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无妄之灾。她分明什么都没看,怎么就要被扭送到陛下面前了?!而且听林尚书的口气,这件事非同小可。她一颗心提了起来,不知道这件事情会怎么收场。
车轮滚动。长禄区距离皇宫本来就近,不多时,便停了下来。谭青玄走在前方,身后跟着两名府兵。林尚书到底是给她留了些颜面,没有捆了她。
谭青玄来过宫中不少次,这一次却是心情忐忑。不知道陛下会不会相信她。虽然她是真的方才想要去看这卷宗里的内容。
因为这个“风”字,和京城中一个禁止被提起的人有着莫大的关联。谭青玄试图去翻找这人的只言片语,却几乎什么也找不到。就好像这个人从来不曾存在过。
可是她清楚地记得,这个人当年和八王爷关系匪浅。只是谭青玄更想更了解与八王爷有关的事情,对这个人也就没有多加留意。
没想到与这个人有关的事情竟然被放在了绝密卷宗里。谭青玄握着这卷宗,像是握着烫手的山芋。她只是有一次听到过皇上提起这个人。
那还是他喝醉了之后,口中呢喃着:“我没有对不起他.......本来就是......残酷......不过是......风......”
当时谭青玄跟本听不懂这些话,如今想来,却隐约可以猜出是什么样的事情。
她指节苍白跟在林尚书的身后。林尚书命人通禀了陛下,两人就在门外等候。他转头看了看她,只见谭青玄也是面无血色,看起来也是吓得不轻。
他到底是看着她长大的,也是于心不忍。便道:“阿玄,你进去不要乱说话。好好解释清楚一切。林伯伯也希望陛下不要追究。”
谭青玄点了点头。德公公从里面走了出来,宣两人觐见。
南书房中本来还有两名官员和一个突厥人。见两人进来,三人便先行退了出去。谭青玄瞥了眼那个突厥人,长得和阿史那邪有几分相似。但他生得俊朗,轮廓分明,眉骨突出,显得一双眼睛尤
其深邃。让人瞧一眼,便印象深刻。
那突厥人也瞧了谭青玄一眼,目光扫过,又心无旁骛地走了。
谭青玄走上前去,老老实实跪了下去。景帝抬起头,一眼便瞧见了谭青玄霜打茄子般的老实模样。他额头青筋跳了跳,这丫头,怕是又闯祸了!
林尚书上前拜道:“陛下,臣有本启奏。”
“林卿家请讲。”
“太史令之女谭青玄今日擅自入吏部文昌阁翻阅卷宗,情节严重。但其不属吏部管辖,故而臣带其面见圣上,请陛下定夺。”
景帝眯起了眼睛,扫了谭青玄一眼。她背着手,一声不吭。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林尚书这老家伙给捆了来。
“林卿家怕是有些误会。这是朕准许她出入各部翻阅卷宗的。毕竟有些事情口耳相传有失偏颇,文案记载到底是可靠些。也利于谭卿家编纂的史书更真实可信。”
林尚书拱手道:“启禀陛下,此事臣也知晓。但——”他顿了顿,攥着谭青玄的手腕举了起来,“但臣见到她的时候,她手中正拿着此物。此事非同小可,臣不知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定夺。”
景帝看到那卷宗的时候,也变了脸色。谭青玄偷偷抬眼瞧了瞧,见到陛下脸色十分难看。
自打陛下登基之后,他便时常板着脸,谭青玄都已经习惯了。可今日他的脸色是真的难看,像是风雨欲来。谭青玄心一凉,这次她真的死定了!
良久,景帝才压抑着怒火,缓缓道:“林卿家,此事朕自会处理。你且退下吧。”
林尚书拱手告退。临行前又看了谭青玄一眼,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一言不发地走了。
德公公到底是跟了陛下十数年,一瞧见这阵仗,立刻将宫人们都带了下去,关上了宫门。
景帝眯起眼睛怒视着谭青玄,她只管低着头,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她这惯犯的模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前在太子府的时候,为了见生病闭门不见客的他,她还曾翻过太子府的围墙。差点被禁卫军叉进天牢里。
这几年她是越发守规矩了,行事作风也都是大家闺秀的做派。以至于他几乎忘记了这个闯祸精原本的嘴脸。
“抬起头来!”
堂下的人身子一颤,颤着声音带着哭腔道:“臣女愧见圣言。”
景帝忍俊不禁,却还是努力板着脸:“哦?说说看,自己犯了什么错?”
“臣女不该只记得陛下的嘱托,每日案牍劳形编纂史书。太过沉迷其中,以至于想要查阅卷宗的时候,便忘记了规矩。”
“......”
