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她来了。”
“好像是。”
“你去吗?”
“你想我去吗?
“我想你应该去看一看。”
女人说完,男人许久都没答话。
许久,许久。只等到那太阳已经高挂,男人才应了声“好”
“你不要多想,我知道天下间没有谁比你更配姓李。”
女人的声音很是温柔,就如她的名字一般。
“若水。”
...
张大首领的尸体还倒在地上,可却没丝毫影响到两人的谈话。
“红袖”
“越王秀”
这两个名字,这两个本是天涯海角的人,毫不搭边,可今日却凑到了一起。凑在一起说一些神秘的话,他们说些什么没人知道,只是有人看到他们在夕阳落下的时候带着一脸笑容离开了张府。
可还有一件奇怪的事,这个小城一直没有传出张大首领的死讯。
张大首领的结拜兄弟可不止那杀人鼠一人,还有一人,这人便是少有人闻的郎三君。
张大首领是老大,杀人鼠是老二,老三则是那郎三君郎探花。
要说这郎探花,武功虽是三流,可却有些机谋。瘦脸八字胡,长剑仕子衣,倒还是有些衙门里师爷的模样。
郎探花年不过三十可却因办事沉稳深得张大首领的信任,前几日更将一件大事交付于他。郎探花武功不行,可也凭借着自己的急智有惊无险的办好了这件差事,只等回城邀功,可哪知这一回城便听闻杀人鼠去世的消息。
杀人鼠去世,他的结拜二哥去世,这让平日里脚步沉稳的郎探花走路都变得慌张许多。
他和杀人鼠虽是结拜兄弟可也没多少交情,概他知道杀人鼠有看不过俊俏公子的倾向。他虽长得不算英俊,但还是自认为是一个玉面俏公子,因此一直对杀人鼠的所为感到不耻。
可就算是这样,乍然听闻杀人鼠死去的消息郎探花还是不免狠狠震惊了一番。
他不担忧杀人鼠,而是担忧杀人鼠的能力。
他想得最多的便是杀人鼠死去谁可以代替他?谁可以帮助张大首领稳住屁股下的位置?要知这城虽小,银子却都是真金白银。张大首领坐了这个位子十年,要说底下的人没人惦记他那位子,只怕是一街边乞丐都不相信。
以前的张大首领有一盾一剑,杀人为剑,智谋为盾。可今日,剑已断,只是不知这盾还是否是盾。
只等郎探花再次见到张大首领的时候,他还在厅内悠闲的品茶,看他那副安逸的模样便知张大首领毫无一点担心。
探花郎拱拱手,敬道:“大哥。”
张大首领看了他一眼,放茶盖于桌、轻咦了一声,脸上显出些惊奇,好像在此时才注意到郎探花。
见张大首领这个模样,郎探花的脸色有些难看,急声道:“大哥,杀人鼠死了。”
他的称呼有些无理,可死人已不能再度复活拿剑去杀他。
“我知道。”张大首领毫不在意的摆摆手。
躺在椅上的身体有些麻木,张大首领费力的伸了伸身体,不过他的肚子今日实在是太大了一点,坐在那不时的往下掉着。
“大哥。”郎探花的声音变得更加着急。
“我知道,我知道,老二死了。”
“听外面传言,大哥将杀人鼠的小妾接到了府内。”郎探花有些担忧的问道。
“对,没错,我看那人儿一人挺可怜的,便将她接回府中好好照顾。”
张大首领的身子深深陷于椅子上,这模样让人看着实在有些可笑,不过这个时候的郎探花却是脸色难看至极。
“大哥可知,城内传言大哥不仅杀了杀人鼠还霸占了他的钱财小妾。”
张大首领晃晃脑袋看着自己的身子,有些无奈道:“这个不知。”
“那大哥可想到谁能代替二哥的位置?”郎探花难得此时也尊称了声二哥。
“你。”张大首领笑眯眯的指着郎探花道。
“大哥可知二哥作何?”
