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祥自从和朱照一行人汇合之后变得异常沉默,大多时候都是将自己关在自己的屋子里若有所思,即便偶尔和朱照坐在一起也不说什么旁的话,让一旁的人都觉得分外尴尬。
还是朱照憋不住了,将他从屋里拽出来,沉声问道:“二哥这是怎么了?这一次见面怎么像是变了个人,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若是我能帮得上忙你不妨同我说一说。”
朱祥浅笑着摇头,有些话分明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并不是将朱照当外人,只是那些话不管换什么样的方式来说还是有些难以启齿,他们虽然都是最会玩乐的人,但是六弟是个本分保守的人,对待什么事情都认真的很,朱祥虽什么都不说可是在朱照面前总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愧疚感,那种自惭形秽是从骨子里透出来,也许正是因为觉得自己比不上朱照的深情,所以才只能一直站在不显眼的地方看着那个人。
其实他们之间的距离此时更加近,只要抬眼就能看到在自己心头缠绕了许久的人,真的是挥不去忘不掉,总在不经意间那个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念头就这样措不及防的从脑海里闪现出来,这样不能被人轻易掌控的感觉真是备受煎熬和折磨,像是一条沉重的皮鞭勒着他的喉咙,连呼吸都变得痛苦起来。这种感觉要怎么和朱照说?他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最后却一头栽在了一个身份低贱的丫头身上,这种话要是给母后知道,自己少不了会讨得好一顿痛打,而晴雨这个丫头想来也不能存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他的顾虑向来多,难得讨得一个可以让自己付出全心的人却不能光明正大的拥有,因为在母后看来,男人可以再世间肆意玩耍,但是唯一不能做的就是动真情,在她看来一个男人必须是要有野心的,特别是他这种出生在帝王之家的,更不能因为儿女情长而有半点仁慈,这样只会害了他自己,还有身后整个家族的性命,她不能允许自己的所有希望因为他的不成熟和无法无天而毁掉,她绝不能允许。
朱祥正是因为明白这些东西所以他才强压着自己自己心中的渴望,不敢越距,不敢冲动,生怕自己的一念之差将所有人推入无法翻身的境地。只是一直让他不能甘心的是,在众人眼中的他是完美优秀的,可是再晴雨看来却不是如此,她竟然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居然会嫁给朱照的侍卫,那个人的身份能比得过自己吗?这个傻丫头为什么就不能多犹豫一下,只要她能跟着自己,他愿意给予她想要的一切荣华富贵,更是会将她放在自己的身边给予无边无尽的宠爱。他只是恨她为什么就看不明白,看不通透呢?
思绪回到现在,朱祥良久才说道:“你是我的亲弟弟,我不会瞒着你,二哥如今也犯了和你一样的错误,被一个女子给勾了心魂,只是在我就要动手的时候她却已经抢先一步嫁给别人了,从此以后她就在我的身上心里像是一道挥不去的存在,一直惦记着放不下去,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我明知道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可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我现在整个人都变得不认识自己了。”
朱照攒眉深思一阵,分外郑重的说:“二哥,你可要慎重,做弟弟的真心劝你一句,你别犯糊涂,人家既然成亲了那就是你们两人之间的缘分浅薄,你不该再点击着了,你听我的一句劝罢,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你想找你的麻烦,你不要让自己给别人留下把柄。二哥,你不要糊涂了。”
朱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笑着说:“亏得有你这么个弟弟,我真怕哪天我就忍不住做出糊涂的事情来,原来人失去理智是这么简单的事情,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这一次我见过她,看到她和那个人生活的那么幸福,我心里的嫉妒更加重了,明明我能给她更好的生活,为什么她就不能跟着我?”
