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明月:……这孩子最多五岁,不能再多了。
“新衣服自然是有的,内务府又制作了几套冠服,圣人要试试吗?”
“翼善冠和衮龙袍?”
“嗯,还有冕旒和十二团龙十二章龙袍。”
总之,还是那老一套呗。小皇帝想说自己喜欢不一样的衣服,又怕说了钱明月会多想,会不开心,瞬间眉开眼笑:“真的?还是姐姐好,记挂着朕呢。”
装的开心跟真开心怎么会一样呢,钱明月说:“再让内务府给你做几套书生的衣冠吧,燕居时穿,更舒适一些。”
小皇帝一脸勉为其难:“也行,皇后这么为朕考虑,便是不太符合礼法,朕也准了。”
钱明月:……
次日大朝会,还是中秋节,群臣公服朝拜帝后,献上庆祝佳节兼恭迎圣驾回宫的表章。
钱明月按计划宣布给京城四品及以上官员赏赐一盘御膳房做的月饼,四品一下官员增加一个月月俸。
群臣谢恩,大朝会在一片和睦中结束。
回到乾清宫,小皇帝惊叹:“哪股风把姐姐吹迷糊了?竟然舍得给他们发钱。”
钱明月汗颜:“姐姐以前很抠吗?”
小皇帝忙摆手:“朕不是那个意思,不是姐姐抠,是咱家比较穷。”
“那场瘟疫花了不少钱,也荒废了耕织,朝廷得免赋税还要发救济,再加上突力内乱、互市被波及,钞关的收益也减少了,嗯,捉襟见肘了吧。朕想想都替姐姐愁得慌。”
钱明月叹息:“是啊,不光有瘟疫,春季倒春寒,豫鲁一带的小麦多少都减产了,夏季南方又见洪涝,影响了长江流域的多个州县。”
“不过姐姐也看开了,反正这么大个国家,这一年年的,不是这边出事就是那边出事,不可能真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日子嘛,还得过,还得靠这些官员扶持才能度过难关,他们也是柴米油盐过日子,京城物价贵,底层官员过得辛苦,便找个名头给他们些资助,也好让他们为朝廷更尽心。”
小皇帝无所谓地说:“说了一大通,就是花钱收买人心呗。朕学到了。”
钱明月正色:“这不是功利地收买人心,是真心的、设身处地地为对方考虑。我们不能只宣扬尽臣子该怎样怎样,还得为臣子考虑。不光君臣,所有的关系都是这样,最典型的就是夫妻。”
小皇帝来了兴致:“夫妻?那姐姐再细说说呗。”
钱明月状似随意地说:“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互相为对方考虑,都尽力为对方做事情。”
“姐姐曾经听说一个故事,一个人到了地狱去,看到一张巨大的桌子上放着许多菜,人们都拿着长长的筷子夹菜往自己嘴里送,为了抢菜还打了起来;”
“他又去了天宫,发现还是那样的桌子、那样的菜,筷子也还是那么长,但人们都夹菜往对面人嘴里送,每个人都能吃饱。”
小皇帝若有所思:“那,父皇与悖逆庶人、妃嫔们的夫妻生活,就是地狱吧。国丈与岳母间,是天宫吧?”
钱明月点头:“应该是吧。比起别的男人,父亲为母亲做得够多了,但不及母亲为他做的多。他能体谅母亲辛苦,母亲也乐意照顾他,总还算不错的。”
小皇帝握住钱明月的手:“这么说,姐姐在天宫,五郎在地狱,姐姐要把五郎拔到天宫才好。”
钱明月说:“与父母生活得怎样无关,自私鬼在地狱,五郎处处为姐姐考虑,你本来就在天宫。”
小皇帝信服地点头。
钱明月甚至不敢看小皇帝眼里的信任,比起他的赤诚,她的心思则晦暗不能明言。
她在驯他,驯服驯化,将他塑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从心理入手,让他以为自己就想长成这个样子。
她总在担心小皇帝对自己感情不深,总在担心将来的某一天,他会纳妃,会变心,她将如何自处?
她想过顺其自然,可富贵太迷人了。
成为他的嫔妃都是能让人迷眼的富贵,更不要说诞下龙子,继承大统。不知道多少人家想把女儿往宫里送,多少女人想挤到他身边,获得荣华富贵。
她不行动,别人会行动的。顺其自然,什么都不做,那就是放任别人抢走她的丈夫。
这么乖巧软萌的少年,这样赤诚的爱她的丈夫,她怎么甘心拱手相让。
自然是什么?是任由别人怎么做,自己都无动于衷吗?不,本宫也属于“自然”,也要尽一份力。
钱明月回想自己称制以来的功绩,与人斗与天斗,她都不曾落下风。
在最重要的感情上,她为什么要退缩呢?她要主动作为,把握婚姻生活的走向。
若尽力而为后依旧不能扭转结局,是小皇帝秉性不佳,是她手段不够,也不怨不悔了。
昨夜转念,定下了计划,今日才会大赏群臣,施恩于人,就是为了引出这番对话。
黎晨,我的夫君,对不起了,我对你耍手段了。你太好了,姐姐不舍得让给任何人。
朝中无事,又是佳节,小皇帝提议游羲和苑,钱明月想将他驯成忠犬丈夫,自然不会拒绝他对自己的好。
她想,女人不能拒绝男人对自己的好,拒绝得多了,他就认为自己不需要了,不会再对自己好了。万一再有一个女人希望他对她好,他就会转头对别人好的。
但真到了羲和苑,又忍不住心疼。
一到羲和苑,就闻到浓郁的桂花香。香气将她瞬间带到余杭,那段纵享天伦、无忧无虑的日子。
一刹那的陶醉后,钱明月就清醒了,羲和苑什么时候有桂花的?想必是小皇帝瞒着她,偷偷从江南运来的,这么远的路,必要花费不少人力物力财力。
算了,也不是太多,不说他了,要接受他的好意。
待下了辇车,钱明月更是瞠目结舌。
羲和苑变得钱明月几乎认不出了,什么时候修了连廊?
曲曲折折呈回形,瞧着得有三四里的样子。上面高悬着宫灯,下面摆满了各色各品种的菊花,还都是用瓷器做花盆,天呐,光花盆得花费多少人力财力。
连廊内,放着一排排桌子,宫人们正在上酒菜,显然是要大宴宾客。
比起这些东西花多少钱,更重要的问题是,小皇帝从哪里搞来这么多钱,又怎么远在江南,不动声色地指挥京城兴工事的,关键是还瞒得密不透风,她一点儿消息都没得到。
钱明月不由得有些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