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神来之笔让人震惊之外,更让人觉得看不透的是,摄政王居然没有反对。
太奇怪了,太反常了!
摄政王怎么看都不是个纯臣啊!没道理对皇帝这道政令无动于衷,这等于是给堂堂皇叔戴绿帽子。英大人这种臣子都忍无可忍参奏皇后了。摄政王是谁啊,手握兵部大权的权臣,会对皇命俯首帖耳?
可惜,不管是周围的人如何的试探摄政王真正的想法,如何怂恿摄政王跟皇帝对着干,甚至连府里的幕僚们都琢磨着要不反了吧,皇帝欺人太甚,没必要再忍受他的愚蠢和张狂了!
结果,从皇命下达到钦天监指定的成亲之日的这段时间内,摄政王还真的没有跟皇帝打擂台,也没有对皇命阴奉阳违,反而一改常态的张罗起婚事来。
别说朝堂里面的人大跌眼镜,就连府里的仆从们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
难道他们真的要迎来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做女主人了?!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他们这群仗着王爷的权势在皇城里横着走的仆从们日后怎么抬得起头,会不会成为大楚的笑柄啊!
府里的异常很快就引起了云音的注意。哪怕她依然被秦寒羽囚禁着,身边还是有两个丫鬟伺候。
从前段时日开始,丫鬟们见到她的态度就拘谨了起来,甚至,偶尔云音还可以从她们躲避的眼神中看到怜悯!
怜悯?这么多年了,她已经忘记被外人怜悯的滋味了。
很快,秦寒羽对她的态度转变也让云音心里敲响了警铃。相比以往,秦寒羽粘着她的时日逐渐增多,有时候一天有十八个时辰在她身边,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过段时日我会很忙,提前补偿你不好么?”
云音没有说话,她只是麻木的承受着对方的拥抱,偏开头,一如既往的对他的话语浑不在意。
秦寒羽拢紧了她,在她的额头上印下吻:“你不知道,其实我比皇兄更先遇见你。在钦定你为太子妃之前,我曾经参加过世家子弟的几场诗会。你不喜欢诗词歌赋,偏爱骑马狩猎,没少被周围的人为难。有一次,你的马被人弄坏了马蹄,奔跑中马受惊,你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云音呼吸一滞:“那一次救我的人?”
“是我。”秦寒羽的下颌顶在她的肩膀上,与她耳鬓厮磨,“你不知道,我当时吓得满手都是虚汗,生怕握着马鞭的手不稳当,让你真的跌了下去。马的速度那么快,若是被践踏,重则没命,轻的话也会肋骨腿骨骨折。”
幸好有秦寒羽在,马鞭一卷,将即将落马的云音给卷入了怀中,化险为夷。
“我一直以为……”
云音唇瓣哆嗦。当年她到处打听救她之人的姓名,结果所有人都三缄其口,没过两个月她就成了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我怕坏了你的声誉,所以叮嘱旁人不得泄露我的身份。谁知道,那日回去后,我满心满脑都是你在马背上驰骋欢笑的身影。我想着,要不要去跟你坦白,若你不介意我的隐瞒,我就去求父皇赐婚。谁知道……”
云音哑口,落下一滴泪来:“我们错过了。”
“是啊,错过了。”秦寒羽的吻一路往下,含住她的唇瓣,“好在,上天还是怜惜我的,让我再一次彻彻底底的拥有了你。”
这是时隔半生,两人第一次紧紧相拥,也是云音第一次对他敞开了怀抱。那一夜,在日后无数个夜晚中成了秦寒羽唯一的追忆,越思量越难忘。
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某一日,秦寒羽突如其来的带来两套喜服,兴致勃勃的催促着云音换上。
云音翻看着大红喜服上精美的刺绣,状似不在意的问:“怎么突然想起弄这些东西,我们又用不上。”
秦寒羽已经把自己的衣服套在了身上,闻言宠溺的道:“难道你不想弥补一下我们的遗憾吗?这套衣服是我亲自画的绣图,画的时候我就想过它们被你披挂在身上的样子,你一定是世上最倾国倾城的新娘。”
他更想说:哪怕是当年的封后大典上那一套凤袍也不及它的十分之一。
云音拿着那定由无数红绿宝石镶嵌而成的黄金凤冠在头上比了比,秦寒羽顺手就帮她戴在了头顶,左右端详,逐渐流露出沉迷的神色:“真美!”
云音对镜莞尔一笑,秦寒羽瞬间就被蛊惑,一把抱起佳人,从此恨不得日日*不早朝。
老天爷是真的对秦寒羽看不过眼,甜蜜太过,真相来临之时,亦如狂风骤雨,瞬间就将两人多日的恩爱摧残成了残枝败叶。
云音捏着那凤钗,笑得眼泪纵横:“一生一世一双人!你都要娶别人了,还跟我说永生永世做夫妻!好你个秦寒羽,上半辈子我就被你欺瞒,下半辈子你还准备怎么忽悠我?你把我当成了傻瓜吗?我堂堂一国之母,被你囚禁在这方寸之间,见不得人,伸不得身,这也就罢了,你还要轻视我,糟践我,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她捶打着自己的胸膛:“我恨啊!我怎么那么的蠢,居然会相信你的话。被欺骗了这么多年还不够,我居然还相信你有苦衷,你有真心,你会对我……”
她瞪视着眼前不言不语的男人,两行血泪淌在颊边,一字一句的说:“我恨你!秦寒羽,我恨你一辈子!”
