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莲有些尴尬地站在五皇子身边,方才不知不觉的说了那么多,还希望他不要觉得自己聒噪才行,不时有些忐忑的看他一眼。
朱旭心里不由一阵好笑,却得将这种感觉憋在心里,只得将头埋进双臂里,一直等到他们因为宛贵妃的传召离开,更将那些碍眼的太监宫女赶开,整座宫殿里只剩他们两个人才笑道:“真是个傻丫头,有什么好不自在的?我知道你在皇宫中也没个说话的人,这么多年也只会和我自言自语,这不是你的错。我看的出来,那个钱云也没什么恶意,所以不用放在心上。就算离开冷宫,这里一样让人觉得无趣和冷清啊,这个皇宫真是一刻也不想待了,如果我们能早些逃离这里该多好。想必外面的风景和天大地大,很容易就能让我们忘记这里的一切把。可是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和外面的人接触过了,这世间居心叵测的人太多,如果一不小心上了别人的道可怎么好?不管在哪里都有划不去的烦忧。”
岑莲顿时来了精神,抓着五皇子的手笑道:“殿下不必担心,我以前很小就自己养活自己了,虽然最后还是被爹娘给卖了,但是过日子生火做饭这些我都能成的,你不用担心,到了外面绝对不会让你饿肚子的。其实外面真的很漂亮,等到了春天的时候,我们可以去山上摘果子挖野菜,你知道柳树上发出来的嫩芽只要用水焯过也是一道很好吃的菜吗?还有柳芽也可以用来泡茶,只是这皇宫里管束太严厉,咱们在的冷宫也没个能看的见的柳树,若是有的话我可以给你弄来吃的。真是没办法,我也很想出去,被关的久了,更加期待外面可以自由自在的日子。”
朱旭笑着摸摸她的头发,抱了抱她,说道:“真是委屈你了,我真是感谢老天爷让我在最难过的时候可以遇到你,往后的日子我可能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但是我会努力的和你在一起好好的过日子,那些不能做的事情,早晚有一天我会全部学会。其实我也很期待以后的日子,这个冰冷的地方早已经没有了牵挂,我也能安心的离开了。”
岑莲看着他眼底浓浓的哀伤,其实有些明白他的心里还是痛苦的,因为对那些人的失望和对环境的无奈,所以才甘愿切断这一切,只有这样菜能好好的生存下去。岑莲觉得自己虽然出身不好,可是相比与这里的一切莫名其妙和盘根错节,她的生活简单的厉害,不过就是自小对自己的爹娘布包希望,所以在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并不会觉得有多难过,能够接受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一切事情,不会像他这样,明明自己的父亲和兄弟就在眼前可是却还是不能过上让心变暖的好日子。
岑莲费力地扯出一抹笑,安抚道:“只要你不嫌弃我身份低微,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也没有什么牵挂,我的爹娘这会儿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想来他们的心里压根没我的存在,如果有我的话就不会狠心将我推入道这个地方,你看,有时候人的生活里离不了银子,可是也是银子让人变得这么冷漠,就连亲情都可以不要。所以这样的我们,一起扶持着活下去,这样不好吗?”
朱旭脸上的温柔越发多,点点头道:“好,我们两个寻一处你说的那种靠近山的,人又少的村庄,我们安安稳稳的过属于我们自己的日子。若今儿还能见着六皇子,你便同他说我心上不舒坦,夜里睡不好,不让宫里的太医看病,说是他们是恶鬼,这样想来就能让他快些带我们离开这里。”
岑莲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想来五皇子的心里也应该不好受的把?没什么比算计自己的兄弟更让人觉得难过的了,但是在生存面前没谁能够选择,哪怕就是对不起任何人,他只是想要生存下去而已,这样是错吗?逼不得已的选择,哪怕被任何人唾骂,他依旧也会这样做的把?岑莲想,不光他会这样做,如果自己在这个位置,自己也会毫不犹豫这么做的。
朱旭脸上闪现出一抹疲惫,他揉着眉心,叹息道:“我们这就回去罢,我想好好的睡一觉,这样能暂时把这些不快的事情给忘记了。我也不过是个懦弱的人罢了,只能一直躲避,没有直接面对他们的本事。”
人世间谁都有很多没法言说的无奈,而他们也只能彼此相互包容,相互体谅,幸好他们还有未来可以期待,这样就很好了。
宛贵妃让人准备了很丰盛的菜肴,饶是钱云吃遍天南海北珍馐美食的人对宫中这些精致的吃食也有眼前一亮的感觉,民间的小食物与之比起来真心算不得什么,不过终归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脸上没有表现出不妥,而且和皇帝坐在一张桌子上吃东西,想来很少有人能如此罢?
