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祥此时心烦意乱,眼前女子虽然长相艳丽,换做平时他不会吝啬去打量两眼,也许还会夸赞两句,但是她此时的咄咄逼人让人觉得分外厌恶。他微微恼怒道:“你这是想要威胁我?该不会这是你专门使的手段罢?昨儿我醉成那般样子,你若有心怎么会推不开我?”
那女子不可置信地盯着朱祥,实在不敢相信这样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再遇到事情的时候居然会用这样的口气来污蔑自己,当即哭哭啼啼道:“你这毁人清白的混账东西,分明是你自己胁迫人,我抵挡不过这才……你居然信口雌黄的污蔑我,我一夜未归,我爹肯定会来找我的,你可等着瞧罢。”
朱祥自己倒是真的觉得自己有几分理会,他对晴雨的渴望已经到了连他自己都难以控制的境地,所以这个女子压根抵抗不过自己去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但是他不想被这样的事情缠身,如果被母后知道自己醉酒惹出这样的乱子来,肯定会大发雷霆。他私心里不想母后过问这件事情,如果知道他是醉酒认错人,想来少不得要往下挖的,到时候知道他是把别的女人当成心中惦念的那个女人,肯定会迁怒的,他着实舍不得让晴雨受到母后的报复和打压。
他难耐地扶着额头,不耐烦地问道:“说到底你想要什么?如果想要把事情闹大对你没有半点好处,如果你能好好的坐下来谈,我给你的补偿不会少,如果你执迷不悟,我也说不定自己会不会用别的手段来对付你。”
那女子显然也不是不通事理的,虽不知道眼前男子的身份,可是看他的衣着打扮,言行举止间的气度,让她明白这个男人可能并不好惹,因为这京城中,比她爹身份高贵许多的皇子王爷实在是多的多了,如果稍有不慎真的得罪了可怎么好?可是她也不能让自己就这么将这口气给咽下去,明明吃亏的是自己,什么才能弥补?她的抽噎声依旧一起一伏的响起,做出的是委屈不已的姿态,久久没有说话。
朱祥懒得等她,径自去洗漱过后,丢下一句:“你若是想明白了,就把你的心思告诉外面的那个仆人,他自会传话给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让我等太久,我的耐心向来不好,停明白了吗?”
他说完就离开了,这座宅子当初就是恨得紧,如今更让自己摊上这样的事情,让他更加的厌恶,待这件事了了,定要将它给发卖了。
匆匆忙忙的走上街头,外面已经热闹起来了,原本该是心情淑快的一天,谁知道自己遇到这样的事,让他如喉间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般,真是分外的难过,整个人的脸色都像是被阴云覆盖,戾气极重。
可是老天爷好像是嫌他所经受的这一切还不够,在他刚转入主街上,迎面而来的谈笑正欢的两人生生刺痛了他的眼,他一个人为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愧疚而耿耿于怀,而他心里装着的这个人却是笑得极为欢快,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更是满目的怜爱,恒晟不知道说了什么居然将她逗得捂嘴直笑。他真的要被逼疯,他对她的渴望已经到了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地步,而这一次本以为自己拥有了她谁知不过是空欢喜一场,让他更加的愤怒,看着两人的眼睛里散发出阵阵寒气。
恒晟抬头看到对面的朱祥,抬手拉了拉晴雨,两人赶忙上前行礼。恒晟抱拳道:“不想在这里遇到二皇子,二皇子可是要回宫?”