短短一日,云音就好像丧失了活着的欲·望,对外界不闻不问视若无睹听而不闻起来。任凭秦寒羽对她威严恐吓,对她甜言蜜爱,甚至是跪下自残,云音都无动于衷。
她的双眼再也没有闭合过,总是遥遥的望着窗外发呆。关上窗户,她的视线就落在虚无当中,任凭你摇晃哀求都不会转动一下。
每一口饭食都喂不下去,短短的半个月她就身形消瘦宛若枯骨,秦寒羽逼得没法,只能一口一口亲自将稀粥渡入她的喉间,逼得她在这凡尘之中残留着,苟活着。哪怕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摄政王成婚的当日,整条长街都被马车给堵得水泄不通。
许慈眼看着那人头攒动的街景,对秦朝安摆了摆手:“我不去了,你早去早回吧。”
作为兵部侍郎,顶头上司就是摄政王,于情于理秦朝安都必须去恭贺。等到他的人影也汇入了人·流·当中,许慈才让车夫找个了四通八达的接口停了下来。
这里距离摄政王王府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前后左右都是人来人往非富即贵。
她足足在这里等待了差不多半日,在女儿抱着肚子忍不住询问的时候,许慈才指着车帘外的一个人影:“把马车驶过去。”
秦奕奕探头去看,却被许慈给压制。
这个时候,王府内的筵席早已开场,街道上除了马车就是高墙,不多的马童依靠在车厢边上吃着干娘。
许慈的马车并不快,到底还是吓住了路中间的妇人,几乎是风吹就倒似的趴伏在地面上,半响都没有动弹。车夫跳了下去,询问了一声,许慈这才慢悠悠的打开了车帘,问:“有没有受伤?”
车夫摇头,许慈亲自跳了下去,搀扶起老妇的上半身,低头询问:”您没事吧?能起身吗,不能的话我帮您找大夫。放心,如果真是我家的错处我不会逃逸不顾的。”
许慈问了好一会儿,那妇人才反应过来似的,极其沉重的偏了偏头,目光越过她望向街道那一头繁华的景象,半响后只说了一个字:“痛!”
许慈立即把人半抱了起来:“先去我家吧,家里有大夫。您有家人的话,我可以让人去请他们过来。”
妇人摇了摇头,许慈搂着对方的腰肢,感觉手掌下崎岖的骨架,心里五味杂陈。
车夫见是个年老的妇人,也不必避讳什么这才上来搭了把手,把人抬到了马车内。今天这辆车外表再也普通不过,内里倒是五脏俱全,地毯靠枕和暗格全部都有。
许慈让老人躺下,在头下垫了枕头,又喂了水,秦奕奕趴着过来问母亲:“奶奶伤了哪里了?”
许慈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不知道,还先让大夫看一看。你乖一点,别吵了奶奶。”
秦奕奕点头,小心翼翼的靠在了妇人身边躺下,摸着对方的腹部:“不痛痛啊,痛痛飞走啦。”
老妇人在没有丝毫杂质的童言童语里掀开了眼帘,原本混沌的双眼在看清楚秦奕奕的面容后有惊诧闪过,粗糙的唇瓣紧紧的抿着:“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秦奕奕看了看母亲,许慈点了点头,她才轻言轻语的道:“我叫奕奕,精神奕奕的奕奕。”
老妇人的掌心覆盖在秦奕奕的手背上,感受孩子那细嫩的肌肤:“好名字。”
等回到了府里,许慈果然立即让人去请了大夫来。并且把老妇人抬到了一个僻静的小院,里面只有小小的三间房,一间主屋,一间花厅,一间书房。
秦朝安回来的时候就知道家里来了个‘客人’,站在门外听大夫回话,知道老妇人只是饥饿过度要食补而已才放下心来。
许慈正看着丫鬟们给老妇人换衣裳,隔着屏风听到秦朝安的声音才走出去:“这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用了饭吗?”
秦朝安道:“没用。那种喜宴,谁吃得下。”
许慈拍了拍他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我也没有,等会一起好了。”
等到丫鬟们也退了出来,秦朝安才携手与许慈一起走到床榻边,仔细端详老夫人脸色,关切的问:“您身子感觉如何?家住何方,若是有家人,我立即让管家去请。养病的这段时日您老就先在府里安心待着吧,病好了再回去,如何?”
老妇人半靠在床边,聚精会神的将秦朝安从上看到下,最后停留在他那一双桃花眼上:“你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