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漂浮的云瞬间变得灰黑,乌云盖顶,狂风大作,乃不祥之兆。
原本得意洋洋的匈奴人一个个面露惊慌之色,六神无主地看着他们的主将。
惊恐地发现他们主将身边的那个女人周身散发出赤红的光芒,光束强得要将他们的双眼刺瞎,十分可怖。
重凰眉间的朱砂痣变得鲜红如血,双目染上血色,大片的,潮涌的记忆向她席卷而来。
她想起自己是大荒山的一只小凤凰。
想起那个四处惹桃花的老头。
想起那个跟她拌嘴的南归。
蓬莱仙宴之后她将老头惹生气了,不理她了,她便下山来找那个骚包的南归。
她竟然会脑筋抽风地跟着南归参加无生海战,卷入上古大妖饕餮的琉璃镜中,法力全失,记忆全无,继而有了这一世。
她原来不懂感情,看着老头游戏人间,招惹了一个又一个公主,她只当看个笑话,从未想过去弄懂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饕餮的琉璃镜,自成三千世界,这里万法无效,即使你是法力强大的上古神,到了这里也与普通凡人无异。
作为一只资历深厚的上古大妖,饕餮靠着这一法宝不知打败过多少远古大神,故数十万年来,活着走出来的神仙寥寥无几。
她成为镇国公之女符凰,那么和她一起掉进来的南归去哪了?
迟凉会不会……就是南归?
可迟凉死在这里,魂魄会不会回到六界之中?
她还会不会再见到迟凉?
向来没心没肺的小凤凰,心里忽然有了烦心事。
无论如何,她只有走出这里,才可能再见到迟凉。
体内法力充盈,比之先前涨了十倍不止,之前她的法力就跟那打扫南天门的小仙娥差不多,现在已经可以和南斗第一天府宫里的司命星君切磋切磋命盘了,这下老头不会嘲笑她法力不济了。
很好,她可以为他报仇了。
指尖凝聚出一团拳头大小的火,火光异常妖冶,看着令人心惊。
"妖怪啊啊啊!"
所有人看见这反常的一幕,不由发出惊叫,四下逃窜。
看着那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匈奴人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她脸上露出一个比魔鬼还可怕的笑容,"跑什么?他身上的每一支箭是谁射的,我要一个一个还回去!"
她双臂一振,狂风四起,原本倒在战场中央的迟凉凭空而起,径直向她飞来。
手一挥,在他身上覆上一层柔光,插在他胸口的箭一支一支地被拔_出_来,向四面八方射出,那些匈奴人无论逃多远,那箭就如同鬼魅一般,追着人直跑。
怎么也摆脱不掉,越跑越慌,精神上,心理上,双重折磨。
直到正中命门,一箭致命。
待到最后一个匈奴人倒下,她转身,双眸酝酿着狂暴血色,不带任何感情地道:"接下来……轮到你了,李执。"
眼睁睁地看着她将匈奴人一个一个杀死,那些人命他其实半点也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她,看着她的目光几近宠溺,又带着一丝怀念,"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怨你。"
他慢慢张开双臂,闭上那双纯净的具有欺骗性的双眼,"来吧,杀了我,为你的夫君报仇。"
即使他做出这副可怜的样子,她也不会对他手下留情,掌心火光化作一柄赤红长剑,毫不犹豫地朝他心口刺去,利器入肉的声音。
倒下的却是一个庞大的身躯,一个她意料之外的人,定西候。
李执那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眸带着震惊,"你为何要替我挡这一剑?"
他从未认真看待过他和定西候的关系,他求皇位,他要保命,不过是逢场作戏,互相利用。
现在他竟替他挡下这一剑,他无措了。
定西候心口不断往外冒血,眼睛却一直看着李执,眼神那般眷恋,仿佛怎么也看不够:"笙儿,我舍不得你死……"
他知他会做傻事,千里迢迢赶来北疆,想要看他一眼。他心甘情愿替他挡这一剑,只要他活着,就好。
李执慢慢俯下身去,此刻他心中闪过万千思绪,震惊、愧疚、心痛,"我一心求死,你又何必搭上自己?"
定西候小心翼翼地问出这一句:"你……爱过我么?"
"我……"刚说出一个字,定西候开始剧烈地咳起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鲜血染尽了他的衣衫。
李执怔怔地看着衣袖上的血迹,为自己突生的愚蠢念头感到震惊,他什么也不能给他,又何必去说那些虚假的话欺骗他。
深深望了一眼冷眼旁观的重凰,轻轻对定西候道:"我从未后悔我所做的一切,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如此。"
手指点上定西候的眉心,有白色的微光从他的指尖溢出,缓缓渡入定西候的身体中,定西候身上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做完这些,他脸色有些白。
他站起身来,向远处山头躲着的李醇道:"帮我给他找个大夫。"
不干!李醇傲娇地把头一偏。
倒霉弟弟不仅跟他争皇位还杀了他兄弟,现在竟然还有脸使唤他。
李执未在意,他这个哥哥一向心软。
转过身来面对重凰,唇边绽放出一个如斯绚烂的笑容,眼角的朱砂痣风情万种,恍若回到那个名震江南的头牌扶笙,声色惑人,"一命抵一命,你可满意?"
