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叫!”
“……呃,叫吧!”
父子三个一人抓着一把牌,围着个小炕桌,热火朝天的玩着斗地主。
车轮吱嘎吱嘎的碾压着泥泞的官道,厚实的车顶上时不时的发出雨水抵达的声音,半开的窗子吹进徐徐凉风,还带着湿气和泥土特有的味道。
除了这些动静,四周再无其他声响,很是安静,原本在两侧护卫的家丁和镖师也都躲到马车里避雨了,下人们也都规矩的没有说话。
嘀嗒的小雨、寂静的车队,原该是凄风凄雨的场景,却因着谢家准备充足,使得雨夜赶路没有什么愁苦,却多了几分悠然的惬意。
“笃笃~~”
马车车厢前方连着车夫的座位,当初设计的时候,做了个由内掌控的推拉小门。此刻,那小门忽响起了敲击声。
“两个5,”谢嘉树甩出要下的牌,不甚在意的低头吩咐道:“暗香,去问问什么事儿。”
坐在车厢前侧座位上、正守着小红泥炉子专心烹茶的大丫鬟听了,忙答应一声,转身拉开小门,低声问车夫:“谢三哥,何事?”
被唤作谢三的车夫年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体健壮,穿着褐色的细棉衣裤,两只袖子高高的挽起,露出满是腱子肉的胳膊,他没有穿油衣,只在头上戴了顶宽沿儿的草帽,任由细密的雨丝淋下。
幸好谢嘉树改造马车的时候,也注意到了车夫的座位,将座位上方的遮棚做的极宽大,人坐在下面,只要不乱动,基本上不会晒到或是淋到。
但谢三还要时不时的挥鞭、持缰,不可能像个石头一样呆坐不动,所以身上的衣服已经半湿了。
他听到声音便知道露面的是老爷得用的大丫鬟暗香,是以头也不回的说道:“告诉老爷一声。前头有个关帝庙,已荒废多年,咱们要不要在那里歇息一下?”也好小解、梳洗一番。
至于投宿什么的,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再往前十几里便是个驿站。大周的驿站虽然是专供来往的官吏住宿,但若是有白丁投宿,只需奉上足够的食宿费,驿站的差役也不反对挣些外快的。
而朝廷呢,只要那些差役不耽误正事儿,利用国家资源(驿站)赚钱什么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也算是一种福利吧,毕竟那些差役的工钱低,若是再没个额外收入,真心没人愿意干啊。
暗香答应一声。也没有关门,直接扭过身子,等候老爷的吩咐。
谢三的嗓门不大,但车厢的空间统共就这么大,谢嘉树若是听不见就是个聋子了。
他抬头看了看儿子、女儿。“你们要不要歇息一下?”
“一个护卫(即q),”谢向荣丢出一张牌,无所谓的说:“要不就歇息半个时辰吧,咱们这里还好,其它马车里的人或许想下来透透气呢。”
其实他主要是想到了妹妹,他和父亲是个男子,想要方便也简单。妹妹却是女孩子。如厕什么的却不好太随意。而且听谢三叔的话说,距离投宿的驿站还有一段距离呢,还是先在破庙里修整一会儿比较好。
谢向晚点点头,刚才喝了几杯茶,这会儿还真想去方便一下呢。
见儿女都同意歇息,谢嘉树扬声道:“去破庙。对了告诉前面和后面的车马,咱们要在破庙休息半个时辰,大家可以下来活动活动!”
谢三也大嗓门的回道:“好咧!”
接着,他气运丹田,扬声喊道:“前方西侧两三里处有个关帝庙。老爷有令,在关帝庙修整半个时辰~~~”
谢三的声音很大,谢家前前后后统共十多辆马车,从头至尾的人竟全都听到了。
“嗷~”
“好噢~~”
赶车的车夫早就乏了,听到这话,纷纷响应。
就是车厢里坐着的丫鬟婆子小厮家丁,以及那位高薪请来的大夫,也有些意动。
一时间,每个车厢里都响起了说话声和起身拿东西的声音,原本寂静的雨中官道鲜活了许多。
谢嘉树父子三个却没有动,继续玩儿他们的牌局。
不多时,一行人马行至关帝庙,谢三稳稳的将马车停好,而后又吆喝几个强壮的家丁前往庙内探路。
而其它的马车里,已经有人跳下马车,在绵绵细雨中伸胳膊伸腿儿摇晃脖子的活动身子。
随行的二管家谢康也跳下马车,待探路的家丁回禀完毕后,一溜小跑的来到谢嘉树的马车旁,躬身回禀道:“好叫老爷知道,庙里并无旁人,小的们也已经粗粗的收拾了一下,您看——”
“炸弹,我赢了,翻四番,给钱!”
