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照在冰棱上,冷冷的反光射入她眼中,刺得人眼角生疼,丹离心中一凛,燥意慢慢消退,唇边恢复了惯有的笑意。
“今晚吗……”
她回过头去,悄声催促麻将道:“捉了多少条了?”
麻将冲她甩尾示意,只见岸边空地上七零八落满地是鱼,麻将很骄傲的轻喵一声,翘起尾巴,一副“来夸我吧来崇拜我吧”的得意模样。
“好了好了,知道你能干。”
丹离抚摩着它的肥下巴,贴着它耳朵夸奖道,麻将便更加得意的翘起尾巴来,一颤一颤的冒着绿尖,看着分外滑稽突兀。
“这些鱼也够了,麻将你停下吧!”
麻将不甘愿的摇着头,想要继续,丹离点着它的鼻头,数落道:“鱼放久了就不好吃了,还是留点剩开春后再吃吧。”
麻将轻喵了两声,丹离挑眉,“你是说,做成咸鱼?咸鱼吃多了会掉毛哦!”
麻将被它这一吓唬,终于老实了,怏怏的垂着头,把尾巴从水中收了起来。
丹离瞥了它一眼,用手一指,它尾巴上包裹的碧绿嫩叶便褪落下来,好似散尽了所有的清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凋零,枯萎,最后竟还原成一块枝梗。
于是池中再无鱼群聚集,全数四散而去。丹离取出贴身准备的布袋,将鱼全数装入,随后堆在那半片荷叶上,又让麻将站在布袋上,布袋装满了鱼,显得有些鼓囊,麻将略微不稳,险些掉落下来。
“站稳了哦,实在不行就趴着抱住袋子,不然就要成落汤猫了。”
丹离贴着它的软耳坏心眼的说道,引来麻将凄厉愤怒的一声长喵,丹离整个人僵住了,眼睁睁看着麻将以得意睥睨之姿,随着荷叶划行远去。
“好象听到猫叫,怎么回事?”
不远处高阁之下,好似有宫女惊讶的叫声,随即便有脚步声朝这边来。
这块庭院并不算大,只有一丛树荫遮挡,绕过便是一览无遗了,丹离独自一人站着,必定马上就会暴露。
她绕到树荫侧边,却不料宫女们簇拥出一群,居然也朝着这边来了——
“哪里有猫啊,难道是御苑里的‘墨玉’跑出来了?”
“不会吧,那可是万岁喜爱的猫,若是有个闪失,御监房的人可怎么办?”
危急之间,一道熟悉的嗓音淡淡扬声道:“不用过去看了,朕想四处走走。”
这声音并不大,传入丹离耳中却是清晰无比,顿时宫女齐声称诺,转身告退。
沉稳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不疾不徐,每一步好似踩在她心上——
丹离情知躲不过去,趁着他还没发现,自己先闪身出来了。
“皇上。”
她垂着头,站得一副乖巧姿势。
“嗯?!”
昭元帝骤然听到人的脚步声,目光一冷,看到是她垂头丧气的站在跟前,眼中冰冷怒意消退了些许,但仍沉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
丹离急中生智,提起脚边麻将遗落的一条不起眼小鱼,有些躲闪的拎在身后,头垂得更低了。
“捉鱼?”
昭元帝的目光扫向那条鱼——瘦小粗黑,实在不象什么美味,她却珍而重之的掩在身后,即使害怕得眼睫轻颤也不愿放手。
他的目光向下移,见到那并不算好的绸料裙摆上,被水泼得湿淋淋的——就为了捉这一条小鱼,如此隆冬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她的日子,真有这么艰难?
昭元帝心中暗忖,眸光仍是幽沉深不见底。
丹离也看见自己濡湿的裙摆了——这是方才麻将离去那一瞬泼上的,她嘴角微微抽搐,心里自发狠:回去再收拾这只死猫!
但眼前得度过这个难关,这才回得去啊!
心中无声哀嚎,她勉强扯出个笑脸,“万岁,您这里的鱼最多最肥美,所以——”
她的话戛然而止,干燥温暖的手掌在她手顶揉了揉,好似是安慰的摩挲,手劲有些生硬,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暖!
昭元帝揉了揉她的乱发,却发觉鬓发更乱,上面星星点点落满了冰渣,他叹了口气,传入丹离耳中,却是让人迷惑不解的复杂柔和——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语气淡漠,胆小的人只怕要把这句听成责问,吓得跪地求饶了,但丹离凭着直觉,却感觉到这一句并无恶意,甚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怜惜?!
被自己脑中突然窜出的这个词吓了一跳,丹离心虚的眨了眨眼,笑意仍是不自在,“捉鱼嘛,就顾不上这些了……”
昭元帝的手掌并未收回,就这么覆在她的发间,让她浑身好似被针刺一般,随即问出的一句,却是精准的命中问题核心——
“到朕的寝宫附近来捉鱼,你倒是胆子不小。”
“呃……”
就算丹离再怎么厚脸皮,她也没法理直气壮了,正在迟疑间,昭元帝淡淡道:“未央宫附近,若是发觉有行迹可疑之人,禁卫可当场诛杀——你这么偷着进来太危险了,今后再不可如此!”
丹离点头如捣蒜,抚在她乱发上的手掌却仍无收回的意愿,她偷眼望去,只见昭元帝逆着日光,面容神情都瞧不真切,他只是又说了一句——
“靠近些。”
丹离踮起脚尖,迟疑的靠近,却被他一把带入怀中,两人靠得太近,他身上的热力透过衣衫传递到她臂间,莫名的感觉温暖。
高挺的阴影笼罩在她头顶,他俯下身,好似皱着眉,神情有些不耐烦,双手在她发间拨动——丹离楞了几瞬,这才反映过来,他是在替自己绑发带!
她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迷迷糊糊的,只听他冷然道:“下次把自己打理得整齐些,这么乱七八糟的象什么样?”
她唯唯赔笑称是,直往后退,却被一声沉喝惊住——
“你眼睛都不看路吗?!后面是水!”
这一刻,她觉得厚脸皮如自己,脸上也是一阵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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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人送她出去后,昭元帝随即走向约定的承佑门,眼前却不期然闪现丹离尴尬苦笑的面容,他略一犹豫,于是唤过一名宫侍,叮嘱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承佑门前,薛汶已经等候多时了——看到皇帝准时出现,他泄气的垂下了头。
“为什么没有紧急军务来呢……”
他小声咕哝着,昭元帝也不理会他,两人着便装轻骑而出,两个多时辰后,便来到了终南山那处奇峰之侧。
此时已是日落黄昏,一片澄金遍撒山峦,云雾似乎散了些,却越发深邃不透,仿佛伸手也拨弄不开。
“就是这里了吗?”
昭元帝低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