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是她,就是她——田甜。
这时,蒋先生似乎无法掩饰内心的激动,瞧,他那一直紧紧锁着的眉头也徐徐舒展开来,连双眸都仿佛荡漾着丝丝笑意。
然而,不知为什么,怎么看,田甜都是一副闷闷不乐懊恼不已的样子。
可,有谁知道呢?
她是为了一片茫然的未来而一筹莫展,更确切的说,为今晚的吃和住发愁。
可不是吗?瞧,眼看着天色渐晚了。
“田甜!”
终于,蒋先生从藏身的灌木丛中走了出来,并轻轻的招呼一声。
隐隐约约中,田甜仿佛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禁不住纳闷而好奇的四下张望着。
当她蓦然回首时,见东家豁然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不禁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于是,她连忙站起身,却浑身不知所措。
好一会儿,她才嗫嚅道:“蒋,蒋先生,你······?”
“我出现在这儿,你一定很吃惊吧?实话告诉你吧,我也是在这儿闲逛,无意中,邂逅了你的。我在那边远远的就看着像你。”蒋先生轻描淡写撒谎道,接着,忽然,仿佛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这几天,你去哪儿啦?怎么没回家?”
“我,我······?”看着东家那焦急而关切的目光,田甜吞吞吐吐的,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蒋先生见她似乎有些难为情,就忙和稀泥道:“不便说就罢了。走,回家!”
回家?不,不。
一听说要回去,田甜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
她一边胡乱的挥舞着双臂,一边激动而斩钉截铁地轻喊道:“不!不,我不要!”
见她如此异乎寻常的举动,这回,轮到蒋先生目瞪口呆莫名其妙了。
他怔怔地盯着田甜看,不知所以。
半天,他才试探着问道:“你怎么啦?需要我帮忙吗?要不,你先上来吧?那里不安全。”
闻言,田甜先是瞥了瞥东家,有些迟疑,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极不情愿地踏上小坡,来到平坦的水泥道上。
可是,她抵埋着脑袋,坚定的说:“你走吧!我是不会跟你回家的。”
毫无疑问,这个回答并不是蒋先生希望的。
“为什么?”旋即,惊诧之余,他一脸狐疑地问道。
“因为,因为,现在,你根本就不需要我了。”
突然,田甜抬起头似乎鼓足勇气地回答。
“需要啊。谁说不需要?虽然,嘉盈走了,可,那个家仍需要你啊,再说,我也需要你。”他焦急的更正并辩解道,“你看,我每天早出晚归的,根本就没时间洗衣做饭搞卫生等。”
“可是,可是,我根本就没脸面对你呀!”
听到蒋先生的解释,感觉他好像是真心想把自己留下,此时,若再执拗的拒绝,似乎有点不近情理了。无奈,她只好把憋在心底的真心话不由分说地抛出来。
“我都早已宽恕你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心生惭愧呢?放下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蒋先生说这话,本意只是想宽宽她的心,让她尽管放下包袱,解下精神上的镣铐,尽可能开心快乐些。
过去的事,就翻篇了。
然而,说得轻巧,对于原本就无比自责的田甜来说,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呢。
如果自己继续在那个家做,那里的每个角落都是嘉盈的影子,她肯定每晚都要做恶梦的,所以对她来说,也许,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折磨了。
若是那样的话,那么,她会发疯的。
于是,田甜颓废而难为情的摇了摇头,抱头蹲下,看上去十分痛苦的样子。
见状,老实本分的蒋先生束手无策,不知说什么才好。
只是,站在一旁,彷徨无助的静静地看着。
一会儿,终于,她站起来了,原以为她想通了,不料,只见,她掉转身,准备拔腿离开。
田甜毅然决然的转身而去,实在大大出乎蒋先生的意料。
“你就真的那么狠心吗?你就真的要那么残忍无情吗?”
她身后传来一个男人无限失望和悲凉的话语。
此刻,她的心咯噔一下,不由得下意识地停住了前进的脚步。
可是,俄顷,她想了想,还是,咬着下唇,狂奔着惆怅的离开了。
看着田甜的那决绝的背影,蒋先生近乎绝望的大声嚷叫道:“你知道吗?这些天,我还没吃一粒饭呢?”
人心都是肉长的,更何况是温文尔雅的田甜了。
于是,她陡然停下疾速飞奔的步伐,缓缓的转过身来,不禁热泪盈眶。
她,还是心软了。
她的确不忍心在他人有困难时再三无情的拒绝他人自己力所能及的帮助,况且,这是认识的人。
蒋先生见田甜在前面停了下来,倍感喜出望外。
他赶忙欣然奔跑过去汇合。
“走。我们回去!”