她看得出来皇上是真心喜欢宛贵妃的,即便再他们这些小辈面前,也没有摆出皇上的架子,用的也是我字,平和的就像是一个寻常人家的父亲,可惜这一切不过是刹那间罢了,因为他最终还是要回到那个冷厉帝王的位置上去的,没有谁能够翻出他的掌心,更没有谁能够和这天下作对。
朱照先前也有些克制,往常他们都是互相夹菜,还要说些小话的,如今一桌子除了皇上和宛贵妃,他们两个人就像是没了嘴的葫芦,安静沉默的可怕。他突然在她的耳边说:“别只吃眼前的东西,宫中的吃食很精致,往后我时常给你往家里带。”
钱云脸腾的一下就变得如晚霞般红的耀眼,心里一阵羞恼,这人……怎么当着那两位的面这么说?可真是让人尴尬的很。她无奈只能小心地点点头,可是哪能真的伸长胳膊去乱够?这不是诚心给他丢人现眼吗?
朱照亲自动手给她夹菜,全然不顾已经冷下脸的宛贵妃,接着笑道:“既然是家宴,儿子认为就不能再抓着什么规矩不放。难得能在这里吃顿好的,总要吃饱了才成,大晚上的让小厨房去做夜宵多麻烦人呢?父皇说是把?”
皇帝忍不住笑起来,点头道:“你小子,今儿无需多礼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两口子就该这样,相互扶持才成。阿照往后要面对的事情会更多,也许会顾不上家里的事情,所以就得你多费心张罗着了,不要让他在外面还记挂着家里的事情。”
钱云赶忙应了声是,她在心里一边一遍的想着自己的耐心已经快要告罄了,可是脸上却还是得保持着得体的笑,恭敬又落落大方,整张脸上就像是带了面具一样,让她觉得很痛苦很难过,可是又没有什么办法。既然坐在这里就得坚持到底,为了自己,为了朱照,在走近宫廷的时候她就知道,往后自己的每一步都将走得小心翼翼,不能出一点差错,因为只要一步错,就很有可能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这里可以将你捧起来,也可以将你摔下去,让你好好的感受一朝一夕之间风云变幻的感觉。可是真的……太累了,如果这里有一块大靠枕,想来她就会立马瘫软下去,靠在上面连坐都坐不起来。
她咬牙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她但凡有半点失误,就会给自己的儿子脸上蒙羞,她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朱照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怎么比方才还要显得僵硬一本正经呢?让他真是头疼的很,往后还是少带着她来皇宫的好,可是这些繁复的规矩可不会绕过她,往后宫中但凡有个什么事,她这个做媳妇的,哪怕就是干坐在那里也得一直坐着,可真是遭罪的很。他突然又有些不忍心了,自己执念下何尝不是给她套了个枷锁?只怕是这辈子都没办法摆脱了。罢了,也许这就是命里注定的事情,谁也躲不过去。
等得以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宛贵妃恋恋不舍的抱着朱曦不愿松手,让等在一边抱孩子的钱云分外的尴尬。
皇上看着无奈道:“天气这么晚了,抱着孩子走夜路不好,你还是让他们快些回去罢?”
