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龙思棋的视线后,陌桑含笑道:“幸好得公公及时出手帮忙,不然容华怕是难以脱身。”
骆公公侍候太皇太后什么人没见过,笑笑眯眯道:“郡主客气了,北冥国公主不太好相与,郡主往后可得小心些。”
“谢公公提醒。”
进了慈宁宫,骆公公含笑道:“太皇太后在东殿,奴才还要向陛下复命,就不送郡主过去。”
陌桑含笑道:“公公请便!”
虽然心里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有多想,便自行往东面的宫殿走。
慈宁宫太皇太后休息的东殿,琼姑姑正守在床前,忽然听到太皇太后道:“琼儿,哀家听到了玉环的声音,你快些出去看看,是不是哀家的桑儿来了,若来了让她快些过来见哀家,哀家好些日子没见着桑儿。”
“是。”
琼姑姑应一是,虽然不信陌桑会来,不过很快便出现门口上。
见陌桑正站在殿门店前,面上马上一愣,本以为是太皇太后听错了,不想却真是陌桑来了,顿时喜出望外,连忙快步上前行礼道:“郡主可来了,太皇太后刚刚说郡主来了,奴婢还不相信,没想到是真的。”
陌桑连忙扶她起来,小声道:“姑姑不必多礼,本郡主昨天请了旨入宫给太皇太后请安,是陛下想给太皇太后一个惊喜,故意没有提前告诉太皇太后我入宫的消息。”
“太皇太后可是醒着,你快带我去拜见太皇太后吧。”陌桑唯恐错过机会,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太皇太后清醒的时候向她请安问好。
玉手不由摸一下衣袖里的小包裹,感觉到包裹还是热乎乎,顿时松了一口气。
琼姑姑自然不会拦着陌桑,马上请她入殿内,陌桑也不再矜持,脱下斗篷交给琼姑姑,提起裙摆大步往殿同走。
大步的走动,加快了凤血玉环的震动,琼姑姑原本不明白太皇太后为什么会知道陌桑来了,可是一听到熟悉清脆的玉石相撞的声音,就知道是什么原因。
再看看自己怀里的鲜艳夺目披风,想想陌桑今天的妆容,琼姑姑暗道:“郡主还真是有心人,前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不仅戴上凤血玉双环佩,还特意穿上太皇太后最喜欢的橘红,连妆容也是太皇太后喜欢明艳。”
陌桑一走入大殿内,就闻到了熟悉的药味。
药味闻得了这种味道她嗅觉对药味已经麻木,倒有几分熟悉的亲切感。
走到床榻前,看着躺在华贵大床上,银发如雪,面容清瘦的老妇人,陌桑跪伏在地上,压抑着伤感笑道:“臣女陌桑来给太皇太后请安!”
见太皇太后没有回答,陌桑直起身体道:“太皇太后,桑儿来陪您下棋、聊天。”
太皇太后迟迟没有反应,陌桑以为是又昏睡过去,正懊恼不该跟龙思棋废话时,忽然听到一地声极小的不高兴的冷哼声,是太后跟她使性子最习惯的行为之一。
见太皇太后装睡,陌桑装作没听到,伏在地上小声道:“太皇太后,您再不醒,臣女悄悄带进来的红枣山药糕可就冷掉,若是冷掉了不如臣女现在吃了它。”
假装要起来身把点心送走,太皇太后生怕她把点心送走,马上大声制止:“你敢吃掉哀家的点心送走试试。”
两眼冒火是瞪着陌桑,伸手戳一下她的头道:“没良心的小丫头,胆子是越来越肥了,给哀家的东西你也敢私吞,改天我见到悯小子,非让他好好教训你。”
陌桑马上拉着太皇太后,撒娇道:“太皇太后,您就原谅臣女,您就是给臣女一个大水缸作胆,臣女也不敢动你的点心,臣女是以为您睡着了,担心点凉了白糟蹋,怎么说也是臣女冒着生命危险带时来的。”
太皇太后露出一丝不解,陌桑从衣袖里拿出点心,压低声音道:“快过年了,各国使臣常出入皇宫,如今查得严实一些,大份的点心都得经过好几重检查后才能到您这里,臣女担心太皇太后等急了,就悄悄的私藏了两块,冒着被发现后的生命危险给您捎进来。”
闻言,太皇太后脸上更加欢喜,摸着陌桑的小脸道:“还是你这丫头最知哀家的心,快打开包裹,我们一起吃点心。”
陌桑马上打开小包裹,里面完完整整躺着三块点心,故作大方道:“太皇太后,这是臣女给您带,这点心全是您的。城里最近开了一家烤猪、烤羊,那味道可是一绝,下次我带点进来您尝尝,保证您回味无穷。”
“好好好。”
太皇太后一连说了三个好,开始慢慢享用点心。
陌桑贴心地端起旁边的水,轻声道:“太皇太后,别噎着,喝口水润润喉咙。”
太皇太后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水,再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她手里的点心,苍老的面容上竟露出一丝娇羞之意。
陌桑知道,太皇太后又想到当年跟先祖皇帝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没有再出声打扰太皇太后酝酿出来的美梦,保持着姿势直至太皇太后吃完手里的三块点心。
太皇太后喝完杯子里水,优雅地拭拭嘴角道:“桑儿,哀家方才感觉到先帝就身边,他一直陪着哀家吃点心,还跟以前一样喂哀家喝水,顾着吃哀家还来不及跟他说话,哀家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桑儿。”