说罢,以极快的速度向她的剑锋冲过来,他的胸口瞬间被鲜血染红,他离她极近,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只要你能记得我……主上。"那双纯净澄澈的双眼慢慢闭上,再也看不见身后倒下那人目眦欲裂的神情。
他叫她主上?她何时……成了他的主上?
没等她细想,太子李醇急哄哄地奔过来,将挂在她身上的李执粗鲁地扯掉。
倒霉弟弟终于死了,虽然是自作自受,但是他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伤心,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
一切尘埃落定,她集中精神,暗暗删掉了在场之人关于她施法的记忆。
李醇只觉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眨了眨眼,重凰一动不动地站在他眼前,神色也有些死寂,他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急忙拽她的衣袖哭诉道:"嫂子,你不会也要去寻死吧?一天死这么多人我的小心脏承受不来啊啊啊!"
重凰正想损这个蠢货一顿,脑袋忽然一晕,直直倒了下去。
被当成肉垫的李醇悲催地表示:唔,嫂子有点重。
北疆之战,大晋胜了。但胜得十分惨淡,主将战死,伤亡大半。
匈奴五万铁骑全军覆没,大晋十万将士战死虽少,但重伤大半,要几年才能恢复过来。
镇北王迟凉为国捐躯,忠义可嘉,皇帝追封其为忠义王。其妻符凰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因其情况特殊,暂住国公府。
九皇子通敌叛国,奈何人已死,皇帝并未追究太多。
经历了这些事,老皇帝觉得心累,主动退位颐养天年,太子李醇即位。
"嫂子你别乱动,大夫说这样对我干女儿的发育不好!"
重凰每次想动一动的时候,李醇总是适时赶来,万分惊恐地看着她的肚子。
她十分不能理解,别人当皇帝不是该日理万机忙得不可开交么?他这个皇帝为何当得这么闲!
李醇是不会告诉她,镇国公帮他处理国事,定西候帮他守边疆,当然逍遥了。
当初得知怀孕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已恢复法力,可仍是走不出这琉璃镜,难道是时机未到?
以前在大荒山的时候,万年她都不觉得漫长,现在她觉得这几十年好漫长,漫长到她不知该如何度过。
他是觉得她会孤单,所以留下一个孩子来陪她么?
人生短短几十年,有了孩子,她便要独自守着这个孩子过完这一世。
知道她怀孕,李醇比她还高兴,屁颠屁颠地赶来国公府看她,嘴里嚷嚷着阿凉终于有后了,复又贼兮兮地问道:"嫂子嫂子,快跟我说说,阿凉跟你那啥了几次?我跟小月月也试试!"
重凰一脸冷漠:"出去!立刻!马上!"
李醇自知拔了虎须,连忙补救:"嫂子你别生气,动了胎气就不好了,我马上走!马上走!"
作为一个皇帝,不顾脸面地成天跟在一个小姑娘身后跑,身边的小太监都看不下去了,这货竟然很有毅力地追了三个月,终于抱得美人归。
不得不说,李醇这追人的风格有点向迟凉看齐。
他还来找重凰哭诉过:"阿凉的方法果然管用,可能是我没学到精髓,竟然拖了三个月。"
重凰:"……"
自从怀孕,她就被关在国公府,哪里也不让去。她娘把她看得密不透风,生怕她磕了碰了,李醇则三天两头来骚扰她。
有一天,李醇和崔月一起来看她。
美其名曰,沾沾孩子的喜气。
李醇心里其实打着让崔月多看看孩子的主意,也好撺掇她也生个孩子。
崔月如今已经从对迟凉的痴迷中走了出来,也不计较重凰之前找她代嫁的事,看着重凰的目光中没什么敌意。大概被李醇养得很好,秀美的脸圆润了许多。
趁李醇被镇国公拉走谈事情,重凰抓住这个机会对崔月说:"我想去淮阳。"
他出征前嘱咐过李醇,如果他死了,就把他葬在淮阳,因为他答应过重凰,要带她去淮阳,活着不能去,死了也要葬在那里。
奈何她现在这种情况,李醇绝对不会同意她去淮阳。
崔月神色间带着一丝了然:"你想去看王爷么?"
"是,这是他与我约定好的。"脸上的决绝让人动容,"请你务必答应我。"
"路途遥远,你又怀着孩子,"崔月凝眉,"不怕孩子有事?"
手不自觉地抚上微微凸起的小腹,"我想她也想去见见爹爹。"
崔月长叹一口气,"如此,我会尽力,毕竟我也喜欢过他,帮你,也算是圆了自己一个心愿,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谢谢你。"这些天来,重凰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明亮的笑容,如此地满足。
"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可否让我也听听?"李执一脸春风地推门进来,大眼睛直冲崔月放电,估摸是在镇国公那里讨到了什么恋爱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