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尘与玄青的这一战，看似平淡无奇，其实充满了凶险。
叶凡尘有意压制着真元力，不爆发出来，玄青也是如此，他们的一拳或一脚，都是凝而不放，但是威力却不逊色于任何一种法诀。
经过符文淬体后，叶凡尘的身体已经堪比金刚之躯，想要破他的防御，需要不断使用法诀轰击才可办到，玄青的身体强度，仿佛不比叶凡尘逊色多少，他们的力量、速度、技巧和真元力的雄厚都是不相上下的。
在激斗的同时，两人的言语也在交锋。
因为玄青的目的是彻底击垮叶凡尘，无论是战斗方面还是别的方面。
“你可知我是如何在魔道内从一个散修变为魔道第一宗碧游宗的传人，你可知我这一路上有多少奇遇，又有多少惊险，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成为魔相，凭的就是杀伐果断这四个字！”
对于玄青的话，叶凡尘选择了无视，道不同不相为谋，又何必多言。
可玄青偏偏要继续说下去：“我和你不同，你总是做一些冠冕堂皇，哗众取宠之事，而我宁愿做一个真小人，也不愿做像你这样的伪君子，我所做的事，在你看来也许是十恶不赦，但是按照你那套想法，我挑起仙魔两道的战争，是因为我生在魔道，长在魔道，见过仙门之人如何残忍地对待魔道之民，所以我有责任带领魔道除掉那些威胁。”
“你根本不懂魔道之民心中的仇恨有多么深，我所做的事虽然有一些人反对，却有更多的人支持，我并没有逼他们成为幽魂影，大多数人都是自愿的。”
叶凡尘一阵沉默，深深注视着玄青，那双眼睛并不像在说谎，在他思索的瞬间，肩头上立即中了一掌。
“她的事，你又如何解释？！”叶凡尘忍不住说道。
玄青一笑：“我爱她，就希望她能幸福，在你身边，她只有不断痛苦，因为你永远都不会回报她对你的感情，你根本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明知一个女子如此爱你，却还能忍心将他拒之门外，大丈夫三妻四妾又如何？！”
叶凡尘不由自主低下了头。
“既然她在你身边只有痛苦，看到你死就更会痛苦，我又怎么忍心让她保持清醒，侵入她的心灵后，我会让她忘记曾经的一切，我可以发誓，一定好好对待她，男人征服世界，而女人征服男人，这是天经地义的。”
叶凡尘忽然发现，玄青所说的事，换一种说法后，就变成了一种无可挑剔的行为。
“但我永远不会这样想自己，我不会认为自己是对的，我挑起战争是因为我有欲望，我对她施术是因为我想要独占她，人不过是被欲望和野心驱使的野兽罢了，世上从没有无私的人，每个人都是自私的。”
玄青的嘴角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你其实一点都不了解我，但我却很了解你，因为我曾收集过许多关于你的资料，也知道很多你所做过的事，我知道你永远希望自己做得正确，你所认为的公理和正义，就是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就是守规矩，不滥杀无辜，然而男子汉大丈夫，杀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做几件昧良心的事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活得痛痛快快，不枉此生，是对是错管他奶奶的！”
叶凡尘的脸上浮现出木然之色。
玄青却讥笑道：“在我看来，你只不过是个懦夫罢了，狗屁仁慈，狗屁正义，不过是强者编造出来让弱者屈服的一种手段，而弱者害怕受到伤害，更加去歌颂仁慈和正义，其实不过是连篇的谎言！”
“敢爱敢恨，敢杀敢埋，快意恩仇，才是真英雄！”
玄青的一拳重重打在叶凡尘的胸口，使他连连后退，嘴里喷出鲜血，宫殿两侧的油灯也熄灭了数盏。
叶凡尘低垂着头，长发披散，看不清表情，鲜血顺着他的身体淌落在地上，在他脚下形成一滩鲜红的血泊。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宫殿中响起。
“也许你说得这些都没错，然而这个世界其实是很残酷的，有些人渴望着幸福，无论怎样努力都得不到回报，本来美满的家庭，也会因为一场飞来横祸破碎，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力量，没有力量的人即便哭喊，即便诅咒这个世界，也于事无补，就算想要自强，悲剧却已经发生，只会留下悔恨，你明白这种感受吗？”
“有力量的人，只要将他的力量分给需要帮助的人一丝，就能让悲剧变为喜剧，多么轻而易举的一件事，对有些人来说，这就是上天的怜悯。”