朱祥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话里透着浓浓的酸味,而是答非所问道:“恒侍卫和令夫人的感情倒是深厚的很,让我看着很是羡慕不已。”
恒晟回头怜爱地看了一眼晴雨,笑道:“皇子高大俊朗,才学渊博,京城中不知道有多少高门第的女子思慕您,我和晴雨不过都是世间凡人,求的也不过是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罢了。”
朱祥深深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他昨儿确定是看错了吗?她今天换了别的样式的发髻,身上穿着显得俏丽的粉色,俨然是个新妇人般,更是一下子撞进他的心里,可是这样的女子终究没能属于他,负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攥成拳,他觉得自己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出一句:“你们忙去罢。”
她从头到尾都是低着头,连一眼都没有看自己,真是个十足混账的人,他对她的感情在此刻变得更加复杂,越发贪恋越发渴望却又恨她的不解风情,真是个冷到骨子里的人。自己对她这般真,而她却做出一副畏惧自己的样子,莫名的觉得心寒不已。
晴雨待他离开走远了,这才抬起头看过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现在倒是有种是我害了他的感觉,不过人就是这样为了自己不能够心软,因为谁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这种人不是我们招惹的起的,六皇子帮我们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也是好的,省得将来闹出什么难以收场的事情。今儿见面,也不知道是不是会激怒他,不过看他的样子想来那个女子也该是不好应付的。”
恒晟拥着她笑道:“不要在意那么多,横竖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是你说的那句话,我们只是为了将我们的小日子过好而已,他自己要来找不痛快,这种事情怎么能怪得到我们头上?总不能因为我们身份低微就被人欺负着罢?好了,你不是想吃林记的面?我们这就去吧,晚了可就没你喜欢吃的小菜了。”
晴雨冲着他笑了笑,心底却是一阵满足,能看到朱祥有一天为了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她心里的气总算是消了些,当初那些过往,再没有办法为自己讨回公道的时候,与她来说日日夜夜都是折磨。有些仇恨,每天放在心里她生怕自己变得不正常了。幸亏她遇到了恒晟,幸亏嫁给了这个人,不然说不定哪天她自己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去和他同归于尽,而现在恒晟给了她不一样的生活,让她知道自己可以被这样的珍视对待,让她的感情可以安心的放在他身上,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成为她心底最深的眷念,而那些过去的怨恨终于离开了她,让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
“夫君,等哪天你有空,带我去玩好吗?虽然天很冷,但是终归是来了一回京城,若是再过阵子回去晋州城,下面的那些丫头问我京城有什么我也回答不上来,这样真是尴尬的很。我也想去拜拜佛,为什么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没动静,我也想做母亲了。我要求菩萨保佑,让我们有个聪明伶俐的儿子,以后能够平安无忧。”
恒晟嘴角抿着笑,愉快地摸着她的头发,温柔的应道:“明儿咱们就去可成?”
晴雨连连点头,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儿子自小就喜欢跟在小少爷身后,好的没见学会,坏的却是比主子学的都快,将于小姐的宝贝女儿逼到那种境地,与自己的儿子在当中周旋也拖不了什么干系,自然这也是后话了。
朱照回到宫里人又变得沉默起来,老王爷从御花园里转了一圈回来后,看到他在正屋里坐着,笑着说道:“按着规矩,我该是去宫中安排的地方住着,幸好皇上对我这个弟弟向来宽容,由着我四处游玩,纵使那些有话说的人都没法子太过计较。你昨儿怎么没回来?绘娘还好吗?我一直想去找她,可是我觉得她应该不乐意见我,我现在心里也是一片烦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朱照抿嘴回道:“这个皇叔放心就是,钱云会帮你照顾好的,而且柳家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家,老爷子对我这个不讨喜的外孙女婿都能放下成见,更何况绘娘是个正经姑娘,没人会刁难她的。要我说,皇叔得空还是去看看的好,也好安抚她一下,你这样不闻不问,保不齐她会胡思乱想。有些话外人说了她不会信的,倒不如皇叔亲口和她说,让她心里也好有个底。”
老王爷点点头:“还是你说的对,你这是怎么了?方才怎么看到你闷闷不乐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朱照叹口气说道:“皇叔,我心里有些难受,他们动手了,如不出意外,现在事已经成了。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他才好,如果他要是知道这一切是我做的,他心里肯定会恨死我这个弟弟的。”
朱廷文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事情也怪不得你,谁让你们出身在帝王家呢?但凡你们要是出生在寻常人家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你们会比现在还要亲近。这座皇城,外人看着富贵繁华,一个一个的全都撞破了头都想进来,可是却不知道这里就像是一座坟墓,进来了就永远没有机会出去了,不管你多么后悔,求谁都没有用的。我现在看明白了,所以恨不得离得远远的,也正是如此,所以我才能比别人活的长久。你觉得匪夷所思的一切,在这座城里都是理所应当的,没有谁能够撼动老祖宗们流传下来的东西。你既然已经做好了选择,那就不要后悔,就这样走下去罢,皇叔相信你,你肯定能做的比你父皇还要更好。既然这是人生中必须经历的一步,所以就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一直走下去罢。你要记住,既然你选择了去争夺,那么久不能有半点心软,你不能因为你自己的私心而害了那么跟随你的人,可明白了?”
