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落地生根
见到孩子最高兴的莫过于朱延祖。这位望眼欲穿盼孙子的老人抱起孩子就爱不释手。
“留下来!我要这个孙子!”朱延祖坚决的说。
“爸,还有困难。一方面咱有了一个女儿,留下来不符合计划生育政策。另一方面户口是个问题,总不能当黑户。”朱孝先说。
“黑户口就黑户口,早晚能解决。咱村许多超生的,都在人口普查时报上了户口。不就是罚点钱嘛!随它罚,孙子比钱金贵。”朱延祖不管这些。
“爸,我想去找庄栋商量一下,看他有没有办法。”朱孝先说。
“去!快去找他,需要的话我出上老脸求他。就说是你们在外面生的,任打任罚随他们。你们给我记住,从现在起,对谁都说是你们在外面生的孩子,别说漏了嘴。”朱延祖叮嘱道。
庄栋是虎南县人,高中毕业后参军,参加过中越反击战。战后作为参战骨干被提拔成干部。大裁军时部队被撤编,他转业回到了原籍,分配在古陵市公安局刑警队。
当时考虑的比较长远,在城市安家以后,可以把家属及孩子转到城里。
妻子是本村的赤脚医生,后来虽然变成了自己经营的医务室,却是农村很吃香的营生。
庄栋是国家公务员,当时月工资还不足百元。妻子在家比他挣的还多,由于家没在城里,单位分房根本轮不到他,一直和其它公安员住在单身宿舍里。
妻子和孩子要是进城,首先要解决房子问题,还得考虑妻子的工作和孩子的上学。
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回到老家方便些。
于是,他写了个申请报告,要求回县里工作。理由当然是照顾家里。
当时想进城的人挤破头,遇到这种逆潮流而动的人,局里当然巴不得答应了。
因为是军转干部,又是市里回来的,县公安局给他安了个虎山乡派出所副所长的职务。
当时乡派出所编制只有三人,一个所长,一个户籍员。其它都是临时工。开始叫联防队员,后来叫协警。
副所长他一干就是一辈子。
不是庄栋干的不好,是他不愿意离开。作为军转干部,素质能力没得说。虽然在本乡工作,工作一直競競业业,几乎每年都受到县局嘉奖。
农村的事不是规就能解决的,许多时候讲的是感情。庄栋由于是本地人,三里五村的人都认识。
干派出所这一行重要的是了解社情,处理的大部分是打架斗殴小偷小摸邻里纠纷的事。靠的是教育引导,是息事宁人。
当时最时髦的是罚款。打架斗殴不管是非曲直,先缴钱再放人。抓到小偷小摸的先关起来揍一顿,再叫家里人拿钱赎人。遇到邻里纠纷,只要不见血就推给村支部处理,见血的赔医药费是必然,再上交罚款,称之为治安费。
庄栋不是这样。他知道农村人一年也挣不几个钱,轻易不罚款。而是以调解为主,经常到事主家里两面说和。不是重要案件一般不让上报县里,那里出那里了。这样的结果虽然创收不高,却赚了个虎山乡治安案件少,社会治安治理优秀的名义。
“孝先哥啥时候回来的,怎么有空来我这儿?”见朱孝先进来,庄栋有点奇怪。
庄栋与朱孝先是姨表兄弟,两人相差十几岁。庄栋达小时候起就特别尊重这个表兄,凡是到虎山地界上出勤,基本都在朱孝先家吃饭。
近几年因为朱孝先进城里务工,见面的机会少了。只不过庄栋经常来虎窝村看望老姨夫。
“昨晚上回来的,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朱孝先顾不得寒暄,直接张口了。
“看你说的,咱俩还谈什么帮不帮忙的,有事尽管说。”庄栋爽快的说。
“我生了个儿子,想报户口。”朱孝先说明了来意。
“你生了个儿子?啥时候的事?怎么从来没有听姨夫说起过?”感到吃惊的是庄栋。
“在外面生的,有十几天了。”朱孝先天生不是个会撒谎的人,嘴里说着,眼睛不敢看庄栋。
“你蒙谁呀!上个月表嫂回来我还见过,根本没看出来。”庄栋显然不信。
“可能是她不显怀吧!等几天我请客就见到你外甥了。挺喜欢人的胖小子!”朱孝先继续撒谎。
“你跟我进来!”庄栋知道里面一定有故事,怕别人听到,把朱孝先引到内屋。
“跟我说实话!”没等坐下,庄栋直接点了出来。
“嘿嘿!知道瞒不过你。”朱孝先本来就不想瞒他,把拣到孩子的过程说了一遍。
“无论如何我都要留下这个孩子。咱家的情况你也清楚,想孙子想的老父亲天天脸上没有笑容。没有儿子,你说我这日子还有什么过头。”朱孝先最后说。
“先别跟我说这些。现在计划生育抓得很紧,国家工作人员是一票否决。虽然你是农民,罚款也很厉害。”庄栋说。
“我认罚!只要能报上户口,不能让他当黑户,那样上学的时候很麻烦。”朱孝先是铁了心。
“你很有钱吗?这里面还涉及到其它问题,虽然我不相信你从其它途径得到孩子,但别人会这样想。现在拐卖孩子的事很多,你捡到孩子没有人证明,闹不好会吃官司。到时候你有几张嘴也说不清。”庄栋说。
“真的是拣的,不信你到医院调查,如果不是我们哀求,这孩子的小命可能没了。”朱孝先说。
“医院能证明什么?能证明你们是在医院生的吗?现在生孩子需要医院开具的出生证明,没有这些手续派出所就不能上户口。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庄栋挑明了说。
“那怎么办?我只有在医院看病的病历,没有出生的证明。”经庄栋一说,朱孝先也没了主意。
“娴子的户口现在落在那儿?”庄栋思索了一会儿问。
“娴子五岁的时候户口就落到城里姑姑那儿了,我现在户籍上只有三个人。”朱孝先说。
“娴子是公开过继给惠玉姐了还是什么?”
