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明月问:“这话哪里学来的?”
王诗韵王顾左右而言他:“娘娘不觉得有道理吗?”
钱明月笑:“准是你小叔说的,真是个离经叛道的人。”
“在姐姐看来,是仗义还是负义,跟读不读书没关系,你小叔说的情况存在,但读书人中真的没有品德高尚的人吗?别人不说,你舅舅,品性很好吧。”
王诗韵低头:“娘娘,民女错了。”
看她耷拉着脑袋,蔫巴巴的,莫名有些像小皇帝认错的样子。钱明月不免更心软:“极少有人能摆脱家庭的影响,而你几乎做到了,你是个很英勇的人。”
“听姐姐的,识字读书吧,读过书之后,你就知道,圣贤书没罪,是有些人根本没按圣贤书教的做。”
王诗韵抿着嘴,重重地点点头:“回头就能辩驳他们了。娘娘打算为民女找个西席?已经有合适人选了吗?”
钱明月笑:“秘密。先用晚膳。”
王诗韵歪头看着皇后娘娘笑:“遵命,先生。”
钱明月抬手弹她脑门:“这小脑瓜怎么这么聪明。”
王诗韵捂着脑袋:“哎呦,痛。”
“有皇后娘娘做先生,民女是不是可以在大梁横着走了?”
“你还是竖着走比较好。”
“哈哈。”
钱明月的书房有不少关于政务的资料和随笔,带着王诗韵去不合适,虽然她还不太识字。便让宫人搬来桌椅,就在饭厅做临时书房。
春娥铺纸,王诗韵兴高采烈地说:“姑姑,我来,我来!”
又是研墨,又是镇纸,好一顿忙乎。钱明月提笔,用简体字写下,一行字,念道:“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王诗韵探头看了看,摇头:“娘娘,别的不说,‘习’好像不对。”
“哪里不对?”
“我记得‘习’字很复杂的,这个太简单了。”
“会写吗?”
王诗韵摇头:“不会。”
钱明月拿论语盖住自己写的那句话:“那你现在写写这个‘习’字。”
“这还不简单。”王诗韵攥着笔,写下一个“习”,“有点儿歪,不过肯定对了。”
钱明月拿开书,王诗韵笑得很开心:“果真对了。这是习的异体字吗?”
“不,是简体字。”
“简体字?”
“姐姐打算把一些太复杂的字简化,方便大家学和记。经你这么一试,果真是有用的。”
一股敬佩油然而生,王诗韵赞叹:“娘娘,您比千古一帝更千古一帝。嗯,您要自己去简化字吗?那么多字,那么复杂,会把您累坏的。”
钱明月倒是想直接拿前世成熟使用的东西直接用,当初汉字简化都是最优秀的专家做的,使用效果也经得起实践检验,直接拿来用最好了。
可是,王诗韵的话提醒了她,直接占这个功劳,会不会失真引起人的怀疑?
“打算让翰林院去做。”
钱明月教了王诗韵几个简单的字,主要是教她握笔和笔顺,让她写。
昨日姬念祖臊得老脸通红,垂头弯腰地离开文华殿。
成功主持疏浚黄河古道和黄淮河道两大工事,又主持了螺旋桨龙船的制造,帝后一向对他恩宠有加,他姬念祖什么时候在帝后面前这么没脸过!
他被人害惨了,又岂会饶了害他之人!他本就是实干派,雷厉风行,很快查清了事情的原委。
事情的原委简单到无聊:“第一个制作出螺旋桨的工匠叫张成,还有他的三个徒弟刘安、张达和李文,都出了不少好点子,其中张达是张成的儿子。”
“那张功是张成的叔兄弟,整日吃喝嫖赌,不务正业,坑蒙拐骗样样行,又善于钻营,认识了主管龙船制造的吏目侯典青。”
“从侯典青那里得知娘娘要召见工匠的消息,张功联合家族的人,劝张成把功劳让给他,说是只要荣誉,不要实际制作方法。张成奈不过劝说,只好答应。张功买通侯典青,顶替张成被报上来。”
说到此,姬念祖惭愧地跪下:“臣失察,竟没有觉察这么简单的骗局,使得卑鄙小人骗到金殿上来,请娘娘责罚。”
钱明月盘算该罚谁,罚姬念祖好像不太合适:“是有人失察了,是谁呢?”
姬念祖诚恳地说:“是臣失责,臣自请罚俸一年。”为了避免皇后为难,自己连处罚都想好了,皇后只要顺水推舟就好。
惩罚,有的是为了让人认错,有的是为了让人承担代价。
罚姬念祖显然属于前者,既然已经认错,罚就没那么必要了:“强求每一个高官能直接管束到最底层的官吏,显然是强人所难。姬爱卿无罪不罚,平身吧。”
“臣多谢娘娘宽恕之恩。”
但欺骗皇后的代价,一定要有人承担:“上官有约束下官的职责,侯典青的上官显然是失职的,革职。”
“张功、侯典青以及所有参与欺君的张氏亲族,交给刑部按律处置。”
事情查清了,作恶的人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可钱明月还是很不开心,甚至更烦恼了。
她宁愿这后面扯出一个大阴谋,徐氏余孽、前朝余孽,或者朝堂出现了什么大的阴谋家。
可是,没有。
真相就是那么枯燥简单,枯燥到无聊,简单到可恨:自诩聪慧明智的皇后,饱读诗书的官场老油条,竟然被最底层的小吏目小混混玩弄于鼓掌之间。
皇后的尊严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秉性使她不能大发雷霆大开杀戒,负面情绪在心里堆积,窝得更难受了。
早膳只用了几筷子米,漱口的时候,突然觉得胃里有些翻腾,干呕了几声。
宫人神神秘秘地说:“娘娘,您应该叫御医来瞧瞧。”
钱明月懒懒地说:“本宫心情不好,叫御医有什么用。”
“您这恶心反胃,会不会是——”
钱明月吓了一个激灵:“胡说什么!”还是让人宣了御医。
小皇帝说过,如果她怀孕他就不走,也很认真地履行诺言。临行前几天,他特意命人给她把脉,没有怀孕的迹象。
该不会他一走脉象就显现出来了吧,这也太倒霉了。
王诗韵放下笔,带着一手墨水跑进主殿:“娘娘,诗韵听说您身体不舒服,怎么了?”
钱明月心神不定:“看看御医怎么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