朱照虚弱地扯起一抹笑:“和皇叔说说话,我的心里就好受些了,这种事情不管怎样说到底是家丑,我私心里不愿意和钱云说这个事,这不该是她该操心的事情。虽然有些东西告诉她了,但是我还是想她能活得无忧无虑些。”
朱廷文在他旁边坐下来,叹息道:“你们都是痴人,倒不如我这种闲散人过得自在些,如果不是遇到绘娘,想来我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思。可惜,有些事情最终还是不由我自己做主的,如果皇上这一次答应我的请求,我便带她去往各处游山玩水,再也不回来这是非之地,太让人觉得害怕了。等你将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时候,说不定我也已经做父亲了,将来还请你代我照顾他们娘几个。”
朱照脸上闪过一抹忧伤:“我也不愿意看到兄弟之间因为这个位置闹的不可开交,当初虽然关系不甚亲和,但是总归是兄弟,在一起玩的日子长久了,就是再不对,也会觉得亲切。可是现在的我们就像是仇人一般,也许一直到死都不能改变了罢?真有那么一天,如果他们能够听话些,我并不会制造那么多的杀戮。”
朱廷文脸上的笑渐渐变得更深起来,开口说道:“有些事情并不是按照你想的来发展的,他们的贪念将他们逼到了绝境,因为总是想着要放手一搏,也许这些东西全都属于自己了呢?人都是这样的,不撞南墙不会回头,哪怕就是一时的臣服,到以后如果还有机会他们还是会选择站起来推翻你,阿照,你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能心软,因为那样你会把自己放到别人的刀尖下,别人轻而易举的就能夺走你珍视的一切。”
朱照这一次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他知道皇叔说的很有道理,他的心里也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但是因为二哥的事让他开始变得犹豫起来,他心里的不忍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这辈子都不能让自己心安。
朱廷文想了许久之后,才继续说道:“那你不妨想想你的五哥,他和你一般的年纪,他做错了什么事情,为什么那些人还不愿意放过他?要将他逼成那个样子?他还小,这种事情说起来,他压根就不存在什么威胁,可是那些恶毒的人还是就这样下手了,他要到何处说理去?同是你父亲的儿子,为何他要过那种比你们所有人都不如的日子?”
朱照心间微动,他怎么忘了?当初会生出这样的心思,为的就是替五哥报仇,那个害了五哥的人他一定要让其付出代价。到现在他怎么因为另一个兄弟而忘记了可怜凄楚的五哥呢?
“皇叔,我们小的时候最喜欢你回来,因为只有你是真心对我们好的。我们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最有趣的记忆,就是因为有你。自从长大后,你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们都没来得及好好说说话,也没有去看我五哥。趁着这两天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们不如去看五哥吧?”
朱廷文慈爱地摸着侄子的头发,笑着说:“好,这一次要带上他最爱吃的栗子糕,也不知道你安排给他的宫女太监有没有苛待他。这个孩子的命怎么那么惨?”