“没有说是过继,当时只是为了在城里上学方便。”
“这里面有空子可钻!”庄栋像是有办法似的。
“不能让你犯错误,要不就认罚款吧!”
“为你犯点小错误就犯吧,能不罚款咱何必掏那份钱。”
“那怎么办?”朱孝先觉得有门了,急忙问。
“你听我的。回头到大队部开个出生证明,证明这孩子是嫂子生的,符合计划生育政策。这个不难吧,朱书记这点面子还是会给的。明天你和表嫂抱着孩子一起来。带上在医院看病的病历,直接来找我。别忘了带点喜糖,咱打点马虎眼。”庄栋说。
“你那个管户籍的丫头问我的话怎样说?”朱孝先问。
“不要多说别的,若问起医院生育证明,就说在家里生的。因为生下来后孩子发烧,送到古陵医院治疗过。把看病的病历给她看,不会多问的。问起以前有没有孩子,就说没有,反正户籍上看不出来。其它方面由我应付。”庄栋信心满满的说。
回到家的朱孝先心里有了数,知道庄栋会全力帮助。
第一件事是给孩子起个名字,按农村习惯,这个名字一要长辈起,二要承继辈序。
老父亲朱延祖没有文化,思索了很久才开了口。
“咱朱家历代人丁不旺,本以为从此绝后。老天爷送来一个孙子承继香火,是咱祖上积德庇荫。按辈序“延、孝、家、隆、起”,他这一辈当是家字辈,可叫朱家旺。“
“家旺!挺顺口的。”苏冬梅跟了一句。
“得起个乳名吧,小时候叫起来方便。”朱孝先显然是认同了、
“叫晨晨!这孩子是早晨发现的。”苏冬梅未等公公开口,说了出来。
朱孝先看了妻子一眼,没有应和。
“嗯!挺好!学名我来起,乳名你这个当妈的也有资格起。就叫晨晨吧!”朱延祖同意了。
“晨晨!”苏冬梅抱起孩子,在地上转起圈来。
朱孝先想起要到大队开证明,站起身来准备走。
“我去吧”朱延祖说。
“你去了他准得罗嗦,我去他问都不会问。”朱延祖接着说。大队书记按辈份喊朱延祖是叔,刚出五伏的本家侄子,对朱延祖一直很尊敬。
“写个东西,家里多了口人,要报户口”朱延祖进了大队部,见了村支书很随便的说。
“听说了,俺孝先弟四十多岁得子,得好好庆贺一下。”书记的年龄比朱孝先大,有孩子的事村里已经传开了。
“先办事,别的以后再说!”朱延祖命令似的。
“好!我马上交待大队会计办!”大队书记叫朱孝廉,知道这位老叔的脾气,在晚辈面前话少。立即吩咐大队会计开证明。
老人家嘴里哼着戏码调子,回到家就把证明交给了儿子。
当晚一家人坐在一起,又统一口径。对外一律说是在外面生的,因为早产,住了几天院。
生日定在10月1日。因为发现晨晨的那天是10月10日,医生说这孩子出生至少有十天。
10月1日正好是国庆节,把这天定为生意也沾个喜庆。
第二天下午,朱孝先和妻子苏冬梅特意装扮了一下。
朱孝先把过年的衣服翻了出来,衣帽整齐。苏冬梅穿上了棉袄,头上还围了块红布。因为农村妇女生产后都是这种装扮,一则怕风吹受凉,二来图个吉利。
孩子用一床薄薄的棉被包裹着,只露出一只白里透红的小脸。
这孩子天生讨人喜欢。
自在医院救活以后,不哭也不闹。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含着奶嘴,饿了的时候小手在空中乱抓。
这天是星期六,午饭后,派出所的所长和家住城里的民警都回城里了,只剩下庄栋和管户籍的女公安员黄静。
黄静是警校毕业的,来虎山乡派出所还不到一年。家也在县城,因为户籍方面的事较多,她一般要在下午三点后才回去。
庄栋是本地人,每逢节假日,他都主动要求留下来值班,让城里的公安员们回家。乡里派出所与联防队一起办公,一般的情况都能处置。
“同志,俺来给孩子上户口!”朱孝先进门后,扶着妻子坐在长条椅上,转身对坐在办公桌的黄静说。随手把一包糖块撒到了桌子上。
“恭喜!手续带来了吗?”黄静习惯的问。
“老表!”正当朱孝先从怀里掏手续时,里间的庄栋走了出来。
“你今天当班?以为你不在呢!”朱孝先故作惊喜的问。
“今天是星期六,大家都回城了,我回家也没啥事,留在这儿挡挡差。昨天就接到报喜了,原准备后天陪妈妈一起去看喜,没想到我先见到了。听说是个大儿子,让表叔先看看。”庄栋边说边来到苏冬梅面前,揭开被子看了看孩子。