太皇太后突然紧紧抓住陌桑的手,一脸急切地道:“你最聪明了,你帮哀家想想办法,让哀家再见先帝一面。求你让哀家再见先帝一面……”
说着要跪在床上,陌桑连忙拦下:“太皇太后,使不得,您怎么能向臣女下跪,这是要折煞臣女呀。”
陌桑扶着太皇太后,回头向琼姑姑求救,偏生琼姑姑不在跟前,连忙着着太皇太后道:“太皇太后,您需要臣女做什么,尽管吩咐臣女便是,臣女必定全力为您办到。”
“哀家想见见先帝,哀家就想见见先帝……”
太皇太后像十多岁的少女一样,扑入陌桑怀里嚎啕大哭,哭得十分委屈。
陌桑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抱着太皇太后学着宫悯哄自己一样哄着太皇太后,直到太皇太后安然入眠。
深深凝视着沉睡中的太皇太后,想象着太皇太后年轻时,跟许多分享着一个男人的爱情,陌桑觉得太皇太后和先祖皇帝间的爱情故事,或许比她想象的更加精彩绝伦,也有很多的无奈。
盖好被子,垂下帐帘。
陌桑轻手轻脚步走出寝殿,看到琼姑姑在外面看着积雪出神。
想是听到她的脚步声,琼姑姑回过头,朝陌桑福身道:“奴婢多谢郡主,唯有郡主可以真正宽慰太皇太后。郡主可否坐坐再走,奴婢有些话想跟您说一说。”
“姑姑有话尽管说。”陌桑猜到琼姑姑要说什么,没有拒绝。
“奴婢给您倒杯水。”琼姑姑给陌桑倒了一杯热水,跪坐在陌桑面前,轻叹一声道:“太皇太后认识先祖皇帝那时,正要过十七岁的生辰,想着给自己挑一份礼物,就在那样的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先祖皇帝。”
琼姑姑面上露出一丝讥讽,幽幽道:“或许很多人都觉得,太皇太后一路从太子妃到皇后,再从皇后到太后,到如今的太皇太后,享尽人间尊荣,都觉得她不枉此生,可是有几个人知道……”
说到此处时,琼姑姑哽咽一下道:“有几个人知道,若是太皇太后早点知道先祖皇帝的身份,她绝对不跟抢他双环佩。”
“男怕入错行,女人怕嫁错郎。”琼姑姑说了一句彥语,深深看着陌桑道:“女人嫁错郎是痛苦,嫁入皇家是一场悲剧,而嫁给帝王却是一场劫。”
“宫里的女人很无奈,太皇太后也天真单纯过,最后还是双手染血、脚踏白骨。”
琼姑姑眼里含着一把辛酸泪,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轻轻问:“郡主,您能明白太皇太后的痛苦吗?”
陌桑愣一下道:“宫门深似海,帝王的情是救命的丝线,可是丝线拽得越紧,就会绷得越紧,最后嘣的一声断掉。”
帝王情薄,那堪相宫海浮沉。
太皇太后对先祖皇帝的爱意,也在一次又次宫斗中磨灭,或许还有反目成仇。
蓦然听到陌桑的话,琼姑姑愣了一下,顿时热泪盈眶:“奴婢就知道,郡主果然是最明白太皇太后的人,太皇太后跟先祖皇帝因一次误会彻底断裂,这个误会让他们直至一方死亡都没有再说话。”
陌桑不由一愣,是多大的误会才能太皇太后,下定决心斩断那一缕情丝,就听到琼姑姑哽咽着道:“直到先帝登基,太皇太后才知道是误会,可是……”
琼姑姑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抹眼泪。
陌桑淡淡道:“斯人已逝,芳华有泪。归去来兮,无物相之。”或许这就是太皇太后执意要见先祖皇帝的原因。
“是的,那场误会,太皇太后烧毁与先祖皇帝所有的共同回忆,唯一留下的……”琼姑姑突然走到陌桑身边,捧起陌桑腰上的双环佩道:“唯一留下只有这凤血双环佩。”
抚着双环佩,琼姑姑抹一下快流出来的眼泪,挤出一丝笑意道:“是先祖皇帝亲自从灰烬里面翻出来的,一直贴身佩戴,直到咽气前才亲手为太皇太后系上,那时候太皇太后才知道真相,可是一切都已经太迟。”
琼姑姑虽没有细说,陌桑大概也猜到,太皇太后斩断情丝,开始步步算计,不只是算计后宫,也在算计帝王。
陌桑细细思索一番道:“姑姑,容华无缘得见先祖皇帝,不知先祖皇帝是何相貌,若知道或许能画一幅丹青,或能圆太皇太后的心愿。”
刚才琼姑姑也说,烧毁两人间所有的共同记忆。
琼姑姑犹豫几番,还是忍不住道:“奴婢也知道为难郡主,可是这是太皇太后唯一的心愿,奴婢给您下跪。”
陌桑连忙拦着琼姑姑,扶着她坐下道:“此事急不来,就算是有画像在,本郡主也需要一点时间,何况眼下什么都没有,本郡主总得了解一下先祖皇帝的事迹,方好思索计策。”
“是,奴婢太心急,奴婢担心太皇太后……”
“本郡主明白,会尽快想到办法。”
陌桑打断琼姑姑的话,安抚她一番后才独出宫。
路上不由感叹,果然最了解自己,最知心的不是亲人、爱人,而是身边的丫头们。
陌桑悠然走到宫门前,就看到宫悯笔直站在外面,脸上的表情跟今天天气一样阴沉,马上堆起笑容飞扑出去,一头扎入他怀里道:“夫君,对不起,人家一下马车,骆公公已经等在宫门候着,我又不好拒绝,所以……”
“容华郡主,请留步。”一个急促的声音,打断了陌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