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朱的心情是喜悦而失望的,他清清楚楚的知道秦峥寿命的界限在哪里,他也一直在等。
刚开始他听到他完成了京中的事务回到了幽冥教,后来便是听闻他跟夙毓一起浪迹江湖。
秦峥想甩开所有人的视线,那就一定甩的掉,所以五年多的时间,碧朱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
直到他再次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了京城,他游玩打猎,跟朋友相处,他回到了幽冥教中再无举动。
碧朱知道,直到最后,夙毓还是不知道,他想过告诉夙毓,可是那人真的会来么,会为了一个并不确定的方法前来么?
他不会,这是一定的。
他不想来,从幽冥教到碧落宫相隔的确甚远,可是马车日夜兼程绝不可能这么慢才到,所以便是他故意拖延。
只可惜到了最后的七日昏迷过去,才无力阻止的吧。
他不是示弱或是妥协,看着夙毓走进那片毒障烟林的时候,碧朱明白了,他只是不想让夙毓去涉险,连邪医都无法进入的苗疆,夙毓不确定是否真的能够回来。
即便是有地图,可是那也是苗疆多少年前的地图了。
碧朱看着床|上的男人笑的苦涩“要是他回不来,你是否能够迁就一下呢?”
没有回答,碧朱也知道不会有回答,他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他什么也不想做,只想静静的看着他。
若是得不来心,便是他趁着他昏迷占尽了便宜,也不过是自欺欺人,有何意义。
这一守就是一日,直到了晚间的时候,日暮西垂,碧朱才对上那双缓缓睁开的双眼。
这个人总是最为警惕的,若非种了毒,哪里会这般的毫无防备。
只是那毫无防备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碧朱清楚的看见那眸变为清醒时眸中闪过的防备,然后又恢复了平淡无波。
“你这几日都不能动用内力,否则性命堪忧,”碧朱看着他道。
秦峥起身坐了起来,看着他道“夙毓已然去了?去了多久了?”
碧朱将枕头放在了他的身后让他靠的更舒服些,冷淡的回答道“不久,仔细算算也有七日了,你昏迷这么久他都没有回来,想来是回不来了。”
秦峥看着他半晌,然后道“明白了,多谢照顾。”随即转过眼去,不再看他。
碧朱不过是赌气,这人明明自己都成了这个样子,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却是关心别人,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只是,不过是嫉妒吧,放不下,所以才嫉妒。
“你不想去找他么?”过了良久的沉默之后,碧朱开口问道。
秦峥答道“他为救我而去,我去了不是平添麻烦?”
这话可真够无情,也够冷静,碧朱思虑了良久,还是问出了心里想问的问题“若是他回不来了呢?”
秦峥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苗疆几十里烟瘴之地,以夙毓的能力,若是能够拿到蛊王,则一月当归,若是不能,我这样的状态,想要寻死,谈何不容易。”
碧朱看着他,不自觉的扯住了被角,然后在片刻之后怔松的放开,随即站了起来快步走了出去,只留下了一句话“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的步履匆匆,简直就像是不愿意面对事实般落荒而逃。
直到他错乱的脚步声在门口消失的时候,秦峥才掀开被子下了床,拿起了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饮了下去,茶水虽凉,却很好的冲淡了口中的血腥气。
他昏迷的时候无意识,但是却也知道鲜血饮下之时,不出一日|他便可醒来。
只是有的人有些事情,实在不在他的思考范围之内,他既无心,又何必给这个人希望。
毒发饮下血液之日内不能轻易动用内力,空有修为,一不能阻止夙毓涉险,二不能与他同去,实在是无用之极。
秦峥看着窗外的月色凝视,却也不知那心上之人境遇如何。
而在那数十里的烟瘴之地,的确是适合苗疆之人隐居的好地方,不仅是毒雾烟瘴遍布,便是那一花一木仿佛也沾染了药毒的气息,四周寂静,连鸟雀的声音都是一丝都无,可见着实不是适合人类久居之地。
夙毓看着渐沉的天色,心中不由的有些焦虑,这毒障着实厉害,他们虽都是精通医毒之人,但是这毒雾吸进去却总不是长久之计,而白日里便是烟雾弥漫,尚且看的清四周之地,晓得危险厉害。
可是此时的夜幕降临,毒障越发的弥漫,竟是连方寸之地也不能视了。
闻洱拿起了身后负着的毡布和火油,捡起了两根粗|壮的树枝制作中着火把,然后将其用火石点燃之后递给了夙毓道“护法,我们用这个赶路吧。”
火把的亮光微微驱散了眼前的迷雾,夙毓接过了火把,看着地图上指示的前路道“多谢了。”
秦峥的生命现在虽然有碧朱吊着,可是也是时刻的握于他人之手,若是不慎,极可能有危险,而他,即便是前路漫漫,却也不想就此停下来。
一夜过去了,夙毓和闻洱在毒障中前行了一晚,眼角和发丝都被这毒障染的濡|湿,可是却没有丝毫的停下脚步。
毒障之中无活物,倒是免了他们遇伤野兽之类的耽误工夫,这也算是这毒障之地唯一的好处了。
只是......夙毓从怀中取出了药瓶,倒出两颗解药来递给了闻洱一颗道“服下吧,昨日的似乎有些失效了。”
闻洱将药接过,乖乖的服下,看着这仿佛无尽的烟瘴之地,还是有几分的后怕道“多年前我与师父来过此地一次,林中烟雾尚不为惧,只是若是遇上那成群的毒虫,我们只能退去了。”
“你说多年前已然来过此地?”夙毓闻言道“可是秦峥让你们来的?”
