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连山眉头微蹙,低头不断思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又过了片刻,周连山正准备起身向晋王敬酒,从门外进来一个轻纱半遮面,怀抱琵琶的姑娘。
凌敬开口道:“这是天外天新来的雏姐儿,特来给大家助兴。”
周连山瞧着觉得眼熟,可又不知道是哪里眼熟,想要说什么,可这一桌人,哪里有他说话的份儿,闭了嘴,放下酒杯。
尧君素看了看齐王,问道:“二哥以为如何?”
“宴席之上,岂能无歌舞。”齐王道。
尧君素笑着示意凌敬。
下人搬来一把凳子,雏姐儿坐下,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两曲下来,众人全都拍手叫好,特别是牡丹,眼中冒光,攘着齐王,撒娇道:“真是好手艺!齐王,你将这个雏姐儿给我吧。”
齐王哈哈大笑,“你一个姑娘要一个姑娘,干什么?”
“奴家不管,奴家喜欢。”牡丹娇声道。
齐王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尧君素。
尧君素道:“我做不得主,让雏姐儿自己决定。”
齐王笑道,“这好说。雏姐儿,你摘下面纱,回话。”
雏姐儿起身,福了福身子,见礼道:“妾本浮萍,飘于世间,去到哪里都无所谓。只是妾有一心事未了,万望各位官爷成全。”
牡丹调笑道:“小雏儿,别害怕,我身边这位是齐王,你有什么尽管说来,齐王一定为你做主。”
齐王瞧着牡丹,一张摇曳红唇上下翻飞,怎么看都欢喜,自然都答应了下来,道:“牡丹说的不错,你且道来。”
“那妾先谢过齐王殿下。”雏姐儿放下琵琶,跪在当地。
“起来说话。”齐王道。
雏姐儿摘下面纱,露出真容。白净的瓜子脸,弯弯的眉毛下一双眼睛狭长如丹凤,倒勾着,初看有些凌厉,再看十分勾人。
周连山的脸色瞬间一白,这双眼睛,配着她那高耸的鼻子,像极了当年的故人。
齐王一直喜欢丰腴饱满而成熟的女性,雏姐儿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叹了口气道:“牡丹,跟你想比,真是相去甚远。”
牡丹扶了扶自己的云鬓,抿嘴笑着,“还是个孩子,调教几年就好了。”
尧君素抿嘴冷笑。
齐王道:“有什么需要我做主的,尽管说来。”
雏姐儿站起身来,缓缓道来。
十四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大雪风飞的冬夜。
祖父病重,父亲带着六岁的哥哥前去祖屋伺疾。因我才不到一岁,母亲便在东院里照看我。
可是五日后半夜里,我和母亲突然被叫到祖屋里,说是爷爷病情急,马上要去了,着我们母女赶紧去。
母亲急急忙忙带着我去了祖屋。
可是,爷爷已经去了。
父亲被绑在地上,周吴氏掩面哭泣,泪不成声,族长手里攥着我父亲的腰间玉带。
周吴氏说我父亲乘着伺疾之便,轻薄于他,被他拉下腰间玉带。
爷爷也是因此气死的。
我母亲根本不敢相信。她与我父亲成亲十载,父亲从来与她都是相敬如宾,怎可能做出这等下作事来。
可眼前,人证物证俱在,怎么说得清。
族长带头,说我祖父临死前,已经剥夺了我父亲的继承权,由我小叔继承家业,并将我父亲关在了族中监房里。
我母亲痛哭流涕,追着我父亲才问出缘由。
父亲说,他瞧见我小叔与周吴氏私通,爷爷又在病中,念及兄弟情深,不忍声张,
于是挂了玉带警告。
可谁知,小叔与周吴氏私通,竟反咬一口,还蒙死了我爷爷。
爷爷在病中,已将檀木大印、祖屋房契和族谱全部传给了我父亲,让其继承家业。
小叔早就买通族中大小,我们声势不再,族中无人给我们说话。
母亲每日里带着饭食去探望父亲,父亲瞅准机会,悄悄告诉我母亲,这三样东西藏在何处,让我母亲带着哥哥和我赶紧奔逃回娘家,以图后事。
母亲参加完爷爷葬礼,不敢耽搁,带着我和哥哥匆匆赶回家去,准备逃走。
可是,谁曾想到,在半路上,哥哥就开始吐血,还未到东院,就死在了路上。
哥哥当日,只吃了祖父葬礼上一个丫鬟递上来的一块贡品糕点。
母亲悲痛欲绝,抱着哥哥尸体,拉着我,在雪地里嚎啕大哭,眼睛里都要泣出血来!
到了东院,还未进去,家里的老管家早已经带着人将东院搜了个底朝天。
老管家恶狠狠地向我母亲要祖父给我父亲的三件东西。
母亲咬牙,只道不知。
管家威胁,说,我父亲刚才已经服毒自尽了。刺史大人是我小叔的好友,让我母亲别再痴心妄想,回娘家求助,不过是拉几条垫背的死人而已。
母亲绝望中,仔细想想,母家不过是龙城辖下一个小小县城的乡绅,如何能斗得过他们。
咬牙连夜葬了哥哥,带着我奔逃出外省。
我们孤儿寡母,奔逃外省,无亲无故,又背负血海深仇,十三年寒窑度日,辛苦非常。
为了躲避周连山的追杀,我娘自毁容颜!
又过了几年,风声松了,才悄悄回来,取走了祖父交给我父亲的三件东西。
母亲每日里与人刺绣,供养我成长,只等有一日,青天长眼,还我父亲清白。
雏姐儿眼睛血红,长泪直流,咬牙切齿,“咚咚咚……”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牡丹眼中含泪,用帕子擦了好几次。
瞧着雏姐儿,想到自己的悲苦人生,谁家的好女儿会卖艺卖身,凄凄惨惨道:“齐王,这个雏姐儿这么可怜,你可得替她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