“人为什么要伤害人，明明一样都会痛苦，一样都会悲伤，一样都会流泪，绝望的时候，都会希望从云端伸出一只手，来拯救自己，所谓仙，所谓神，虽然真的存在，某种意义上，难道不是从人们的悲愿中孕育出来的吗，为什么神仙不从云端伸出手，去帮助世上受苦的人们，我小的时候，经常会思考这样的问题，然后决定，他们不做，我做。”
叶凡尘抬起头，眼里闪动着异彩，嘴角啜着微笑。
这些话他从未和别人讲过，当着玄青的面，他却讲了出来。
“所谓强者，能够轻易左右人们的命运，在我们的世界里，强者就是仙，没有约束的力量，只会带来灾难，人们的痛苦与我无关，但我懂得痛苦，就与我有关了，当我想杀一个人的时候，我会想想，他是不是非杀不可，就算是最恶的人，说不定也会有善待别人的时候，说不定在有些人眼里，他同样是重要的、宝贵的存在，做任何事前，我都会这样想想，如何能尽可能的给世间带来幸福，而不是灾难。”
“我向来觉得，正因为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残酷，才会有侠，有英雄，有仙。”
“我个人的得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世界的得失，天道无善恶，人却有善恶，但我知道凡事岂可尽善尽美，我也只是尽可能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尽可能三个字，意味着挣扎，我与你不同之处，就是我不如你洒脱，但我却想问你，成仙只是为了不死不灭，只是为了随心所欲，只是为了让天再也遮不住你的眼，让这地再也埋不住你的心，让这众生都顺你的意，让那神佛都烟消云散吗？”
玄青沉默，他忽然发现，他并没有像自己想的那样了解叶凡尘这个人，他从来都不知道，叶凡尘对许多问题其实考虑得远比他想象得更深。
所以他只能干笑一声，缓缓说道。
“你不要问我，因为我追求的不是仙，而是魔。”
魔便可以随心所欲，魔便可以一言不合就杀人，魔便可以掌握一切，夺走一切，霸占一切。
因为魔要众生俯首帖耳。
而仙又是什么呢？
在叶凡尘心中，仙代表着救赎，代表着怜悯，代表着希望。
所以玄青和叶凡尘的和一战，亦是仙和魔的一战，是良知和欲望的一战，世上的每个人心里，都可能会发生这样一场斗争。
“我知道，我必须要阻止你，即便熄灭那些油灯上的火苗，我也必须阻止你，所以我不能再犹豫了。”
“到了最后，你还是要这样做，你的善岂不是伪善？”
“伪善也好，真善也好，都无所谓，如果我有别的办法，绝不会这样做，当我犹豫的时候，大错说不定就铸成了。”
“说到底，你只不过是想救你自己，也想救她。”
“无论你如何看待，我只能做出我所能做出最好的选择，我早已有背负一切罪孽的觉悟，我也许会后悔，也许会迟疑，也许会挣扎，但是该果断的时候，我并非不知取舍。”
叶凡尘的一拳重重击在玄青的胸口上，伴随着一股气浪，玄青噔噔噔后退，宫殿内的油灯一瞬间熄灭。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一行泪水从叶凡尘的眼中流下，但他立即抬起手指，将眼泪擦去了。
这些人是因他而死，等于是他亲手所杀，他没有资格流泪，后悔也罢，无悔也罢，有愧也罢，无愧也罢，他只能这么做。
“哈哈哈哈哈！”玄青一阵大笑。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笑，又在笑什么。
世上总有一些无奈而矛盾的事，无论选择哪一边，都得不到理想的结果，但人们依然要做出最好的选择，依然要前进。
叶凡尘还不是仙，所以他拯救不了所有人，但是有一点其实已经明确了。
像叶凡尘这样的人成仙后，大多数人都会幸福美满，像玄青这样的人成魔后，只有他自己和少数人会幸福美满。
挣扎与不挣扎，相信与不相信，就是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
玄青忽然腾空而起，撞破了宫殿的天棚，瓦片如雨而下，遍布整座宫殿，熄灭的油灯纷纷被打倒，花千月依然如傀儡娃娃般站在原地。
叶凡尘却不知何时来到她面前，挥动衣袖挡住了纷飞的瓦片，随后追着玄青而去。
并没有回头望一眼。
两人升上高空，遥遥相对，玄青的身上爆发出漆黑的魔气，叶凡尘的身上爆发出金色的真元力和佛力。
“凝空指！”玄青忽然抬起手指向叶凡尘指去。
“凝空指！”叶凡尘也使用了同样的招数，却隐含了他所悟出的四种变化。
两指在夜空中划出璀璨的轨迹，一轮明月下，两颗流星撞在了一起，使天地也亮了一瞬。
“没想到你的凝空指已经和我的凝空指不相上下，甚至隐隐高出一筹。”玄青发出了一声叹息，叶凡尘早已不是昔日的叶凡尘。
抬手掐动法诀，一扇古老而沧桑的门扉出现在玄青身后，当日他曾施展过的炎帝门，终于被他再度施展出来。
此术可以说逆天。
“这一次，我要开启第五道门扉，你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