朱照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跟着叹息说:“兴许是觉得我们这样的人家活得太过痛苦了罢,身份不同,就算在一起要面对的是常人所不能忍受的苦难,并不是谁都能在没有希望中一直坚持下来。而且皇后娘娘对你的要求向来严厉,二哥,你要是做出糊涂的事情指不定她要怎么怒呢。而且我觉得,那个女子向来也是想自己活的自在些罢。”
朱祥点头应了声:“你说的在理,也对,看着她过得好就该知足了。我这两天好好的想一想,眼看着离京城不远了,你想好怎么跟父皇和你的母妃说这件事了吗?你这么固执地要护着那个钱云,将来要面对的事情向来要难的多,我真怕你……”
朱照摇摇头:“多谢二哥担心,不过我已经做好打算了,我这次绝对不会妥协,如果一旦开了个口子,那个缺口将来就算我怎么填补都是没用的,人最伤心的是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把,我不能这么对待钱云,她本来应该有更好的生活,自由自在的,可是现在却为了我吃了这么多的苦头,我怎么能不对她好?我自己都觉得良心不安,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对我好的人没有几个,所以我不能让真心对我好的人伤心。二哥,如果将来我做了什么错事,但是请你相信我,我对你的兄弟情分永远不会改变,你是在那座皇城中,真心对我好的人,我一直将你对我的好记在心里。”
朱祥只觉的自己的眼眶都跟着酸胀,他小的时候是个很温和的人,并不觉得这世界上的人都是坏人,所以他对自己所有的弟弟门都很好,可是没想到的是,那些当着他的面喊他哥哥亲热的人,道最后却是一个个的全都翻了脸,陌生又现实功力的可怕,自己的真心原来在他们看来并不值一提,而他们心里想的是想推翻害死自己,就像五弟那样差点丢掉自己的性命,最后只能在漫长的冷宫里无人问津,疯疯癫癫的,谁也不能再将他当做威胁,他的一辈子就这样葬送了。其实他从没喝任何人说过,他又多么的厌恶皇宫中的一切,若不是身上担负着母后的希望,他真的很想就这样将这一切丢下,带着那个印刻在自己骨子里的人一起走遍天地间,游览大好河山,就算不能拥有江山又如何?辽阔的江山一直在他的心里存在着,没有任何人能从他的心里抢走。
可是他就算不管怎么想都不敢将这种话告诉母后,他知道如果母后知道会恨不得想杀了自己,因为母后当初是费了好大的劲才登上后卫的,而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已经成了他的一道执念,这个江山总要落在他们的手里才能让人安心,没有谁能破坏这条路,就是她的亲儿子都不行。
“其实你最让我佩服的就是这点,认定了什么就不改变自己的念头,钱云能得你这么对待真是她的福气。”
朱照垂着头,眼睛里漾动着温柔的光:“她值得我这么对她,众位皇兄中都没有孩子,这点倒是我跑在前面了,能拥有这些我心里已经很满足了。”
之后两人之间最多的交谈不过是些琐碎的话,朱祥却依旧没什么想要说话的欲望,慢慢的陷入沉默中。
眼看着快到京城了,大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真的很多,从宁静的荒原上而来,进入到最为繁华热闹的京城,所有人都五味陈杂。老王爷指着街头很多新奇的小玩物,冲着绘娘说道:“云南虽然繁华,但是比起京城来也太过穷酸了,待回到住处,面见过皇上,我带你好好的转一转,想要什么都能搬回府里。”
绘娘虽然看着马车外的东西很新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在这座自己并不熟识的城却有种不知道该怎么亲近的感觉,人的心思真是最难克制的东西,不管在多么快乐的地方那些让人难过的东西总是横在自己的心里让人不痛快,没有谁能做到真正的没心没肺。
老王爷见她兴致缺缺的样子,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放下帘子木然地望着前面,这座自小长大的城,现在看起来感触最深的其实是怀念和那不能遮掩的熟悉之感,这里才是他的家,可是他为了活下去只能离开这里,到哪虽然舒服可是总是让他觉得空落落的地方,皇兄看似对他大度,其实何尝不是逼迫着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人都是这样,自己所拥有的任何东西都怕别人觊觎,为了能长久的护在自己的羽翼下,恨不得将所有可能存在异心的人全部发配到边疆去。
其实这没有错,只是毕竟两人是亲兄弟,这样的做法未免太过薄情,让人太过心寒了,成者王败者寇,又能如何?一切只能保持沉默,不能说一句布满的话,所谓的衷心就是如此了。