“知道。”
屋内没了声响。
郎探花看了看坐在那的张大首领,又看了看周围的摆设,眉头越皱越深,口中冷然道:“你究竟是谁。”
他已确定眼前这人绝对不是他平日那个大哥。
张大首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吓得一愣,片刻后又满脸堆笑道:“我是你大哥。”
郎探花皱眉,道:“你不是我大哥。”
张大首领,道:“我就是你大哥。”
郎探花,道:“你不是他。”
张大首领,道:“我当然不是他。”
郎探花眉头深皱,道:“那你也不是我大哥。”
张大首领,道:“你大哥也不只他一个。”
“是你”郎探花大吼一声,身子向前一步,脸色就如蜡黄一般。
只因他已知道眼前这人是谁。
“当然是我。”
张大首领脸上笑得越加开心,伸直的身子抖了抖站了起来,然而就在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他却变成了另一个人。这个人不高不矮,不瘦不胖,如果真要用一个词语描绘那就是普通,这人哪还是之前的张大首领的模样。
江湖上会易容的人很多,可是能将易容做到改变身材的人只有三个,而这三个当中只有一人是他郎探花曾经的大哥。
看着他那张普普通通的脸,郎探花叹了叹气,道:“你不该来的。”
剑光乍起
郎探花的手中已有一把剑,一把两指宽的利剑,利剑虽窄却足够杀人。
“你知不知道,让我见了你的真面目你就会死。”郎探花的声音变得有些奇怪,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一些东西,又像在叹息,叹息一条生命的消失。
小城的人只知郎探花是张大首领结拜三弟,张大首领的师爷,却不知这个师爷三年前是做什么的。他本身就是一个神秘的人,三年前的某一天他突然来到小城,又突然与张大首领结拜为兄弟。
他们当然不知道,只因为郎探花五年前在江湖上还是个有名的剑客。剑客本无名,杀的人多了,自然有名,而郎探花更是此中好手。
他年虽不满三十,可死在他手中的江湖人士却已有七十六人。虽不能说这七十六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但可以言之,这七十六人都是谈笑杀人的人物。
至于他身前站着的千面郎君,此事还得从五年前说起。五年前千面郎君还不叫千面郎君,只是一个名剑客的大哥,可这个大哥却是一直向往江湖种种,听说自家小弟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便起了贪婪之心。
贪婪是为原罪,贪婪可以让人做出想做却不敢做的事,贪婪却也可以让人做到本该做不到的事。
没人知道为什么一个江湖上有名的剑客会败在一个三流武功的人手上。不过从那以后,这名剑客黯然消失,这一切便成全了一个人的威名,这个人便是现在的千面郎君。
“你的剑呢?”郎探花的脸色越来越冷,他的手已在颤抖,他在期待些什么。一名剑客的手要稳,可是郎探花的手却颤抖不止,不过他的眼睛却是沉稳无比,一个剑客用剑要看他拿剑的手更要看他的眼睛。
千面郎君笑了笑,道:“你连剑都拿不稳,还配我用剑。”说完又看了一眼郎探花手中的利剑接着道:“而且,你今日不会杀我”
他的声音满是肯定,仿佛他已忘了眼前拿剑这人无时无刻都不想着杀他。
“拿剑。”郎探花的声音已冷如冬日的冰雪。
天黑了,夏日的天本黑得不快,可是乌云却来的太早。丫鬟们早已被之前的争吵吓得远远离去,屋子里显得昏暗破败,就如那久久未有人至的千年古刹。
天空闪电划过
剑来了
郎探花的剑很快,这是每一个看过他用剑的人都知道的事,他虽然败过可是却从未在剑的速度上输过。
他的手虽不稳却并不影响他出剑的速度,反而更快,更狠,只因眼前这人是毁了他一生的人,让他空留一个一直忍受着世间折磨的躯壳。
可以想到,下一秒,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将离世。
可是,他的剑快,千面郎君的动作却也不慢,他的动作不是快而是诡异。他一身都普通至极,只有那双手,那双手却如珠玉一般温润美丽,可就是这样一双美丽的手却在郎探花剑临之际反手敲在他的剑脊上。
他这一招简单无比,可就是越简单的攻击往往越有效果。
一把剑的脊就如一个人的脊梁,利器击于脊上这把剑已经毁掉了一半。
手算不算利器,有些人的手不仅是利器而且还是凶器。
屋内漆黑
郎探花放下了剑,屋内虽黑却也能看到他的身体在不断颤抖。
“她教你了。”
每一个听到他声音的人都能听出里面所包含的悲凉,无奈,伤心,痛苦。这句话就如一个本已准备去死的人突然听到自己能够活下来,到最后却发现活下来仅仅是为了折磨自己。这一切多么的可笑,多么的可悲。
“我跟你说过,今日的你不会杀我。”千面郎君还是笑眯眯的看着郎探花,他站在那,那双美丽的手却藏在身后。
“哐当”剑已掉在地上,剑掉在地上代表拿剑的人已死。郎探花身虽未死,心却早已死去。
“她要我来告诉你,从今以后你仍旧是郎探花。”
雨声起,说话那人却再也没了余声。
“郎探花吗?哈哈哈哈。”
一个剑客舍了剑之后还有什么。
...