谢嘉树将最后四张牌甩在小炕桌上,大掌一番,跟儿子女儿要起钱来。
“唉,怎么又是爹爹赢?还是四倍?”
谢向晚无奈的将手里剩下的牌丢在炕桌上,万分不舍的从荷包里摸出两个二两的银花生。
“都怪我,都怪我,不该仍炸弹,结果——”没能获胜,反倒白白把赌注翻了一番。再加上父亲最后的一个炸弹,竟是翻四番,唉!
谢向荣一脸不好意思,从袖袋里摸出个小巧的银锭子,看模样也有四两左右。
“哈哈,认赌服输,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谢嘉树全然没有平日的慈父样子,故作财迷的从女儿、儿子手中夺过银子。
“爹爹~~”怎么可以这么坏?!
“父亲?”这里还有外人呢,您老怎么能如此不顾形象?
谢向晚和谢向荣无力的哀嚎着。
谢嘉树却笑得见牙不见眼,路途的枯燥、烦闷更是一扫而光。
其实吧,就他们三人而言,谁也不缺钱,慢说是区区四两银子,就是四千两、四万两,他们都不放在心上。
如此表情,不过是‘入戏’罢了,开开心心的笑闹一番。既能排遣路途的无聊,也能增进彼此间的感情,何乐而不为?
将赢来的银子随手放在袖袋里,谢嘉树从窗子探出头来。仰面看了看仍灰蒙蒙的天际,而后又放眼看了看那有些破败的关帝庙,道:“阿荣,妙善,你们要不要下去松缓松缓?”
谢向晚点头,“坐了一路腿脚都有些麻了,我想下去走走,顺便方便一下。”
谢向荣也跟着说:“我陪妹妹去转转!”
虽说四周都是自家人,可这里终究是荒郊野外,就是没有歹人。万一有什么伤人的野狗野兽惊扰了妹妹也不好。
谢嘉树轻轻一颔首,“你们小心些,这里到底不是咱们扬州,行事谨慎些。”
“是!”
兄妹二人齐齐应声。
就在说话的当儿,坐在后面马车上的青罗、暖罗已经下了马车。小跑着来到谢嘉树的马车前,听到小姐要下来,忙站在车门边候着。
“妹妹,小心!”
谢向荣先行一步跳下马车,转身伸出右手,耐心的叮嘱着。
“嗯!”
谢向晚甜甜的应了一声,而后捉着哥哥的手臂。踩着凳子,在一个壮硕婆子的看护下,利索的下了马车。
脚刚落地,抬眼便看到了湿了半身的谢三,谢向晚眼睛转了转,似是想到了什么。叫哥哥弯下腰,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谢向荣眼睛一亮,边听边点头。待谢向晚说完了,他又折回马车上,低低的跟谢嘉树商量着什么。
谢嘉树听到儿子这么说。也有些意外,不过更多的却是惊喜——儿子没有读书读成个呆子,反而愈发懂得人情世故了。
赞许的点点头,谢嘉树大手一挥:“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只管去做!”
谢向荣欢快的应了一声,而后出了车厢,站在车辕上跟谢康吩咐道:“康叔,父亲说了,几位叔叔赶车辛苦了,且又淋了雨,为了预防大家感染风寒,特意请陈大夫给大家配了药材、熬制姜汤,待会儿大家去关帝庙的正殿去喝汤。”
谢康愣了下,很快就反应过来,忙笑着说:“是,小的明白。老爷、大少爷仁善,小的替诸位兄弟谢过老爷和大少爷了!”
说着,他还有模有样的朝马车深深一偮。
而马车四周还有些人并没有立刻进入关帝庙躲雨,正好听到了这番话,纷纷赞叹主家仁厚。
姜汤不值什么,关键是主人的这份心意啊。
另一边,已经有厨娘领着几个伶俐的小厮在荒废的关帝庙正殿架起了火堆,直径约两尺的大锅里盛满了水,此时已经冒起了汩汩热气。
厨娘手脚极快,把姜切成片,案板上另有一些驱寒的药材也都切成了半指长的块状,只等水开了就放进去一起煮。
谢家的车夫、家丁和从镖局请来的镖师们,则分作两班,一班在外面警戒兼看守马车、物品,一班则围坐在火堆旁烤火、烤衣服以及等待喝姜汤。
柴火很旺,不多会儿姜汤就煮好了,外头的雨竟也慢慢停了。
谢向荣撑着把雨伞,牵着如厕完毕的谢向晚一起走进大殿。
谢嘉树也从马车上下来,坐在火堆前,跟一干壮汉们说说笑笑。
就在此时,在外头负责警戒的谢四走了进来,凑到谢嘉树身边,弯腰低语了几句。
谢向晚距离父亲很近,隐约听到:“……有人来……差役……流放……”几个字,她细细一想也就猜到了,“唔,看来是遇到流放的犯人和押解的官差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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