宛贵妃撇嘴说:“正好今儿就留在这里和我睡罢,也省得来回折腾。”
皇上更是哭笑不得:“你呀,怎么也跟个孩子似得,你又不会带孩子,万一孩子醒来要是吃奶还是怎么的,你要怎么办?可别让咱们的小皇孙受了委屈,让他们回去罢。”
宛贵妃这才恋恋不舍的将孩子抱给钱云,一脸的委屈不舍道:“明儿你可得一早就把孩子给我送过来。”
钱云只觉得身上好不容易放松下来,而那种要命的压迫感又升腾起来,真是让人分外难受,随着朱照告退出来后,她将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朱照摸了摸她的头发,将母子俩全都拥抱在自己的怀里,笑道:“真是委屈你了,今天很累把?往后还要面临这样的时候多了去,对不起将你推在这个位置上才想起来你可能不喜欢这样的应酬……”
钱云摇摇头,笑道:“刚开始,咬咬牙就撑过去了,往后总是习惯了的。你费心为我博来的,我怎么能这般不识好歹的拒绝呢?更何况为了这个小家伙我也不能让自己落了下风,成了让人笑话的人,这样我可真是没脸面对儿子了。”
朱照笑着摇摇头,倒也没说什么,如果他在的时候还是让钱云在外面的好,这宫里的一切琐事,若是他能撑得下去就不必她又这般紧张地在这里难过了。
两人才刚回到寝宫,就见岑莲急急地跑出来说:“六皇子,娘娘,我家主子这会儿不好了,也不知道怎么了好端端的说浑身上下疼的厉害,请了太医来却说太医全是魔鬼,不管怎样都不给人看,真是愁煞人了。如今可怎么办才好?”
朱照叮嘱钱云先和孩子进去歇着,而自己却跟着岑莲赶到五哥缩在的院子里,看着人躺在床上疼的打滚,连脸色都跟着变了,他顿时急了,安抚道:“五哥,你病成这样不看太医怎么成?趁着这会儿天色不算晚,我这就让人去传太医,也许吃一贴药就好了呢?”
朱旭却像是疯魔了一般,没有半点迟疑,痛的往朱照身上招呼,下下都是下了重手,朱照看着这样的五哥只觉得自己的心更加疼痛了,这才多场的时间五哥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明明自己已经训斥过那些宫女太监了,难不成他们又备着自己做什么刁难五哥的事情了?这帮可恶的混账东西,转头看着岑莲嘱咐道:“你出去传话,让管事的太监宫女带着他们下面的那些狗腿子去管他们的地方去,让那些人安排他们干活去,我这个主子已经用不动他们了,既然使唤不动了,我这宫里也是个小庙,供不起他们这些个架子大的奴才,我这人最看不得他们过好日子,什么样的活累重全部推给他们就是。”
岑莲心里有些害怕,六皇子怕是真的怒了,可是那些人这次都是无辜的,这一次,真是……但是为了能够出宫去,也只能这样做了,谁让这些人以前确实做过欺负他们的事情呢?这一次总算是相互不亏欠了。匆匆忙忙的出去传话了。
朱照声音里的焦急和担心让朱旭的心也跟着缩了缩,可是他还是咬牙痛骂:“不要太医,我不要太医,要是让我看到太医,我就让他们死。”
朱照见他反应这么大,没办法只得安抚道:“可你身上这么疼,怎么受得了这种难过呢?五哥你……好了,不见太医了,你现在还疼的厉害吗?我去想办法给你缓解疼痛怎么样?”
