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只脚方踏出门口,一只手冷不防地从背后拽住了他的长氅,令他不得不停住脚下的步。他下意识回头看去,微微一愣——芊芊豁了全身力气,死命抓住他的衣服,不肯松手。
苏祺无奈皱了皱眉,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方想一把撇开她的手,哪知芊芊却像握住救命小草般狠狠不放,惊慌地看他,茫然无措。
“放手。”苏祺有些不耐,试着再次推掉她的手,然而方一松开一点点,犹若受惊的芊芊霍然一扯,几乎将长氅从他的身上扯了下来!然后更加用力地攥紧,徨惑欲哭地使劲摇头不肯放手。
苏祺烦乱地叹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和悦夫人,和悦夫人立刻会意的过来想拉开她,然而却被芊芊豁然从嘴里崩出一连串的咿咿呀呀惊了一下。
这丫头,居然不会说话呢……
芊芊撕声力竭地反抗,毫不松懈地扭头瞪了一眼和悦夫人。那样奋不顾身的眼神,凶狠如发狂的兽,让和悦夫人冷不防地寒颤了一下,便下意识地松开拉她的手,束手无策地站在一边。
“滚开!”
苏祺的忍耐终于达到极限,目下彻夜未合眼让他不想再耗费时间,也顾及不上自己的呵斥是不是会伤害到一个心智不太成熟的女子的自尊心,猛地一把扼住她的手腕,愤怒地将歇斯底里的她推了出去。
骨架与生俱来瘦小的芊芊,冷不防地踉跄,栽到了地上。蓦然怔了一怔,她愕愕无措地抬头看着苏祺,眼里隐约泛出了惊惧的泪光,仿佛被主人抛弃的流浪小猫委屈失落。一边的和悦夫人忍不住上前扶了一把。
仿佛意识到自己出手重了,苏祺一瞬间也是愣了一下,心下忽然有些过意不去。然而辛决忽然横臂拦住,递了个眼色,示意少主不如趁此脱身离开,他便也无暇再去顾及。
默然地叹了口气,扭头走了开去。
苏祺行色匆匆,辛决追出来忍不住疑惑开口:“少主为何要把那芊芊姑娘安排在如意馆?属下觉得那姑娘怪怪的。”
苏祺默不作声走了一会儿,默然短促地回他:“不知道,容我想想。”
辛决愣了一下,不太明白,细细看了一眼神情严峻的少主头也不回匆促离去的背影,没有再追上去。
※※※※※※※※※※※※
遥远的砂流西部,巫城。
重重灰白的垂帘幕后,阴暗里,两个衔者面色悠闲的下着璇玑棋。窗台上依然是幽幽沉香。
在结束了第九回合,浮桑终于没了举棋的兴趣。随着桌要璇玑棋哗啦啦被他往旁边一推的声音,他也忍不住地开口了:“巫兄,你今日根本就没心思跟我下这盘棋。再怎样下你也是输,还有何意义呢?”
仿佛料透眼前人今日不同昔往的异常状态,他还是耐不下性子,懒得再陪他几番无意义的对棋。
沉吟了一会儿,巫祖大人深不可测的笑了,有些不在状态的沉默。
“今日巫兄的兴致似乎颇好啊?”
对于眼前穹苍空阙的叛徒,一向声色客气的浮桑,眼底却从来都是暗藏着几分冷意和讥诮:“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你连输九盘棋给我还这样欣快?”
巫祖大人低头将一颗颗璇玑棋捡入陶钵里,完全没有想开口答他的意思。浮桑默默注视着对面的人,眼里的讥诮犹自更盛,两人就这样又沉默了一会儿。
在捡入第一百零八颗,最后一个棋子时,他的唇角才缓缓浮起了一种奇怪的笑。这时,重帘幕后忽然无声地走出一个年轻女子,吓了浮桑一跳!原本以为这间室内只有他们两人而已,对于陡然出现的女子自然是下意识地微微一颤。
他诧异地抬头看着突兀走出的面目无一表情的女子,然后又吃了一惊似得扭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巫祖大人,仿佛不理解般愣愣无语。
“不用担心。”
见他一脸大惑不解,巫祖大人只是意料地解释:“她是我的新奴傀,和之前的芊芊一样,都是没有五蕴六识的傀儡。”
“我们说的话她根本就听不到,即使听得到,这种奴傀也没有思想,根本不会懂我们在讲什么。”
“哈。”浮桑讥诮地呵了口气,无语地摇头,“新奴傀?”
“那么你的旧宠芊芊呢?”
巫祖大人忽然叹了口气,仿佛有些无奈,简短地吐了两个字:“走了。”
“走了?”浮桑又是微微一惊:这些奴傀都是被眼前巫术怪异的巫祖施法封住了五蕴六识,离开这个穷奢极欲的好色之鬼,那个如同行尸走肉的奴傀芊芊又能去哪啊?
想到这里,他陡然抽了口冷气:莫非......杀了?
“当然没有,孚桑兄弟。”
忽然间,巫祖大人冷不防地开口。孚桑的心霍地一跳!身子一瞬间也是激泠泠地颤了一下——这个人真可怕啊……方才那一瞬里居然读到了他心里的暗想!
读心术可是穹苍空阙最贯通的法术,巫祖何时也会......
蓦地,一直低头倒弄方才奴傀端上桌子茶水的巫祖大人,从鼻翼里嗤出一声冷笑,仿佛当下对面人的所有暗想都已然被他读出。而他只是默自沏了两杯茶,一杯给自己,一杯伸手递到了孚桑面前。
“芊芊好说也是我的养女,即便是我有心除掉她,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也绝不会肯啊。”
他犹自品尝了一口茶香,微微颔首似是满意,然后叹息:“我的儿子巫贤喜欢上芊芊那奴傀,执意要娶她,所以我只能把她送走了。”
“呵,巫兄是怕她知道你太多的秘密,所以才不敢要这个儿媳吧?”
听出了说者的讥讽,巫祖大人毫不介意地笑了笑,表示默认。
“所以说,即便是奴傀,有时候也让人不省心,更何况是正常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