因为身边的人是皇上眼前最为器重的公公,况且皇宫中向来不缺他们这些皇子亲王的住处,所以不敢有半点犹豫,他们都是要直接进宫面圣的,所以必须和身后的家眷们分开了。朱照让恒晟留下来安顿钱云他们,深深地看了眼钱云这才和老王爷他们一同进宫去了。
钱云一行人换过马车这才去往柳家,钱云见绘娘脸上的神情很凝重,顿时明白过来,安抚道:“别担心,那里毕竟是他们的家,他们在那里生活了那么多年,而且皇上也是他们的亲人必定舍不得为难他们的。先去我外公家,我外公是个很随和的老人家,肯定很欢迎你的。”
绘娘抿嘴笑道:“我是担心他因为我而受到伤害,我不过是一个身份低贱的人,何德何能能得你们这些人高待我?我知道自己心里应该感恩,可是我就觉得自己所受的这一切好像是偷来的一样,心里总是惶惶然不踏实的很。”
钱云或多或少还是能明白这种心情的,拉着她的手轻轻的叹了口气,笑道:“我相信我们都是有福气的人,不然老天爷不会这么安排我们相识,更不会让你们两个彼此相爱。所以你不要轻视自己的身份,有时候身份并不能代表什么,人就算有傲惹的身份,不存正经心思又能如何,早晚是要到地底下去进油锅的。”
绘娘饶是再怎么克制,听到这种话还是忍不住笑出来,他们只是活得太过安逸,并不懂像她们这些寻常人所遭受了怎么样的难过。这个世上的好人很少,没有谁的心不存着私心,他们只是没有办法放大自己的野心,因为他们没有这个资本而已,不敢放开手去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朱照和老王爷在走进皇宫的刹那脸上的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与朱照来说他并不在乎自己的的功劳能给自己带来什么东西,他所在意的是这一次到底是谁先低头,宫里主座上的那两个人能不能因为看在以往亏待自己的份上不要太过刁难自己?他的心底其实是很脆弱的,不管他的话说的多么的倔强,心底总是存在着期盼,那些渴望的东西其实并不会真的消失,他也不可能不在意。这么多年,因为不管怎么惦念都得不到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自己最为重要的人对别人笑得一场亲和,而对自己只有一片冰冷。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终于学会了掩藏自己的真实心思,唯一不变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离那座宫殿越近的时候,他的心也跟着不由的颤抖起来,因为是一个大男人所以想念不能说,心底的话不能随便的告诉别人,心情分明激动的很,可是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在走近那座宫殿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皇叔,却见他脸上的神情也不见得有多好看,两个人忍不住相视一笑,为的同样的目的,遇到的刁难都是一样的,有时候真的觉得很是讽刺,他们叔侄两个以前就能说得来,说曾想到到最后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倒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老王爷在朱照的背上拍了两下,莫名的觉得这个孩子和自己竟是那么的相像,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时候他们真是一对苦难人,当初所不曾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如今得好生应对着。
倒是稀奇的很,皇上是个最喜欢干净的人,以往从外面千里迢迢赶回来的人都是先行沐浴过之后才能面见圣颜的,这一次却是这般的让人意外,虽说他们在路上不至于不清晰身子,可是还是头一次受到这样的待遇。
才进去,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扑上来紧紧地拥抱着朱照,精致的脸上泪水横流,双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喃喃道:“我的乖儿,听说你在云南受伤差点丢了性命,当真是快急死我这个做娘的了。琳琅带着太医去了,怎么却是先比你回来?我传她进宫来陪我,她都说自己身体不舒适不敢来看我,你同我说说,是不是你又欺负人家了?孩子,你怎么就不听劝告呢?琳琅一门心思都在你身上,什么都不管不顾,一个姑娘家就那么跑到战场了,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朱照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皱着眉头道:“我才回来,母亲确定要用这些话来找不痛快吗?”
