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出手,我即刻迎之以岁农一击,到时候尘漫飞扬,视线受阻,便能趁此机会,对发儿姑娘点上一把!”
言语间一翻掌,九宫八极炁之离火炁力浮现指尖,铮纵火炎中紫芒暗隐,腾腾跃动。
这点火炎便是旋儿那撮焦发的元凶,并非三日前九曲园,而是今时今日,于这燕云楼中……
于方才众人视线受烟尘蒙蔽……
于烈非错一头异发刻意波澜阻挡之下……
于与陆升一掌激扬,众人心神皆专注此处间……
暗中点留!
“一个自三日前便忙的不可开交,连换衣都没空的女子,自然更不可能抽出空来蓖发,没空蓖发的话,当她突然被告知自己背后发梢有一处焦痕时,且又是在晓春香气满园,无法察觉最初灼烧焦味下,如此的她,便很难判断这处焦痕究竟是三日前留下,还是方才甫留。”
这便是烈非错方才轻薄之举的真实意图。
“结果,旋儿姑娘如我所愿,误以为焦痕是三日前所留,承认三日前身在九曲园,更进而语露破绽,暴露身份。”
先借伪造的焦痕令旋儿承认三日前身在九曲园,随即言语机锋一步步让旋儿钻入圈套,最终无法自拔,这便是烈非错真正的算计,而那番众人看似精虫上脑的轻薄行径,实则却是为山九仞的初始之基,千里之行那始于足下的第一步。
烈非错不久前问过旋儿,“你自比琉璃如何?”
琉璃郡主被誉为大璟第一美女,而眼前这名少年,却于三日前,于九曲园中,将名满天下的大璟第一美女弃如敝履。
连大璟第一美女我都弃如敝履……
旋儿,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有兴致轻薄你?
燕云楼中众人,你们凭什么认为,我方才是在轻薄她?
烨京,乃至大璟所有人,你们凭什么断定,五通只降就一定淫邪下作?
世人总以为自己看的够多,看的够广,其多其广足以让他们将包括人在内的一切分门别类,插上标签。
见到眼前衣衫不整的哭泣女子与一名壮硕汉子,必定是那汉子欺辱了女子。
见到衣衫褴褛之人随身数十个钱袋,此人必定行窃偷盗。
见到女孩身在青|楼妓寨,必定自甘堕落,与人无尤。
女子哭泣或许只是异物入眼,衣衫不整可能不过是方才跑动太急了。
衣衫褴褛之人随身数十个钱袋,可能只是遭逢天灾,替亡者暂时收着,待寻原主。
女孩身在青|楼妓寨,或许只因世道路绝,甚至是被不可抗之武力逼迫。
“原来你是这种人!”
“哈,你果然是这种人。”
“你以为我没见过你这种人么?”
这种人!
这种人。
这种人么?
标签,标签,标签……为一切打上标签,然后心安理得的将其用在新结识的陌生人身上,自以为是的告诉自己,这种人我见过,我了解。
不!他们不了解!
或许他们本有机会真正了解的,但这机会被他们的标签断送了。
每一个人都是特殊的,是独立存在的,过往的经验能帮助自己更快、更容易地认识新人,但他们绝不是过去某一样的翻版复制,他们的人生是独立的,他们的道路是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任何标签都不适用于他们。
燕云楼众人的眼中有标签,陆升眼中的标签更早之前已存在,所以他们皆认为方才烈非错是欲轻薄旋儿,但事实证明他们都错了。
烈非错眼中无标签。
他同样借鉴过往的经验应对未来,同样将曾经所见所闻存入记忆,作为自己日后行路探索的先验咨询,但他并未将一切打上标签,他用的是……
书签!
书签不同于标签,那只是一个停顿的符号,一个次中场休息,一种……旁观!
书签是旁观者,标签是主动介入者。
世间事,人人可推断。
未来事,何人堪论断!
世有俗语,三岁定终身。
只需三岁,便可为人定下谨遵一生之标签……笑话。
三岁看终身?
前半生都看不了后半生,三岁如何看终身。
三岁能看的,只有几个月断奶……以及自以为掌控世事的无知狂妄。
狂妄带来无知……在惊觉自身丑态之前。
狂妄带来羞愧……在惊觉自身丑态之后。
明白了烈非错方才看似轻薄举动的真正用意,旋儿双颊蒸霞,眸光莹莹,羞涩满容。
自诩太子少师门徒,自认机敏上智的她,原来自见到烈非错的第一反应启,便始终落人彀中,非但难以自拔,更是难以自觉。
紧咬的下唇,恍惚间似有血痕于唇红间洇开,轻颤的面颊,眼眶中一抹晶莹将落未落,血红的绯颜,仿佛内心有团毒火,正无尽炙烤着她。
燕云楼四周众人的面色同样渐绯,他们中大把人于不久之前,同样将烈非错的行为理所当然地解读为轻薄下作。
仅仅过了片刻,残酷的事实已无情地证明,他们是愚蠢的,更是盲目偏激的。
烈非错根本没兴趣轻薄旋儿,他只是在和这位太子少师门徒斗智,且最终结果大获全胜。
想到这一点,旋儿面上羞色更浓了。
想到这一点,众人面上惭韵更艳了。
下一瞬,令旋儿以及众人都没想到的事发生了……还没完。
“刚才你说这种女人……”烈非错忽然开口,视线落到一旁的倚红偎翠身上。
“这种女人”是方才旋儿对她们说的,“这种女人”指的是哪一种,众人心知肚明,更何况她还在后面配上“自甘堕落”。
少年的视线转了回来,回到旋儿身上,视线一注,无任何后续,旋儿的内心已是咯噔一下。
随即,后续来了。
“……当你说‘这种女人’的时候,你本身其实也是一种女人。”
“这种女人”、“一种女人”……同样的四字,两者之间自然是有差别的。
旋儿即便是一种女人,也不会有人将她视做与两名红牌相同的一种。
但她又确确实实是一种女人,这个说法绝对没错。
众人不自觉的品味起这句话,一开始他们以为自己听懂了,但随即又发现似乎没全懂,然而在没全懂的那些里面,好像又包含了什么马上就能懂的。
最后,众人懂了……似懂非懂的懂了。
然而,还没完。
旋儿尚来不及消化这句话带给她的屈辱,或者一些其他的什么,烈非错又接着道:“她……也不过是一种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