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荀樾之所以要这么快掐断谈话催慕荀离开,真正的原因只是在于他偶遇见了慕荀后,整个人也随之变得紧张起来,就连思绪都不如往日清晰了,以至说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来,是以他只好匆匆结束了这一次初见交谈,避免后续再出现胡言乱语,不知所云的情况。等他到得饭厅时,正好见到荀夫人迈步走出门来。
两人打过照面后,荀樾抢先说道:“进屋来,我有话跟你说。”
荀夫人见丈夫面色凝重,便点头同意,同时返身进了饭厅。
荀樾迈步跃上台阶,进屋反手将门关上,说道:“我刚才见到他了!”
闻言,荀夫人愣了愣,面上突然露出了尴尬神色,然后转头望向了正在角落里收拾打扫的一个仆人。
荀樾只顾心中所想,倒是没注意过厅中还有旁人,此刻经由妻子提醒,立时寻眼看去,待见到站在角落里的那个仆人后,便即喝骂道:“还不快滚出去!”
那仆人被他的大喝吓了一大跳,口中连赔不是,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荀夫人这才笑道:“这可不像平日里的你呀!整个人神经兮兮的…”顿了顿,又道:“再说了,见到就见到嘛,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难道你还真打算这一辈子都不见他呀!”
荀樾板起脸说道:“我才没有神经兮兮,我只是…只是有点紧张而已。”
荀夫人笑得更欢快了,啐道:“你这个人呀,就是嘴硬,心里明明是想见,却又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到最后呢?受罪的不还是你自己么。”
这一回荀樾倒是没有强词反驳,反倒是垂目思忖了片刻,说道:“你待会儿再去看看他。我…我刚才跟他胡言乱语了几句,也不知道他眼下是何感想,你去帮我探一探他的心思如何。”
荀夫人奇道:“你都和他说了什么呀?”
荀樾咽了口唾沫,然后便将先前与慕荀的对话原原本本向妻子说了一遍。
荀夫人听完之后,乐不可支,笑过半晌才道:“没想到啊,堂堂的荀主事居然也会有这种慌张的时候,可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呐!”
荀樾平生鲜有被人如此嘲笑过,当下脸色一红,急声强辩道:“我…我那不是因为说了谎理亏么…好了,总之你快去就是了。”
荀夫人又是“噗嗤”一笑,暗道:“难道你平素说过的谎话还少吗,怎么就这一次想起理亏了…”不过面上却安慰道:“好啦,我这就去。你回屋去等我消息罢。”
一路上,荀夫人越想越觉高兴,究其原因倒还不是丈夫的窘态有趣,而是他俩爷孙俩经此相逢之后,再要解释起那些往昔旧事,有的话说起来就会比之前要容易许多。
她边走边想,不知不觉便到了“万花别苑”,抬眼望去,只见慕荀正坐在门前石阶上愣愣出神,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到来。她当下轻咳了一声,疾步走上前去,口中埋怨道:“你怎么到外面来了?要是再牵动了伤口可怎么办?”
慕荀回过神来,急忙站起身,可他动作稍快了些,立马就扯动了伤处,直疼得他咧了咧嘴起来,颤声说道:“外…外婆,我刚才见到外公了。”
在她说话间隙,荀夫人已走到了他近旁,并伸出手去扶住了他的臂膀,说道:“我知道了,你外公都跟我说了。”
慕荀眸光骤然一凝,问道:“那您先前为什么要骗我呢?”
荀夫人略感尴尬,当下讪笑两声,说道:“咱们进屋去说罢。”
这时天色已暗,屋中更是昏暗一片,荀夫人抢先走到桌旁燃亮了烛火,这才说道:“好孩子,你先躺到床上去罢。”
慕荀摇了摇头,径直走到桌旁的凳子上坐下,说道:“您不用担心,我的伤已无大碍了。再说了,老是躺在床上,我这身子骨都快软了,您就让我坐一会儿罢。”
荀夫人也不多做坚持,弯腰拉出凳子坐到了慕荀的对面,笑道:“从前你外公总说练武不好,但我却觉得未必如此,如今看来,还是我的观点对,要说你这伤势呀,若是换在了寻常人身上,恐怕少了十天半月休想下得床来。”
听闻此言后,慕荀对眼前外婆的亲切之感倍增,笑道:“习武练气确也有强健筋骨的作用,外婆若是对此道有兴致,我可以传您一套心法修习,只要能坚持不懈,假以时日必能祛除百病,益寿延年。”
荀夫人连连摆手,笑道:“这倒不必,我只求能与你外公同日西去。若是只有我习得功夫增寿延年,到时独留我一人在世,又有什么意思呢。”
慕荀忙道:“我也可以传授给外公呀!只要您俩能同修共持…”
荀夫人微笑打断道:“你外公是个顽固之人,他对习武练功向来都深恶痛绝…”
她说到此处,面上的笑容渐渐消散,忽然惋惜一叹,幽幽续道:“若是他的这份偏执能有丝毫转变,那当年也就不会…”
但她的这一句终究没能说完,只是兀自垂下了头去,半晌无言。
慕荀心头一动,知道此刻已到了询问旧事的时机,当下便问道:“我也曾听父亲说过,外公就是因为不喜他江湖侠客的身份才会对他极不待见。那我呢?外公对我也是如此吗?”
荀夫人猛然抬头,忙道:“不,不!你外公其实是很在意你的,只是他不善表达,更不知该如何表现,所以他才让我来…”
慕荀神色一紧,急问道:“怎么样?”
荀夫人瞧他神色迫切,不由轻笑了一声,无奈说道:“你们爷孙俩呀,可真是有意思得紧,像对活宝,都在互相揣测、试探着对方的心思。唉,你们这样做就不累吗?”
慕荀尴尬笑道:“我不也是心里没底气嘛。不过经您这么一说,我就都明白啦!”
荀夫人喜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来时路上还在寻思着要怎么跟你说呢!”
慕荀道:“不用啦!我已经明白外公心意了,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也就不必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