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夏懵了,抬头,茫然四顾,才发觉这声音竟是主位上传来的。
景泰帝淡笑着看她,云淡风轻地说道:“听闻你潜心苦练琴技,不知成效如何?”
“......”他一定是故意的吧?
叶瑾夏看了下身后紧张的李汝锦,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她是将李汝锦以琴师的名义带回去了,但其实就是放在院子里,多一张嘴吃饭罢了,并没有旁的意思,而这两天,也就李汝锦自个儿练了会琴,她压根都没碰过琴弦,哪来的潜心苦修?
叶瑾夏都怀疑,是不是景泰帝最近过得太无聊,以至于想找点乐子调剂一下枯燥乏味的生活,而她恰好成了枪靶子......
她低着头,沉思片刻,索性落落大方地起身告罪,“启禀陛下,小女资质愚钝,辜负先生一番教导,依旧不通琴律,着实惭愧。”
景泰帝也只是想膈应这只小狐狸,见叶瑾夏都不掩饰自己五音不全的事实了,也就不好再打趣她,似笑非笑的眸光在李汝锦身上停留片刻,旋即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他的云淡风轻,却令李汝锦如坐针毡。
叶瑾夏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伸手过去,隔着重重叠叠的袖袍,覆在她手上,淡淡道:“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你哆嗦个什么劲?”
“......”李汝锦羞得面色通红,许久都没敢抬头。
叶瑾夏漫不经心地收回手,等着宴会继续进行。
与其说是给太后祝寿,倒不如说是变相的相亲,说不定就有看对眼的少年少女。
各个都准备了才艺,表现祝寿,花样百出,好不热闹。
叶瑾夏抬头遥望着高楼上的人,隐隐觉得好笑,既然是为太后祝寿,那为什么不是围在太后身前,说些吉利话,现下看来,其实完全变了味道,说白了,这是一个变相的相亲宴。
能出现在太后宴会上的,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哪个不是高官厚禄?
她撑着下巴,百无聊赖。
看了一圈,叶瑾夏虽然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说,叶迎春的才艺表演确实很不错,至少在座的人,没有一个人能盖过她的风头,她一个女子都看直了眼,更不要说男子了。
“小姐,不要担心,你也可以的。”怀香见叶瑾夏似乎很不经意的样子,还以为叶瑾夏是在嫉妒叶迎春的才艺无双,非常善解人意地安慰了一句。
“......”叶瑾夏无言以对,幽怨地看着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还真是谢谢你的关心了。”
阿七没忍住,笑了。
叶瑾夏的眼神更为幽怨了。
有什么好笑的么?
不就是表演才艺么,她就是不会,怎么着了吧?
李汝锦看着叶瑾夏生动的表情,怔怔入了神,旋即生出些许失落来,她其实是被排除在外的,但自身的骄傲又不允许自己去迎合她,便只能看着。
美人托腮,从来都是风景。
李汝锦这样的美人,就更是不会被人忽视过去,自叶迎春下了,便有人将主意打到了李汝锦身上。
叶迎春是冰清玉洁的仙子,而李汝锦,到底已经跌落凡尘,虽说摆脱了教司坊的贱籍,但也不过是教琴先生一个,又能傲气到哪里去?
“听闻李姑娘琴技无双,好比仙乐,不知可有荣幸闻得?”
李汝锦是傲气的,对于此人不怀好意的目光相当厌恶,不动声色地拒绝了,“小女技拙,便不献丑了。”
“莫不是以为在座之人没有资格?”
“......”
李汝锦有点烦躁,这是皇家宴席,她能来还是托了叶瑾夏的福,若是搞砸了,叶瑾夏能救她一次,却救不了她第二次。
叶瑾夏眸子微微眯起,周身隐隐透出不悦,但嘴角的弧度却扬了起来,“那就献丑了。”
她回头看着李汝锦,淡淡道:“你抚琴,我写字。”
“是。”李汝锦心情很是复杂,为何每次都是叶瑾夏救她于水火之中,而偏生,这个小表妹却是她曾经最看不起的人,即便是现在,她依旧觉得叶瑾夏行事作风很不像话。
她敛眸,万般情绪化作不动如山的平静,再抬眼时,已看不出任何异样。
这是为太后祝寿,太后礼佛多年,本着向上天祈福的愿望,才办了这次宴会,一切从简,而且不见荤腥,都是吃斋饭,也没有请戏班子这些来助兴,可见有多无聊,所以得找些事来打发时间。
李汝锦拿过自己的琴,已经用上好的松香打磨过琴弦,她洗过手,抱着琴跪坐在席上,袖袍宽大,迤逦而开,漂亮尊贵。
但即便如此,她身前坐着的那人,却还是轻而易举地将视线夺了过去。
莹然如玉的小脸,不施粉黛,清冷矜贵,双眸黑亮,灵动逼人,薄唇不点而朱,紧紧抿着,洇开清清淡淡的笑。
对于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叶瑾夏置若罔闻,跪坐在桌前,将纸铺开,用镇纸压平,纤纤素手露出一截腕骨纤细洁白,磨完墨之后,执笔,狼毫在浓黑的墨汁中滚了一圈,浸满了墨水,有淡淡的香气萦绕。
李汝锦拨弦,琴音起。
厚重的墨汁落在纸上,洇开大朵墨色的花,叶瑾夏不惊不慌,笔尖轻触纸面,如行云流水,举止间随意散漫,神态亦是漫不经心。
琴音袅袅,沁人心脾,好似深山古刹中梵音初响,惊起倦鸟归家,又如清泉淙淙,涤荡心间,将所有的尘埃郁郁尽数洗干净。
李汝锦并没有挑高山流水这样的曲子,而是选了一首比较具有禅意的曲子,一点一点,曲韵悠长,倒也衬景。
一曲罢,叶瑾夏也终于停笔,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
她将笔墨收拾好,对着纸面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将墨汁吹干了,才拾起这副作品,心情颇为愉悦。
众人惊呼,眼中浮现了难得的惊艳之色。
李汝锦也颇为诧异,她也没料到,叶瑾夏的书法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让她禁不住被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