歪锦冠微怔,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咕噜噜连忙将身子化做一个小肉球,灵巧地滚到了一边的柱子旁边,他将头脸掩藏在后面,惊恐地喊道:“贼人在此,贼人在此!”
他这一呼喊,仿佛是为了配合,霍霍地拔刀声,在我身后齐刷刷的响了起来。我无语地扫去,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往内殿去。
那歪锦冠藏在柱子后面,露出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眼珠子不停的转啊转,连忙叫道:“还不捉拿刺客,快点上啊!”
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多而不乱,拥了进来。
我的目光只专注的注视在幔帐上。
很快,我被团团围住。见过我的人虽然不在少数,可是没见过我的宫中侍卫还是占了大多数,比如此时,围着我,寒刀指着我脊背重穴的侍卫,还有面前指着我心口的侍卫就没一人认出我来。
打消了让他们自行撤退的念头,我抿了抿唇,就要开口解除误会。
这时,却听一道虚弱的声音,虽然弱得如风中残烛,一阵风就会被吹散了去,可是却透着无比的喜悦而微微的战颤着。
那道声音,从幔帐后传了出来。
他道:“退下。”
只是两个字,尽管很微弱,但是殿内一直安静,此时更是因紧张的气氛落针可闻,他的声音还是清清楚楚的传荡在殿内每个人的耳边。
众侍卫面面相觑须臾,也不知是谁带了头,纷纷退了出去。
躲在柱子后面的歪锦冠这时不满地冒出了头,小跑到幔帐后,就听他虽是极力压制,还是一清二楚的传了出来的声音说道:“殿下,这样可不好,此人虽是女子,可是来路不明,突然出现在这里,恐是来行刺殿下的,殿下还是三思啊。”
他又语重心长的规劝了几句,终是被太子不耐地声音打断道:“好了,退下吧。”
这一声逐客令,让那歪锦冠怔愣了半晌,他才不情愿的起了身,只是在走之前,伸出脑袋看了看我,眼珠子转了几转后,又将头收了回去,委屈地道:“可是她把我撞了个鼻青脸肿怎么说?”
已经有穿着御医官服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那歪锦冠却是迟迟不愿退下。
最后,太子只得无奈道:“此事找我也没用,你得找事主才行。”
那歪锦冠又偷偷伸出脑袋将我打量,眼珠子又转了几转,回头看了床上的病人一眼,这才施施然走了出来。他大列列站在我的面前,双手叉腰,脸一扬鼻孔出气道:“喏,可不是我要找你麻烦,是你家太子太不解风情。拿来吧。”他伸出手来,摊开手心,露出白嫩嫩的手掌,下巴一点道,“反正太子有的是钱,意思一下给点压惊费吧。”
我盯着他的手掌打量,眨了眨眼,道:“不过,现在太子还不属于我,我又囊中羞涩,不如打个欠条吧。”
“……”那歪锦冠傻愣愣的眨眼,须臾猛地回头,怨气冲天地道:“你家圣女欺负我。”
……
良久,传来太子愉悦的声音:“好吧,我会帮她一起欺负你的。”
“……”歪锦冠最终认命,继续顶着歪锦冠一脸交友不慎的悔恨表情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