两人沉默一阵,吩咐宫女太监去准备,待收拾妥当了才往皇宫中向来无人过问的那一角走去。而这个时候宛贵妃派来的人正巧与他们擦肩而过,自是无功而返。
这个冬天就算是集聚了天下间珍贵花木的皇宫里都是一片萧瑟,每一处都透着凄凉,而这个不曾被人注意的地方,显得更加阴森颓然,像是一座炼狱之城,吞噬着人的全部。朱照离五哥越近越觉得自己的眼睛很是酸涩,他每一次想起五哥都觉得是自己的错,如果让五哥一直和自己住在一起,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有时候真的很厌恶皇城里的规矩,将他们兄弟之间隔开,哪怕是最为亲近的关系,也在这样的刻意疏远后变得陌生起来,毕竟再皇宫里最亲的好兄弟翻脸不认人的比比皆是。
五哥住的院子看起来很是干净整洁,只是缺少了些许人味,就在他们快要走进正屋的时候,听到太监刺耳的声音传来:“芩连,你这个死丫头交代你的活干完了吗?一天到晚收拾那个傻子,就算是再干净又能如何?他能许你什么?让你当王妃吗?就是做梦也不该挑这样的地方,这里可是冷宫,进来了就别想出去了。还不赶紧干你的活去?”
朱照的眉头皱得越发深,他怎么能忘了这道声音?当初他指派人的时候,这个奴才跟他说会好好伺候五哥的,可是现在呢?他狗胆包天居然敢称自己的皇兄是傻子,看来他宫中每次让人送来的东西都进了这个畜生的腰包里。走到里面一看,可不是?原先尖嘴猴腮的脸此时早已经圆润的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只见他大腿压小腿的坐在那里,看着好不悠闲自在,倒是比他们这些正经皇子的派头都大,再看一旁,他的五哥坐在一个残破不堪的小木凳子上,咧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分明是英俊不已的面容,此时让人看着分外的心酸。
哪个宫女惨白着脸站在五哥的身后帮他束发,听到太监的声音,赶忙讨好道:“公公,五殿下爱干净,就差两下这头发就束好了,我一会儿就去干活。您别气了,成吗?”
那太监顿时跳起来,抓着鞭子走过去狠狠地抽打着宫女,还时不时的有一辆鞭子落在五哥的身上:“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顶嘴?爷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废话这么多,当心爷将你指派给对门的太监,可别怪爷不给你留情面。”
那宫女不顾自己身上的疼痛,却是将自己的身体挡在五哥身上,咬牙一下一下地承受着,眼睛里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嘴里喃喃地说道:“别打了,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也只是个太监,五皇子这么尊贵的身份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他?你是六皇子指派来照顾五皇子的,若是让六皇子知道你别想有好日子过。”
那太监不以为意地大笑一声:“别说笑话了,六皇子眼里早就没他这个五哥了,在外面过着吃香喝辣的日子,听说还娶了个美娇娘,那么美的日子还能想起他这个傻子?当初说好的要是伺候好了,就提拔重用我,全都是他娘的狗屁,就他宫里送来的那点东西算什么?还不够给我塞牙缝。”
那宫女的声音明显变得小了,人最怕的是什么?就是没有希望,但她还是倔强的说道:“那也是六皇子给五皇子的,不是给你这个奴才的,你有什么资格克扣主子的东西?”
那太监突然露出淫笑:“你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怎么,爱上这个傻皇子了?他老子都不把当儿子,你却拿着当宝贝,跟着他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过得挺好?那么今儿都一天别吃饭了,要是能早点饿死倒好,我也省得被关在这破地方再也出不去,伺候一个残废……出去了要是能够到三皇子身边伺候那就好了……你……六……六殿下……”
朱照的脸上散发出滔天的怒气,他一脚揣在太监的心口上,人随之跟着飞了出去:“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自称爷?不过是个净了身不齐全的奴才,给你几分颜色就能开染坊了?拿你的一条贱命和皇子比,你配吗?瞧瞧你这吃的肥头大耳的,应该把你放到屠夫那里好好的比划比划。我朱照今儿不惩治了你,枉为人。”
说着他快步走到五哥面前,哽咽道:“五哥是我对不起你,我以为他们会用心照顾你,却不想竟是找了这种狗东西,你放心,我总会给你出了这口气,这些不知死活的狗东西,我全都要一并给处理了。五哥,你放心,我会带你出去的,再不让你再这样的鬼地方受苦。”
五皇子像是有感应一般,盯着朱照细细的打量一番后,小心又带着笑说:“弟弟……弟弟……”
看着像个正常人一般,可是那双无神的眸子让人知道,他不过是觉得好玩而已,真是让人心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