闻洱见也瞒不住,干脆就全部说了“当年教主身中此毒,可是又怕护法你担心,并未动用幽冥教中的势力,而是拜托我和师父寻一寻这苗疆蛊王,虽说当时前教主并未身死,但是教主他还是以防万一,拜托我们前来了,只是这遇上了那成群的毒虫,连师父都没有办法,只能无奈的回去向教主复命。”
原来他竟然瞒着他那么久了啊,他竟一无所觉,夙毓兀自沉思,然后看着这烟瘴之地,眸中闪过了一丝的决然。
他将手中的火把熄灭掉,然后看着前路道“苗疆御蛊,毒虫遍布本是应当,看来当初你跟你师父找对了地方,我们也只有找到了那毒虫密布之地,才能真正的找到苗疆的真正的寨子。”
闻洱恍然看着他道“实在这个说法,只是那毒虫。”
夙毓向前走去道“别担心,我有办法。”
闻洱匆忙跟上,看着他修长高大的背影,心底却泛起了不好的感觉来。
只是前路漫漫,他们此次是来寻找解救教主的法子来的,却是不必顾虑如此之多了。
夙毓他们在黑暗中前行了一夜,只是稍作休息调整便再次前行,而那亭台楼阁遍布的碧落宫,那人对月一夜,却是独自寥落。
秦峥的心里藏得住事情,只是看着那抹月色,总是容易挂念,他心里担忧,却别无他法,只能看着这月色明亮,不知不觉竟是一晚已经过去了。
直到月亮西沉,天色微晓,秦峥才回过了神,却只是静然站立,并无回去休息的意思。
“你这般的不顾自己,就算他找回了蛊王,又能保你几年的性命?”碧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比以往要微微带上一些的疲惫。
秦峥夜不能寐,对月思人,碧朱又不是真的心宽似海,怎么可能真的入眠。
只是他虽然明白了他与他之间必是不可能,却也不能不担心。
想要夙毓死么?想!碧朱做梦都想,他甚至想的是夙毓在遇到秦峥之前就死去,那样,他至少在遇见他时还有一争之力,可是即便内心溢满了毒汁,想要夙毓直接死在那片烟瘴之地,他也不能不考虑秦峥。
秦峥向来说到做到,他说会跟那人同生共死,便是真的会同生共死。而那人,想必也是一样。
碧朱不能不在乎,他希望夙毓不要回来,却也希望他能及时回来。
药人之血虽然能吊住性命,但是七日一次的饮下去,连碧朱自己都不知道能吊住多久。
虽然那苗疆蛊王也只能再让这个人在这个世上存活五年之久,但是加上他的血液,可以让这个期限延长一点,再延长一点......
“多谢你的好意,”秦峥头也不回道“我会照顾好自己。”
碧朱的心思,秦峥是知道的,这个人也是历经磨难之人,最厌恶旁人讨要他的鲜血,却仍然自愿的为他续命。
没错,就是自愿,秦峥虽算不上了解他,却也知道这人不会真的折辱一个人才应允某件事情。
他是真心,秦峥却无意,所以欠过一次的人情,却是不必再欠了。
一次可续七日,那么加上那本应昏迷的七日,还有十三日之久,他相信,在这个期限内,夙毓一定会回来的。
他如此的深信着,不仅仅是因为他相信那个人,还有那冥冥之中若有所感,他会在这个世界,停留二十一年之久,那与他在现世的年岁相当的时间。
而距离那个时间,还有五年。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