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没有随身带红花油之类的药物,这么晚了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剧组的其他人,洗澡的时候用热水冲了一阵,洗完又从冰柜里拿了一瓶水来冰敷,来回折腾了一会儿,脚踝上的肿不但没消,还隐隐有些发紫了。
他用手按了按肿块,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白川一时也没什么好的办法消肿,于是在心底默默地呸了一下罪魁祸首秦皓,关灯睡觉!
翌日的天气很好。
一大清早,阳光就从没有拉严实的窗户里照了进来,让白川醒来的时候,美美地伸了个懒腰。
他大学时代经常在酒吧打工到两点多,导致早上总是睡眠不足,往往是磨蹭到最后一分钟才起床,穿上衣服就往教室跑。
能够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懒洋洋地睁开眼洗漱,对白川来说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
但是,这种幸福很快就被身体上的疼痛消磨了。
看了一眼肿得像馒头一样的脚踝,白川无奈地撇了撇嘴。
考虑到自己的移动速度恐怕得打个二折,身残志坚的白川同学提前了40分钟下楼,一瘸一拐地往片场赶去。
右脚不能受力着实是挺让人头疼的,白川走走跳跳,活像个活跃在竖店的坚强粽子,总算在预计的时间内抵达了目的地。
好在今天拍的大多是室内戏,需要跑动的戏份不多,白川看着剧本,觉得自己勉强还应付得来。
许向阳和其他演员很快也到齐了,今天要拍的第一场,就是白川无意中看到主角全家福照片的那一幕。
按照剧中的时间线,这是主角来到福利院两个星期后的事。
这两个星期里,他和其他小伙伴相处得还不错,在双亲故世后有些封闭的内心,也因为孩童们打打闹闹的陪伴而重新敞开了一些。
新到福利院的孩子,为了让他们更好地适应环境,会先安排在新人的房间里独处一阵,两个星期后,才转到大宿舍。
这一天就是主角转到范彦哲他们那一间宿舍的日子,他抱着一个大瓦楞箱,里面装着自己的全部“家当”,甫一进门就被一个男生扑倒在地,一边笑着打闹一边欢迎他的到来。
整个过程中,范彦哲一直很安静地坐在床边看,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十七岁的年纪,在福利院已经很大了,再过一年,即使没有人收养他,成年的他也必须离开这里自立。这样介于孩童和大人之间的孩子,在一堆小鬼中很有威严,虽然范彦哲喜静,但还是有一大票“拥趸”喜欢跟着他进进出出。
他的手指在一个马克杯上来回摩挲,这是他们要送给主角的礼物。马克杯并不名贵,杯身甚至有些不规则,像是出自学艺不精的手艺人。但是,这其实是整个大宿舍中人手一个的标志。
福利院的隔壁有个陶艺工坊,每当有新人来的时候,他们就会亲手做一个杯子送给他,所有人都用这个杯子喝水,代表了他们互相接纳为“家人”。
白川拿着马克杯的时候,心里也觉得暖洋洋的。
他在福利院呆的时间很短,小半年后就被姑姑家接了去,从此便和秦皓对门住了。
虽然只是一段短暂的缘分,但是在那个福利院里,大家确实像家人一样互相依偎。他们有刀子嘴豆腐心的“姐姐”,有玩儿命护短的“哥哥”,有调皮捣蛋的“弟弟”,也有爱臭美爱哭爱撒娇、可是关键时刻绝不拖后腿的“妹妹”。
想到这里,白川嘴角的笑意更暖了。
摄像师在俞导的指示下,朝着白川慢慢地推了一个特写过去,铺满镜头的少年脸庞,有着一贯的青春洋溢和一点点反常的早熟。白川意外的好皮肤,在这样的高清镜头下也毫无一丝瑕疵,那种干净和清秀的气质,仿佛能透过无机质的镜面弥漫出来。
“啧,这么看起来,还挺人模狗样的。”忽然有人在俞导耳边悠悠来了一句,声音很磁性,措辞很欠揍。
俞奇文不悦地转过脸去,正想斥责几句,忽然发现这个面孔又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为人家不是他们剧组的人。
熟悉是因为……电视上三天两头看见啊!
秦皓怎么来了?谁放他进来的?
俞奇文看了一眼靠近门口的两个已经激动到不知所措的小姑娘,无语地摇了摇头。
镜头里的故事仍在继续,打闹了一阵的男生们各自分开,开始帮主角整理东西。
瓦楞箱一打开,大家纷纷起哄去找玩具,主角也不阻拦,只是眼明手快地抢出了一个相框,牢牢地按在胸口。
“什么东西啊?看你宝贝的。”一个男生揶揄他,“难道是个大美女?”
“看看啊!快让我们看看!”其他人也跟着伸长了脖子。
主角腼腆地笑了笑,然后手一翻,把镶着照片的一面对准了大家:“这是我的父母。”
他的家庭情况,这群小孩子其实是不清楚的,但凡是进孤儿院的,大家还不都是没坑的萝卜,因此众人听闻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有两个正在伸手抢相框的,也尴尬地把手缩了回去。
在一片略微凝滞的气氛中,杯子打碎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范彦哲“腾”的一声从床沿坐了起来,手上握着的马克杯摔得粉碎,他两眼直直盯着主角手中的照片,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居然蓦地浮现出了红血丝来。
“怎么回事?”站在场外旁观的秦皓只觉得心脏一缩,莫名地就有些气闷,白川那种泫然欲泣的表情,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他没好气地问了一句,立刻有三个人看向他,飞快地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妈的,这什么破剧本,为什么好好的让一个大男人快哭出来了?
秦皓转头怒视俞导演,眼中仿佛有一股杀气绵绵密密地传了过去,直看得俞奇文头皮发麻,颤着嗓子喊了一声:“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