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他从枯涸的血池底醒来，一睁眼便看到了自己光溜溜，直不楞噔杵着的两条腿。
噫……从里到外衣裳踪影全无，就这么赤裸裸大咧咧的仰躺着，凉风习习，激起好一身鸡皮疙瘩。
卫臻当时心里就冒出了点不妙的预感。
他抖着手往身上一摸，果不其然，汲血芽灵石法器阵图……所有他放进空间戒指里的宝贝，都跟那枚化为尘粉空间戒指一个下场，惨烈葬身在了次元空间。
只有戴在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还坚强存活着，一株干巴巴饱受摧残的淬灵草正伸着叶片，死死扒住扳指边缘，迎着风瑟瑟发抖。
卫臻抖抖瘦的跟枯柴一样的四肢，十分灵活地几下爬了上去，捏捏脏兮兮还流着脓液的脸皮，敲敲硬邦邦的腿骨，最后还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瓢。
沉默着端详良久，他终于给现在的自己下了个恰如其分的定义——一副行走的骷髅，还是走在路上能吓哭小孩子大姑娘那种。
尽管一向不太重视外表，但是这样突然变丑心情也是极其微妙的好么……
唯一值得庆幸的，撇开这具好似被魔族亲吻过的皮囊不谈，他的实力似乎有了点进步？
心情复杂难言的卫臻刚准备冲击筑基，就恰好找到了个水灵充沛的闭关洞穴，他本来以为洞穴里是有天然的水属灵石，没想到翻了半天只找到一颗半死不活的妖兽蛋。
大概是被遗弃的时间太久了，妖兽蛋里生息近无，断断续续往外溢出的冰息微弱但十分纯粹，应该是某个中高阶妖兽种族……卫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帮它绘了聚灵阵，至于能不能借自己晋级的水灵滋润孵化，且全看这小东西造化了。
颇让他惊讶的，那只冰蛇幼崽居然坚强的挺过来了，虽然这身细密锋利的鳞甲实在不像七阶冰蛇那种挫货——
瞧这刚出生没几天的小蛇突然爆发起来，不但气场拽拽的还生了角，总不会是七阶冰蛇和四阶冰蛟跨种族恋爱的结晶吧？
越想越歪的卫臻急急拉住自己脱缰的思绪，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躺尸的何师兄身上。
这位看起来十分精明的何师兄空间戒指里的东西倒真不少，零零散散的低中阶上品丹药，阵纸阵图，符箓法器，几件衣服……咦，这还有几封情书？
卫臻哑然，干脆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挪到一边，取出淬灵草连同玉扳指一齐小心放好。
“接下来，小白，我们就去闵州……”先帮姜老道还了友人信物，再顺路去冶明州岂不刚刚好？
黑衣兜帽的男子低头说着，仿佛自言自语。而只有离他极近极近，才能看清楚他手腕上缠着的，通体玉白的小小蛇。
好像真听懂了一般，它探着小脑袋一点一点，可爱极了。
五月，闵州内城。
神仙何处，烧丹傍井，试墨临池;荷花十里，清风鉴水，明月天衣。
这是一座彻彻底底的白玉京，纯纯粹粹属于修真者的城池。
从纵横交错的天阶遥望而下，一栋栋高高的楼台水榭拔地而起，不曾熄灭的八角灵灯挂满屋檐殿顶，像是漫天闪耀的明星，照亮了城市里的每一处角落，照的夜如白昼，一城烟火。
造价不菲的飞舟云梭凌空而行来来往往，风姿美好的修士宽袍大袖衣带当风，如此一派仙家气度，某个兜帽遮面，衣衫破烂的黑衣修士便尤为突兀了。
“店家，定个房间，要长住的。”黑衣修士扯着嘶哑的嗓子说道，在柜台上砸下一把灵石，“送盆热水上来，咳……要快……”
“哎哎！”那跑堂抬头见是位筑基修士，当时就是一个激灵，恭恭敬敬地迎上去，“道长我们这里全是重炼坊的标准，热水什么的全是自动提供……”
黑衣的筑基修士似是很着急的模样，几大步上了楼梯便没了踪影，那紧张的小跑堂刚松下一口气，一张嘴就闻到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呕……什么味道……”这是哪里的饭菜搜了吗，好臭……
小跑堂捏着鼻子，满眼疑惑四处看看，还是摸不着头绪。
时间拉到几分钟后。
再冲走一池脏兮兮的污秽，水里终于有了点清澈模样。
卫臻怅然呼出一口气，连一头钻水里淹死的冲动都有了，天知道他当初有多大的勇气，才敢顶着这迎风飘十里的气味走进闵州城，那守城卫都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好么！要不是他还算个筑基修士，估计早被叉出去了……
说真的那一池子血水其实是过期了是吗，威力如此惊人……
走出炀山秘境的第三天，卫臻开始出现蜕皮现象；
第四天，他皮肤痛痒，一抓就掉下几块皮；
第五天，皮肤开裂，几无完好，并且流出黑漆漆的脓液，伴有令人恶心作呕的气味；
第六天……
第七天……
等到快到闵州城时，他已然满身“毒气”，人鬼皆避，就连小白都嫌弃的不愿意贴在他身上了。
如此躲在房间里整整小半月，这才等到所有伤口都结痂不再渗出脓液，卫臻觉得自己都要发霉了。
虽然乍一看还是骨瘦如柴，疤痕遍布，不过好歹味道恢复正常了，而且也不算毫无收获。这些天他一面巩固修为，一面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地画成了几张阵图。
那位何师兄自称符阵门弟子看来不假，空间戒指里的阵图纸都是些好货色，虽然比不上掖灵图纸，但材料都是上上等覃木无疑。
加之他如今已是筑基期，灵力浑厚比之练气不可同日而语，敛息阵固山阵信手拈来，已经可以攻克更高品的阵法了。
一为“浪涛天”，《基础阵法疏议》上有言，这是流传最广的六品水属性攻击法阵之一，四平八稳，平和中正，最能训练绘阵能力；二为“潮汐阵”，准确来说是“潮汐阵”的削弱再削弱版。
“潮汐阵”原本是从周家商队所得残页中记载的最后一个阵法，纯粹的四级阵法，用于战斗中营造气场加快灵气恢复，可惜卫臻钻研良久也是似懂非懂，绘出来的半成品阵图只能做到脱战后回灵，略有鸡肋，索性暂时搁置。
这么一通练习下来，他对灵力控制倒是越发得心应手了。
卫臻冲洗了最后一次，从水池里伸出上半身，冲着窗边招了招手哄道，“来，小白，帮哥哥把衣服拿过来……”
窗棂边上回应似的响起“嘶嘶”声，原本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的小白蛇伸展开了盘缩着的身子，出溜一下滑下来，张口咬住摆好的新衣服，眨眼工夫就拖着衣服爬到了水池边。
它小小圆圆的眼睛黑的发亮，摇头摆尾的带着一股子邀功劲儿，小模样神气得意的很。
卫臻给它逗得忍俊不禁，一边拾起衣服穿上，一边顺手弹了弹小蛇白的透亮的脑瓜。
或许真是有缘分吧，这条白捡的小蛇不仅机灵，还和自己心意相通——
“来，爬上来，”他撸起袖子，看着小蛇动作熟练一溜烟儿攀上手腕，笑道，“憋坏了没？这就带你出去逛逛……”
如今他境界不稳，血池隐患未除，实在不适合就此转修浮生诀，倒不如趁此先把其他事情解决了。
太苏鬼市，九命居是么，姜老道那位友人倒还是个风雅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