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尘抬起头，簌簌的雪花从他头顶飘落，忽明忽暗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平静的眼里透出一丝欣赏，眉宇自然舒展，嘴角微微扬起，坐在他身旁的黑虎，同样惊呆了，黝黑的脸上，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瞪着。
“该怎么说呢，这孩子真是个美人坯子。”黑虎端起酒碗，不由自主赞叹道。
叶凡尘也相当同意黑虎的这个看法，洗去了身上的污泥后，梅儿如同脱胎换骨，令他暗暗惊奇。
“她应该不是你闺女吧？”黑虎目光炯炯地注视这叶凡尘，言下之意，麻雀窝里是出不了金凤凰的，凭尊驾容貌，想生出这样天仙般的女儿，恐怕有点难度。
叶凡尘尴尬地一笑，缓缓点了头，把梅儿的身世讲给黑虎听。
“原来，这孩子的命运如此坎坷......”黑虎一边喝酒，一边叹息着，看着梅儿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关怀之意。
梅儿来到他们中间，也端起了一个酒碗，拉下面纱，就要往嘴里倾倒，叶凡尘连忙一把抢过酒碗，目光中透出一丝责怪。
“小小年纪，不要学人家喝酒！”叶凡尘稍微严厉地说。
梅儿低下头，一副乖巧的样子，可在叶凡尘注意不到的时候，她却把手指放在眼睛底下，伸出舌头，偷偷做了一个鬼脸，黑虎正巧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哈哈大笑，将自己的酒碗递过去，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梅儿。
“我们塔塔尔人，可没有你们汉人那么多的规矩，梅儿姑娘想要喝酒，尽管可以喝，俺是好人吧，不像你这位大叔那样啰啰嗦嗦的！”
梅儿捧起酒碗，美目中似笑非笑，看了看板着脸的叶凡尘，又看了看豪爽的黑虎。
“黑虎大哥是好人，可是始终比不上大叔，因为大叔是天底下最大的好人！”梅儿一边说，一边放下酒碗，脸上露出天真的神情。
黑虎摸着后脑勺，一脸委屈之意，自言自语道。
“人比人，气死人，这下不旦比力气输给了他，就连人品也输给了他，俺黑虎真是一败涂地啊。”
黑虎的话让周围的鞑靼人露出善意的微笑，他们都很喜欢温文尔雅的叶凡尘，和天真无邪的梅儿，对于热情的鞑靼人来说，尽可能使贵客开心，就是他们最大的荣耀。
“既然黑虎大哥是好人，梅儿想不想留在这里，和大家一起生活，虽然你大叔比俺更好，可他那副脾气简直硬得像一块石头，咱们这里还有和你同龄的孩子，你大叔看样子连个女人都没有，一个大老爷们，照顾你恐怕也不会那么周道吧。”
黑虎之言，令叶凡尘一阵意动，以他的情况，带着一个女童上路，确实多有不便，早早晚晚，必定要在途中分开，如过梅儿留在鞑靼人的村庄，有黑虎关照，一定能像普通孩子那样正常地长大，这样确实对梅儿更好，如果早想到这一点，他自己说不定都会主动开口请求，既然黑虎也有此意，或许是一个良机。
叶凡尘正要说话，梅儿却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脸上露出抗拒之色。
“不要，梅儿不要离开大叔，梅儿要一生一世和大叔生活在一起！”梅儿认真地抬起头，注视着篝火，眼中透出一丝坚定。
叶凡尘的话只好卡在嗓子眼里，心里莫名一阵烦躁，举起了酒碗，慢慢饮下，酒水顺着下巴流淌而出。
一轮明月升起在空中，月下飘舞着飞雪，鞑靼人围着火堆欢声笑语，远处偶尔传来牛羊的叫声，梅儿站在火堆前，虽然只有十岁左右的年纪，却已经出落的有了几分俏丽，清澈的眼神如潺潺小溪，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腰间，小巧的琼鼻下，娇嫩的唇瓣散发着迷人的光泽，似一朵梅花瓣，在雪里绽放。
“叶老弟，俺看你还是认命吧，这哪里是一个小女孩，分明是一个小妖精，俺看过两年，你就将她娶回家算了。”黑虎端着酒碗，嬉皮笑脸地说，笑着笑着，不知为何，眼中浮现出一丝落寞，在火光的照耀下，一颗泪珠从他的脸上滚落。
铁铮铮的汉子，竟然痛哭失声。
“糟了，黑虎大哥喝醉了！”几个鞑靼壮汉连忙跑来，脸上带着慌张，仿佛预知到了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黑虎腾地一声站起，居然脱掉了上衣，裸露出肌肉，将外衣扎在腰间，对着夜空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怒吼，声音响彻四周，穿透云霄，所有鞑靼人忽然安静下来，不再笑，也不再唱歌跳舞，一双双眼睛集中在黑虎身上。
“别担心，俺没有喝醉，俺只是......太高兴了。”黑虎擦了擦眼角，嘴角勾出一个狂放不羁的微笑，将脸转向叶凡尘。
“叶老弟，你们汉人最会吟诗弄赋，有没有一首诗，能够抒发人内心的凄凉？”
叶凡尘沉默半晌，举起酒碗，站了起来，面向着熊熊燃烧的火堆，遥望着当空明月，缓缓吟诵道。
“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谁慰藉，母老家贫子幼，记不起，从前杯酒，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冰与雪，周旋久，泪痕莫滴牛衣透，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够，比似红颜多命薄，更不如今还有，只绝塞，苦寒难受，廿载包胥承一诺，盼乌头马角终相救，置此札，君怀袖。”此诗是叶凡尘在一部古籍中看到，不知是何人所作，世上少有人知。
“好诗，好诗.......”黑虎感叹着，虽然不懂其中之意，却能感受到那股悲凉。
言罢，转身走过人群，只留给叶凡尘一个萧索的背影。
“贵客莫要见怪，黑虎大哥是触景伤情了。”一个鞑靼姑娘凑近叶凡尘身边，小声说道。
叶凡尘点了点头，思念一个人的滋味，他懂，故而能理解黑虎内心的那份悲凉，只是不知道他心目中那个的女子，是何人？
“贵客不要理这些了，今夜只须尽欢，明日早点上路。”言语之间，似乎有催促他早点离开之意，叶凡尘露出一个思索的神情，鞑靼姑娘也察觉到了一时失言，连忙解释道。
“我们知道公子你不是坏人，看你衣衫穿得如此单薄，又带着孩子，应该是传闻中汉人里的武林高手，浪迹于江湖，想必偶然之下，才来到此处，换成平时，我们至少要留你住上几个月，只是眼下......”鞑靼姑娘正要说下去，却被一个老者用咳嗽声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