宛贵妃脸上的笑容蓦地僵硬住,暗恼自己平日里也没怎么着,这会儿怎么忍不住这么快的就将自己的底给透出来了?当真是糊涂的很了。眼见着儿子脸上的表情越发难看了,赶紧笑道:“是我的错,你也别恼,我不该说这些,这会儿你的身子好全了吗?瞧着都瘦了,该是好好的补补身体了,可得把缺了的给补回来。”
朱照嘴角含着淡淡的笑,看着十分疏离与客套,而其中还带着让人不能忽视的嘲讽,他盼了多久,这样的期盼,终于盼到了,却发现自己并不能用最单纯的喜悦来面对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心里的那道沟壑并不能填满,每一次他只要想将它遗忘在脑后就要经历一道痛苦的折磨,这真是最为难过的事情了。有时候原谅和亲近倒不如一直痛恨来的痛快和让人心里没有负罪感,这种感情,早在宛贵妃放弃他的那刻就已经损坏了,两人之间最为亲近的母子情是被她自己给一手毁去的,谁也不能怪更不能怨恨。
皇帝看着宛贵妃在那里尴尬不已的样子,心里一阵疼惜,说到底还是他们做父母的没做好,亲手将孩子必成这个样子,也怪不得现在他不愿意拿心面对他们,这种事急不来的,更不能逼着孩子去接受,这不是自找着要将彼此之间的干系退的更远吗?他笑着出声道:“贵妃又什么话不要堆在这个时候说,你让孩子先缓口气,不过说起来你们叔侄两个可真是缘分深得很,只是怎么瞧着脸色都严肃的很,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咱们都是一家人,这会儿不讲究什么君臣规矩,你们有什么话可以和我这个大哥和爹说,我若是能帮你们办到必定不会犹豫的。”
老王爷和朱照哪能这会儿就把自己的底数给露出来,纷纷低着头说并没有什么,可是皇上是什么,他坐在朝堂上这么多年底下的群臣心里再想什么没一个能逃出他的眼睛的,但是都是从外面奔波着回来的,他也不好让他们太过紧张了。
至于为的是什么事情,他或多或少已经猜到了几分,心里虽然有些不快,但是还是得等一切都摊开说了再细细追究。
见两个人都不开口,皇上笑着看向老王爷道:“廷文还是过年那会儿回来京城,你一个人远在云南,我心里真是不踏实,惦记的很,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一处王府,京城热闹繁华,云南就是再清净漂亮也太过冷清了,好好的人跟蹲大牢似的。先前是我这个哥哥有欠考虑,真是委屈你了,往后你常进宫来陪陪我,这么多年咱们年纪都不小了,还记得以前兄弟几个在一起玩的多开怀,谁知道转眼的功夫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有时候想想,人都是图什么呢?最后变成这个样子……罢了,不说这些让人难过的话了,倒是你最近在云南怎么样?过得可还好?”
老王爷这才笑道:“多亏皇上惦记,臣弟在云南过得挺好,身体养的很壮实,倒不像以前那样总是生病了,其实住在清净的地方对很多事情都能想得通透,当初没有放在心上的东西这会儿更加觉得不过是一场浮梦,倒不如好好的转一转看一看,自由自在的过消遣日子。”
皇帝怎么会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当即笑道:“你这话我倒是十分认同的,若不是被这些事情所累,我也要像你一般带着阿宛四处走走转转,放松放松,整个人都快被这没玩没了的公事给弄的头大。可惜躲不开,没办法,谁让当初选了这一步。”皇帝说着却是将视线转过来看着朱照,眼底里深沉的光让人看不明白,真正的意思也只有他一个人明白。
宛贵妃一直盯着垂着头的朱照,眼底浓浓的忧伤而那个混账却是半点都不看,自己这个当娘的又多想念他想和她亲近,他知道吗?她早已经不像当初年轻的时候可以按着自己的性子来,她现在需要儿子和自己温言软语,和自己说几句好听的话来暖心,毕竟年纪不小了,当初想的东西都变了样子了,可是她的儿子比她想到额还要冷清,她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怎样才能将儿子的心给重新挽救回来。
朱照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两人之间的陌生让他不愿意抬起头去看她一眼,虽然这是她的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