说着,蒋先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去拉田甜的手臂,可被她扭身避开了。
田甜一本正经的道:“就算,我答应帮你料理家务,让你安心工作。可是,你我孤男寡女住一个屋檐下,你觉得合适吗?倘若你不怕闲言碎语,我还怕呢。再说了,我也不敢去你家了。因为,我的心里眼里脑海里全是嘉盈的影子,到时,我担心自己将夜不能寐的。即便偶尔能合眼,也绝对是噩梦连连,苦不堪言。所以······先生,对不起!”
说完,她深表歉意地朝蒋先生深深地鞠了一躬。
见她只是这个顾虑,蒋先生不以为然的道:“这个算什么问题?好办。”
呃?田甜听后禁不住瞪大眼睛,翘首期盼的愿闻其详。
见她欲洗耳恭听的架势,蒋先生接着不紧不慢的娓娓道来:“其实,我本来就打算搬家的。在那个熟悉的地方,不光你将触景生情,常常怀念嘉盈,而且,我也同样会。”
见英雄所见略同,田甜禁不住会心的一笑,“是的,换换环境也未尝不可,在新环境中,可以重新开始,随着时间的流逝,能让自己逐渐从黑暗中走出来,对身心有百利而无一害。”
蒋先生也觉得在理,不禁频频点头。
可是,当他再次邀约田甜一块回去时,她却宛如磐石般矗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咦,走啊!”
他忍不住催促道。
“可是,可是,我想,我还是等你租到新房再去吧?”
田甜战战兢兢道。
“可,我一时半会去哪儿租房去?再说了,马上就天黑了,你今晚住哪儿啊?”
闻言,焦急万分的蒋先生纳闷之余,接着,连珠炮的反问道。
田甜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又急忙低下头,嘴角微微蠕动了一下,似乎欲言又止。
是啊,怎么能告诉他自己昨晚在书店蹭房呢?自己落魄到如此地步,岂不是要让他笑掉大牙?
“走吧。别犹豫了!先将就一晚,明日,我就去找房。”
这时,耳畔又想起蒋先生的催促。
“我·······”,田甜虽然不愿意,不,更确切地说是不敢去,但,又不便明说。
无奈,只有勉为其难的怯怯地抬起脚步。
可是,她心里却像装了十五个吊桶一般七上八下的,当然,不是担心蒋先生,而是害怕嘉盈的鬼魂四处飘荡,她实在不敢一个人在他家呆。
就如第一次一般,田甜坐上了蒋先生的自行车后座,然而,心境却天壤之别。
上一次,她是带着美好憧憬,带着新鲜和好奇的心情去工作的,而今,却满怀惶恐,愧疚和不安。
行走在大路上,风呼呼地猛吹着。
耳边不时响彻着汽车的喇叭声和摩托车的呼啸以及自行车的叮铃声······
不时,有突突的响着,冒着黑烟的拖拉机,颤巍巍地与他们擦身而过。
一群光着膀子全身污秽的民工迎面走来,贪婪而艳羡地盯着田甜他们俩。
甚至,走过头了,有人还不忘回头吹着邪恶的口哨,真是深恶痛绝。
显而易见,这附近应该有正在建筑的工地。
难怪总是有东风车来来往往,地上还有散落的土块等。
顺道,他们去了菜市场。
蒋先生等在市场入口处,田甜去里面买菜。
不久,她就熟练而麻利地买了些鱼肉菜等食材,以备晚饭。
在颠簸之中,不知不觉,他们也抵达了目的地。
当一切熟悉的场景悉数映入田甜的眼帘时,她的心为之一颤,不禁百感交集。
曾经的一切一切,竟然如汹涌澎湃的潮水般铺天盖地地向她涌来,让她惶恐不安,让她无法喘息。
那悲惨的一幕又真真切切地浮现在眼前,历历在目,她不禁站立不稳头晕目眩几欲跌倒。
“你怎么啦?”
见状,蒋先生一个箭步上前,一双大手稳稳地拖住了她那已经失衡倾斜的后背。
被吓得面如土色大汗淋漓的田甜心如擂鼓,半天,才特别难为情的向蒋先生道了声“谢谢”!又说“对不起”。
简直语无伦次,答非所问。
奇怪?
“田甜,你没事吧?”
蒋先生不放心的问道。
“没事,没事。”
她头也没抬就慌乱的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