雨声,无休无止的雨声。
小城,崎岖的小城。
街道,寂寥的街道。
鲜血,火红的鲜血。
杀戮,无休的杀戮。
今夜小城,兵剑声起。
每一个拿剑的人都想成名,每一个拿剑的人都想成为江湖上人人传颂的剑客。可他不是,他无名,只因他的剑无名,见过他的剑的人都已死,没有见过他的剑的人也从未见过他的人。
人的血,是热的,他不是,他的血是冷的,比那寒泉还要冷。不管什么生物一定要血是热的才能活下去,所以蛇出没于夏天,所以他选择杀人。
杀人的时候,血是沸腾的,血沸腾的时候便会是热的。今夜他已杀了十三名普通人,六名二流剑客,现在的他要去一个地方,见一个江湖上只要是拿剑的都想见的人。
小街,叮当的小街,叮当声只因这雨实在是太大。
他没带斗篷,他本应带斗篷而来。因为雨水会迷眼,迷了眼,剑就不会有那么准,可是他没有,浑身上下唯一多余的便是手中的剑。他的剑一直在手中,就如他的人一样,锋芒毕露。
夏雷声响,天地为之一震。
街上本不该有人,可不仅有而且来的人还不只一个。
十六个人,十六个江湖一流的剑客。
江湖上没有谁能一次性面对十六个一流剑客的攻击,除非他不是人。
可他的脚步还是没有停下,他是不是那个人,他是不是那只鬼。
风雨来,杀戮随行。
“吟”
只有一声拔剑声,可他却知道这十六人都已拔出了剑,只因他们拔剑的时候是在同一时刻。看来来人不仅是十六名一流剑客,更是十六名配合默契的剑客。
没有谁能从十六名配合默契的一流剑客手上活下去,他也不能。
剑来了,剑来的时候人不一定来。
他已变化十三次身形,可每一次还是会落入他们的包围之中,他已逃不出去。他是一个无名的剑客,哪怕是他手上的剑杀了不只一个江湖上赫赫威名的人。可是他的剑仍旧是无名,他的人仍旧是无名。
今夜他死后,甚至从来都不会有人知道江湖上有他这样一个人出现过。
他突然不想死,他当然不是想出名,他只是还没见到那个人,那把剑。那把传说中的剑,死并不可怕,甚至有些死令人慷慨。
他的剑不快,但却很稳,每一个会杀人的剑客都知道。剑稳比剑快更会杀人,快是伤人之术,稳是杀人之术。
所以,他出招三次便已带走三名剑客的性命,而他身上也留下了十六道剑伤。
剑伤虽不致命,在这雨中却让人行动变得迟缓,高手过招一点细微就可以影响一场决斗,更不用说一场与十六名一流剑客生与死的较量。
十三名剑客仍旧在出招,这些人的剑只是带着生与死。你生他死,你死他生,简单无比,可是越简单的剑却是越恐怖。
雨还在继续落着,它洗刷着大地上的鲜血,冲走一切污秽。所有死去的人,活着的人都应该给雨烧一根香,感谢它为我们带来的明净。
“踏踏踏”
雨中的脚步声有多大,可来人的脚步声却是干净清脆,直直入耳。
他已放慢了动作,十三名剑客却还在不断出手,有些人的剑并不是自己想收就能收的。
有人来了,来人的速度不快,因为他脚步声间隔很慢。
就算是很慢,可这街道也不过十几丈。
他来了
“收。”这时从街道另一边传来一个清悦的女声。
十三把利剑又同时归鞘。他们的眼神没有冰冷,没有痛苦,没有麻木,仿佛什么也没有,此时哪怕是他用剑在他们身上刺个窟窿恐怕他们也不会动一动。
可他没有,不仅没有,反而已将剑归鞘。只因他知道,今夜的他还是活了下来。
脚步声近,来人却始终不见踪影。剩下的十三名剑客已消失于黑暗,可他没有,不仅没有,反而直挺挺的立于雨中等待着那人的到来。
大雨模糊的不仅有人的视线还有人的脸,人的衣服,人的一切一切。
他走过这条街道,走过他的身旁,可是他脑中却仍旧没有这人的丝毫记忆。
他是谁,他什么模样,他多大岁数。
只剩雨声,只剩脚步声。
...
夏日的雨有多长,大概比秋日要长上一些。秋雨是连绵,夏雨却是不绝。
林府
林府是城内大户,他们有多少钱小城的人不知道,只知道月前林府内一个管家的远方亲戚进了里面走了三四个时辰也未将林府的路识得。
可今夜的林府在雨中却显得有些喧嚣。
府前的大红灯笼还是高高挂于梁上,看守府门的两个奴才却不见了踪影。平日里的林管家早已施了家法,可这今日却怎么还不见动静。
难道今日的林管家早宿,可又为何府内一片喧哗之声。
他来了,他身负十六道剑伤可他还是来了。
他的脸色苍白,但他每一步都走得都很稳,就如他握剑的手一般。然而他拿剑的手今日反而不稳,他走得很慢,却又很快便跨过林府大门,他不用推门,因为门已不在。
鲜血,雨中的鲜血,如那红梅,如那碾碎的红梅。
死的人并不可怕,他们大多都是安逸的。因为他们死的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要死了,一个人连自己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那是一件幸福的事,这一切只因出手的人实在是太快。
拔剑需要多久?杀人需要多久?如果是他,就算站在你面前拔剑杀人你也看不见他的动作。
他的剑已在手中,手虽不稳,心却是稳当无比。
鲜血,一路的鲜血,一路的人。鲜血还在流动,人却不会再动上丝毫。
一路走过,大厅是最光亮的地方,喧哗声早已散去,可是对生命的渴望却还一直在每个人的耳中响起。
林府,大户林府
今夜
已无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