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王在官邸欲哭无泪,再动武,零落不足一千人的死士够什么用?
且不说北门军和禁卫军,兵马司那些衙役皂隶都干不过。
不动武,徐家什么时候才能坚定地支持他?千秋大业岂能只靠别人?
罢了!忍忍吧,再寻时机便是,人马没了还可以再招。
可是,在京城,在那么多精明人的眼皮子底下怎么招?钱皇后马上就要回来了,怎么招?
洛阳王想回洛阳了,可是,他走不了了。
小皇帝驳回了他的辞官表:“朕的诰敕诏书断没有儿戏的道理,既然已经任命皇兄为礼部尚书,就不能无端将你革职。”
洛阳王还想再递表章,宗室发生了一件大事:泰康太长公主,太祖爷的幺妹薨了!
葬礼当然要交给礼部去主持,洛阳王此时提辞官,就是给小皇帝找茬了。
小皇帝悲伤地表示辍朝三日,在辍朝的第二日,收到了钱明月的书信。
见字如晤,熟悉的字迹,仿佛那个人就在自己对面。
这一刻,小皇帝终于能确定皇后姐姐平安无事了,摩挲着字迹,委屈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在钱明月的书信到京城的当日,榆林迎来了一个贵客——
钱明月正跟谢文通视察榆林南城墙防御体系,一个士兵匆匆跑来,跪下说:“陕西布政使兼按察使钱大人到了,想要入城!”
钱明月吓了一跳:“父亲怎么来了?”他这是擅离职守啊!
谢文通也很意外:“你确定是钱大人?”
卫兵呈上一封书信:“钱大人说这是信物。”
谢文通接过,确实是钱时延的字迹,纸还没干,只说携重资入城。
钱明月转身往外跑:“我去迎接!”
谢文通无奈:“娘娘,仪态!”
钱明月昨日收到了京城送来的衣冠,此刻头戴翼善冠,身穿赭黄袍,怎么能咚咚跑呢。
“明天再做皇后吧。”摘下帽子抱在怀里,一手端着玉带,一溜烟跑向城南门。
谢文通只得快步追上去。
钱时延神态肃然,经历丧女之痛,又经此长途跋涉,他比往常更显疲惫与衰老。他坐在马背上,出神地望着榆林城。
就因为这座城,她——
钱时延闭上眼睛,还是没能阻止眼泪流下来。他亲到边关,也为寻找女儿,将她带回大梁。
忽听一阵脚步声,就见一明亮的身影飞也似地跑过来。
金簪束发,玉带缠身,金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赭黄袍给荒芜萧瑟的北地增添了无尽的色彩,明丽的脸庞更是能驱散无尽的阴霾!
“明月!”钱时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翻身跳下马,颤声问,“明月,是你吗?”
钱明月一口气冲到钱时延马前,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父亲,您怎么来了?哎呦。”
钱时延还没来得及兴奋激动,就陷入惊惶,扶着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快!进城去找大夫!”
钱明月捂着肚子,笑笑:“没事儿,肚子进凉气了!哎呦!嘿嘿,没事儿,父亲,我没事儿。”
钱时延红了眼眶:“怎么会没事儿,多大的人了,不知道爱惜自己,跑那么快干什么!”
“女儿想父亲嘛。”钱明月扑到钱时延怀里,“爹,抱抱。”
钱时延搂住失而复得的女儿,才真正确定这不是一场梦,眼泪唰地流下来:“明月,太好了,太好了。”
父女相拥而泣,谢文通等人也潸然泪下。
到了指挥使司衙门,钱明月倒是不腹痛了,只是衣冠不整如何见人,先回自己房间捯饬一番,才去大堂与父亲和先生通坐在下首,一左一右,钱明月自然而然坐在中间主座上。
“父亲怎么会亲自到榆林来?”
钱时延说起此事的缘由,又说:“您不在的消息一传到京城,奸党就暴露了面目,朝廷失了奖惩,人心浮动。京城的消息,娘娘应该比臣更灵通吧。”
钱明月厚着脸皮笑:“知道一些,女儿也没想到自己竟然那么重要。”
此刻虽然摆着君臣之分,钱时延还是忍不住责怪她:“娘娘好硬的心肠啊。”
钱明月低头:“分明是父亲心肠太软了。”
她不后悔,如果再回到当初的情境,她还是会做那样的选择。不过父亲责怪她,也是应该的。
谢文通忙转移话题:“钱大人,圣人对此案是什么说法?”
钱时延淡漠地说:“先说案子交给京城审,后来又说既然已经将财产还回去,就不再做处罚了。”
谢文通也一副气愤的模样:“将财产还回来?被查抄说成还回来,玩得好一手颠倒黑白啊!倘若娘娘在朝,那群**害军队至此,岂能如此轻拿轻放!”
钱时延又说:“前几日,臣又得到消息,那群人被徐家接到别的地方安置了,有娘娘在,谅他们也不敢作威作福,祸害一方!”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是在劝谏啊!
钱明月端不住了,下主位郑重地对他们行礼。
“父亲,女儿知错了。”
“先生,学生保证下不为例。”
她不后悔,但她也知道错了,她决不允许再有下一回。
回到主座上,钱明月说:“朝局不能继续乱下去,这边的事情必须尽快有个了断。”
谢文通说:“钱霑来信,说杨元帅大军后退数里,释放善意。突力也同意我们的条件,送回了大梁的人员以示善意,只要五百匹丝绸一到,就能将火族人送来。”
“麻烦就在于这五百匹绫罗,边地苦寒,哪有上等绫罗绸缎。臣派去府城的人传来消息,筹集不到上等的丝绸,准备派他们去西安或者太原。”
在南方筹集丝绸容易,在西北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质量还不能太普通,免得给刚刚稳定的边疆局势增添不利因素。
钱时延笑道:“那倒不必了。”
他将查抄来的细软都带来了:
黄金及各种金饰、金器共五百三十六两五钱,白银及各种银器一万八千两四百七十一两;
大件玉器八件,小件玉器一百三十八件,珍珠三斛……
绫罗绸缎千余匹,马匹三十余匹,骡子……
钱明月看着长长的单子,惊呼:“本宫以为只有皇宫富有呢。”小皇帝也一次拿不出这么多金银啊!
钱时延说:“臣等核算过,军需案所有案犯的资产约合漕运一年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