朱旭摇摇头,脸色苍白地说:“不用了,我只要不见太医,我的病就好了。”
朱照并没有听出当中有什么不妥,心里只是一阵焦急,无奈道:“五哥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生病了就得治啊,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罢了,我本来想你要是过几天出去玩玩透透气会不会好点,如今怕是等不得了,明儿我就同父皇说带你去拜访神医去,若是你的病好了,我们都可以放心了,我比谁都想要你过上正常安稳的日子。”
朱旭的两只眼睛里布满了一片水雾,他从小到大藏了这么多年,如今俨然已经成为了个中的好手,他自信没有谁能够看得出来他藏在表面下面的真实是什么样的。先前他有些害怕,怕因为六弟对自己太过熟悉而发现了自己藏在心里的秘密,不过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没有发现。朱旭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失望,毕竟他们两人之间隔了那么远的距离,时间是可以摧毁人一切的东西。
他很想说什么,可是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他马上就能永远的离开这里了,在没有谁能够束缚住他的双脚了,他再也不用承受那些一次一次像是针扎一般的事情了,他什么都不求,只是想能放自己一条生路罢了,再也没谁能够轻易的就将自己给击败了。
朱旭到最后还是捏着手掌心将身边的朱照赶开,手边能砸过去的东西全都没什么犹豫的砸了过去,因为他不这样做,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就把自己费力想要遮掩的东西暴露出来,等朱照被砸了几下,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离开,叮嘱从外面传话回来的岑莲:“你好好照顾五皇子,什么时候若是得空就将他穿的衣裳收拾好,过阵子,我会带他去看大夫。”
岑莲恭恭敬敬地应了,将人送走,确定周边没人了才看着朱旭笑道:“太好了,殿下,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里,往后就像外面的风一样自由自在,等这个冬天过去了,春天的日子会更加的又盼头,我从没想到过我居然能这样离开,我从没有经历过这样快乐的事情。殿下,你真是我生命里最为重要的福星,我的人生都因为你而变得不一样了。”
朱旭将她抱在怀里安抚着,他的心上也是一阵感叹,从他见到她的第一面起,这个女子就一直安静无怨言地在他的身边陪伴着他,从不曾说什么委屈和难过,不管他什么时候看过去,她的脸上总是带着能让人觉得舒服心安的笑。那个时候,他只觉得自己黯淡无光的世界里突然因为有了这个人的出现而变得闪亮明媚起来,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死去多年的心,突然有一天开始生根发芽,变得生机勃勃,一直到现在茁壮成长,他知道她对自己来说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虽然在自己的身边一直这么不起眼,可是他知道,他的生命力已经离不开这个人了。
不管将来去哪里,他都必须将她待在自己的身边,因为他心里的那棵树少不了听的精心呵护。他紧紧地拥抱着她,笑着说:“傻丫头,你知道吗?你才是我命里的福星,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我现在会过成什么样子,我更加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勇气继续撑下去,找寻自己的未来,可是现在我知道我无时不刻不想着要好好的生活下去,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我。再忍忍,把该带好的东西全部装好,我们往后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岑莲点点头笑道:“你放心,我都已经准备好了,银票之类的我都缝在衣裳的夹层里了,我带的都是咱们在冷宫里穿的那些粗布衣衫,这样没有谁能够发现我们的秘密。”
长夜漫漫,两个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而这边的朱照却显得狼狈的很,脸上挨了好几下,连眼尾处都散发出了淤青,以至于刚哄好朱曦睡觉的钱云在看到他时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事怎么了?怎么短短的一阵工夫,脸上就带了伤?不是去请太医吗?怎么看着倒像是去打架了?”
朱照也跟着笑起来,叹口气,无奈地说:“五哥的病真是让我担心的很,我现在什么事情都顾不上了,只想着赶紧带他去看大夫,如果能治好,我的这颗心也就能放心下来了,不然可真是……外面瞧着好好的,怎么里头却变成那样了?你说好端端的又怎么开始怕太医了?真是让人想不明白。明儿我就去向父皇请求,准许我们离开京城。阿云,只是委屈了你,你还得一个人在京城里待着,等我回来。”
钱云摇头笑笑:“我已经习惯了,你做的都是正经事,我没什么理由要求你不这么做,所以只要你心里想着我们娘俩能够平平安安的,我们就能放心了,你知道了吗?可不要让我失望。”
朱照点头笑道:“你放心,我知道了,不要担心,这一段路并不算远,沿途也没什么危险,多赶赶路,我们很快就能回来。”
钱云点点头:“如果皇上准了的话,你是不是明天就要动身?太过匆忙了,现在先早些睡觉,养足了精神,明天你去面见皇上的时候,我就着手给你收拾东西,提早把东西收拾好,到时候你带着就可以走,不耽误功夫。”
皇上心里对五皇子的愧疚想来是这辈子都不可能消除了,所以他很痛快的答应了,并派了几个得力的侍卫一路护送皇子们。都说相守艰难,分别不过是睁眼闭眼的时间,钱云看着他们离开,而自己也动身回柳府。
宛贵妃依旧不想放开孩子,还是朱照在旁边说了些重话这才放开,钱云只觉得将来两边的关系想来更是艰难,罢了,还是等候以后再说罢,至于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没办法避开的,好坏都只能接受,没有反抗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