谭青玄说完,景帝半晌都没有说话。她偷偷抬起头瞧了瞧景帝,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双眼,连忙又低下了头去。
良久,景帝才努力板下脸来:“少油嘴滑舌。将卷宗呈上来!”
谭青玄站起身,两腿已经有些麻了。她身形晃了晃,努力迈开步子走上前去,将卷宗呈上。
景帝接过卷宗,谭青玄又跪了回去。景帝打开卷宗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面色又沉了下去。
谭青玄越看越是心惊肉跳。方才她还想着是否能蒙混过关,如今看来,陛下这才是真的生气了。
他缓缓放下卷宗,声音冰冷:“你看了多少?”
“回禀陛下,臣女并未看到其中内容。只是看到卷轴外部写了一个“风”字,所以......”
“你可知,好奇心太重会害死你的!”景帝咬牙切齿道。
谭青玄咬了咬唇,小声道:“臣女只是......只是想起当初陛下曾提起过一次,所以才起了好奇心。只是还没来得及打开,林大人就进来了。”
“朕,何曾提起过?”
“是有一年中秋,陛下从宫宴上回来。到了崇文书馆寻我,曾经提到过零碎的一句话。当
时......当时我没有听清楚,只是记下了。所以再看到的时候,便忍不住去看......”
她越是说到最后,声音越小。
“你还记得朕说过什么?”景帝的声音自头顶上方而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到了谭青玄的身前。
她盯着他的袍角,一双黑色的皂靴上绣着五爪金龙。十岁那年,她还曾跟林嫣儿学过针黹,自己做了一双鞋。扎得满手指都是伤,满心欢喜地送给了他。却发现并不合脚。
“陛下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话音刚落,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另一条胳膊揽住了她的腰,让她贴近了他的胸膛:“既然你如此在意,为什么又要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朕?阿玄,朕实在是不懂你的心思。若是
你承认一句你对朕的心意,朕可以不同你计较今日之事。”
谭青玄这才意识到,方才又说错了话。许多事情虽然是事实,却已经不能再挂在嘴上了。
她用力推开了皇上的钳制,重新又跪了下去:“臣女有错,请陛下责罚。”
话音刚落,空气里一片死寂。谭青玄只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没等她抬头去看景帝的反应。忽然身子一轻,景帝竟揪着她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
她惊叫了一声,便被摔在了后面的书案上。谭青玄意识到不妙,赶忙翻身要躲开。景帝已经伸出一只手将她按了下去。
她耳边听到“哧啦”一声,朝服顿时被撕成了碎片。谭青玄脑子一翁,震惊地看着皇上。
他欺身将她压在了书案上,不少奏折已经落在了一旁的地上。笔架也翻倒了,谭青玄抬起胳膊挡在身前。却被景帝攥着手腕拉过了头顶。
“陛下——”谭青玄惊慌地想要唤醒他。
但景帝却仿佛魔怔了一般,呢喃着:“阿玄,入宫吧。这皇宫里处处冰冷,了无生趣。以前你在太子府,朕觉得是寻常。可直到登基后,朕才知道早已经习惯了有你的日子。”他说着便要吻下去。
谭青玄扭过了脸,那个吻只是落在了她的脸颊上。眼泪止不住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可是入宫之后,有一天阿玄也要变得冰冷。陛下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的吗?”
“朕会好好保护你。朕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可我......对旁人动了心。”谭青玄心一横,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那一刹那,她看到陛下的眼中仿佛闪过了一丝杀意。他掐住了她的脖子,怒极反笑:“朕原以为只是个不自量力的小子。阿玄,你知道任何胆敢觊觎朕的女人的人,都是什么下场么?”
谭青玄感觉到脖颈上的手慢慢收紧,空气慢慢减少。什么下场?她做事甚少考虑后果,如今想来不由得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娘亲曾经提过,要避免选秀女,可以通过嫁人这一途径。当时她否决了,因为心中并无喜欢之人。但更多的,还是因为想到此事并不是最好的法子。
无论她嫁给谁,最终都逃不过陛下的掌心。除非那个人是八王爷。
谭青玄觉得有些讽刺,这个时候她竟然还能想到这一茬。平日里她讨厌的人,如今或许可以救自己。可这又绝无可能。
若是八王爷知道她曾经那么黑她,此刻必定会在一旁鼓励陛下下狠手直接掐死她。
空气越来越少,谭青玄只觉得视线开始慢慢模糊。事到如今,她就算是死在这里,也是自己活该。
谭青玄的脸涨得通红。景帝咬着后槽牙,他的手只需要轻轻一扭,纤细的脖颈便会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