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仲秋。
京师外官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中,有两骑向西匆匆而行。
王秋二人将英宗皇帝平安护送至京师,知会朱兰馨后,一天也没有休息,便踏上了归程——王玉珏真想马上就见到久别的父母。
秋失月自然形影不离。
至于英宗皇帝到了京师后有什么样的后果,他不得而知,也没有兴趣去探听,何况更没有要知道的必要。
一山不容二虎,这是谁都知道的真理。
两个皇帝都时值壮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们的会面,又会擦起什么样的火花?
临近京师时,王玉珏就想过这个问题,也因担心会卷入不必要的事件之中,所以他不愿多停留。
为了皇帝位子,有多少兄弟手足相残,有多少父子反目成仇。
此时的代宗皇帝朱祁钰,已经坐稳了皇位,他当然不愿意让出来。对于英宗皇帝的到来,他早已想好对策——将他迎到南宫,一把锁给锁起来了。
这一锁,就锁了七八年。
英宗皇帝可以说是流年不利——后脚刚离开瓦剌人的樊笼,前脚又走进了自己兄弟给他准备好了的牢房。
据说他的这段日子过得十分凄苦,不见天日不说,还吃不饱饭。甚至要他的结发之妻钱皇后做针线活卖钱供养他,可想而知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
这句话绝对是创作者纵观了所有历史与人情世故后才概括出来的。
朱兰馨黯然无神地坐在窗前,看着那张提着“山无水苦寂寞,人无伴自更愁”的峥嵘画作,声音低低地道:“王三玉,你这一走,我们也许再也见不到面了。”
“公主,他都去远了,你就不要再这样沉闷下去了。”翠翠望着郁郁不欢的朱兰馨道,“不然会伤了身体的。”
王玉珏离开京师去漠北的那些日子,朱兰馨也没少担心过,从来不信神佛的她,特地让翠翠去买了个观音菩萨像来供着,每天都要在观音菩萨像前焚香烧纸,祈祷菩萨保佑他平安无事。
她牵挂他,思念他,夜不能寝,日不思饭,深深地体会到了爱上一个人其实要受好多痛苦。
现在,他已经踏上了回家之路,与别人形影不离,让她想着她们的旖旎风光徒生伤感。
她恨自己为什么不能生在平常百姓之家,要是那样多好——想出门就出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根本不受繁文缛节的束缚。
自由的空间多了,不就可以经常见到自己喜欢的人了吗,何至于像现在虽然极力思念一个人,却不能走出这个“大牢笼”,只能受困于此,望洋兴叹。
“公主,你不要忧郁过度,还是保重身体要紧呀。”翠翠最担心的还是她的身体。
要是身体垮了,什么都完了。
她可听说过有女人得了相思病后,竟然无药可医,最后瘦成一副骨架而亡的故事。
她担心自己的公主也得这种病,那就不得了了。
“王三玉,你竟这样无牵无挂地离开了。”朱兰馨喃喃道,“你好无情,你好无义。难道我在你的心里就连影子也没有留下一个?”
她看着画纸上的那句题字又道:“也许那时,正是他思念秋失月的时候,自己孑然一身才有感而发的。”
她自言自语,听得翠翠心急如焚:“这个模样,该不是已经得了相思病吧!”
“相思病?”朱兰馨闻言笑道,“怎么可能,相思是少不了的,但是怎么也不会落到生病的地步。”她抬起头望着翠翠道,“你说,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翠翠心想这个几乎不可能,但是为了安慰她,只得点了点头。
“要是能有这一天,我一定要跟他一同走,再也不傻乎乎地呆在这个大牢笼里了。”
“嗯!”翠翠眼中泪花涌现,应着点了点头。
朱兰馨脸上露出笑容,一副神往的模样。
官道上,王秋二人策马风驰电掣。
二人奔了半日,人困马乏。
二人正奔间,看见官道边有一间饭店,随风飘过来一股饭菜香味。
二人条件反射之下,感觉肚子更饿。
二人进店要了饭菜,美滋美味地享受起来。
二人出了京师一直忙于赶路,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填饱肚子之后,秋失月望着王玉珏道:“三玉,路上我一直在想,离开京师时你走得那么匆忙,朱兰馨一定恨死你了。”
“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事?”王玉珏不解地问。
“她对你那么好,临走时你都不见见人家。”秋失月道,“她一定恨死你了。”
“我为了她的一句话,吃了那么多苦,还连带你一同受罪。”王玉珏道,“她应该感谢我才对,你竟说她会恨我,真是没来由。”
“离开了京师,以后可怕再也不会回来,你竟然不跟人家道别一声,我想起来都替朱兰馨抱不平。”秋失月佯作生气地道。
王玉珏闻言笑道:“我要是去与她道别,你会不会吃醋?”
“我有那么小气吗?”秋失月更加不高兴,“她是一个很有趣的女人,我倒是希望能与她永远在一起。”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玉珏大惑不解她何有此说。
“你自己寻思。”秋失月冷冷地抛下这句话,望着店家道,“老板,结账。”
年迈的店家接过银子,关心地问:“二人从京师来,要往哪里去?”
“回四川。”王玉珏边出门边道。
“小伙子,那你们在路上可得小心啊。”店家扭头四望着小声道。
“怎么了?”王玉珏好奇地问道,“前面的路上有老虎?”
“比老虎凶多了。”店家小声道,“你们去四川,走近道可得经过太行山,现在那山上出了个了不得的土皇帝,听说是见人就杀,我劝你们还是从河南绕道走吧。”
“土皇帝?”王玉珏来了兴致,“那咱们还真得去看看这个土皇帝。”
“年轻人,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店家闻言不高兴了,“我见你们年纪轻轻,日子还长得很,所以才好心对你们说的。”
店家说毕忿忿地“哼”了一声走开了。
王玉珏见他那不高兴的样子,摇了摇头出门而去。
“三玉,你该不会真要去见那土皇帝?”路途之上,秋失月问道,“你不是很牵挂家中父母吗,干嘛还有如此好奇心?”
“真皇帝我都见过,谁稀罕他那土皇帝。”王玉珏回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
“那我们还是绕道走吧,以免横生枝节,反而误了行程。”
“欲速则不达。”王玉珏点了点头道,“还是听老人话为好。”
二人越往前走,路上携儿带女的人越多,一个个哀声叹气,面容憔悴。
王秋二人见路上竟然有那么多的难民,心里很是诧异。
暗想难道这些人都是受了土皇帝的蹂躏才背井离乡的。
出于好奇与同情,他们便一路打听,得到的消息竟然让他们大吃一惊。
那个人人谈虎色变的土皇帝不是别人,正是自号“鹰山帝女”的邝心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