“真不容易!四十得子,天大的喜事!后天咱可得好好喝喝。”庄栋打着哈哈说。
“是没有想到!原以为这辈子‘孤陋’了,对不起老祖宗。谁知道你表嫂在外面怀上了,还是个儿子。”朱孝先眉开眼笑的说。
“这叫树挪死人挪活!在城里怀上的孩子。这小子可能命中注定是城里人,以后一定大富大贵。”庄栋说。
“所长啥时候迷信了?”黄静见来人与庄栋是亲戚,也开始笑着搭腔。
“小黄你不知道,我这个表哥18岁结婚,四十了还没有孩子。我们都替他着急。现在有了儿子,除了命中注定还能说什么。对了,老姨夫一定乐得合不拢嘴吧!”庄栋问说。
“他爷爷知道后整夜睡不着觉,看到孩子就笑。起好了名字就催着我们来报户口,怕别人抢走似的。”苏冬梅说。
“他爷爷?表嫂以前一口一个爹的,现在改口称他爷爷,我都觉得挺新鲜的。”庄栋说。
“有孩子的家就是不一样,这几天门都被踏破了。你表嫂可能年龄大的原因,一直没下来奶。村里有奶水的媳妇都来帮着喂。”朱孝先说。
“好!吃百家奶百家饭的孩子长命,是这孩子有福气。”庄栋说。
“你姨夫说了,等百日时,要请全村的人吃饭。摆上十几桌,全村人谁来谁吃。酒管喝,饭管吃,好好热闹一下。”朱孝先跟着说。
“光顾着高兴了,小黄还得回城里。你把手续拿出来,让她给你办办。”庄栋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对朱孝先说。
“看我,光顾得跟老表聊,把正事都忘了。”朱孝先从怀里掏出户口本,连同住院病历一起递给了黄静。
黄静先是看了看户口本,见上面只登记了朱延祖、朱孝先、苏冬梅三人,顺手放在一边。
又拿起村里开的计划生育独子证明看了看,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你这是住院病历,生育证呢?”黄静抬头问。
“啥生育证?”朱孝先故装糊涂。
“就是在医院的生产证明。”黄静说。
“这个啊!俺是在家生产的,是不是要接生婆出个证明?”苏冬梅说。
“不是这个,在家里生的孩子需要大队证明。我看看。”黄静拿出大队开的证明又看了看。上面写的是“我村村民朱孝先妻子诞下一子,符合相关规定,特此证明。”
“这个也行吧!”黄静转身问庄栋问。
“咱这儿在家生孩子的人很多,都是大队证明。”庄栋说。
“那好,孩子的出生年月,姓名报一下。”黄静转过身对朱孝天说。
“10月1日,国庆节早晨,这个不会忘,乳名叫晨晨。学名是他爷爷起的,叫朱家旺。”朱孝先急忙说。
黄静开始按规定添各种表格,一会儿就办完了。
“好了,手续办妥了。户口本先放这儿,要等县里审核后才能登记上去。”黄静说。
“这个好办,办好后交给我就行了,省得他们再跑腿。”庄栋说。
“所长是不是又馋酒了,想趁机找酒喝”黄静开玩笑的说。
“这种酒喝多少他都高兴,是不是哥!“”庄栋对朱孝先说。
“就怕你不来,什么时候来酒都管够。”朱孝先说。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在这说话了,我先走了”黄静站起身,准备回县城。
“谢谢您大妹子,为我们的事耽误你回家。”苏冬梅说。
“没什么,这是我的工作。”黄静说。
“走吧!路上注意安全。”庄栋说。
“终于一块石头落了地,亏得有你在这儿。”黄静走后,朱孝先长长吁了口气。
“这件事知道的人只有你们、姨夫和我,不能再有第五个人!”庄栋说。
“知道!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这孩子就是咱老朱家的骨血。”朱孝先说。
“没有人追问就算了,要是有人提起娴子的事,就说早年过继给她姑姑了。”庄栋对朱孝先说。
“好!娴子的事村里人早就误以为过继走了,这方面不会有问题。上次人口普查重新整理户口时,俺也是这样说的。户口登记的人就把她从户口中除名了,外人不知道俺还有个女儿。”苏冬梅说。
“今天晚上我在这儿请请你们,让你弟妹和孩子也过来,先道道喜。”庄栋说。
“不了,已经够麻烦你了。没有你的话,这孩子能不能留下还不知道。再说他爷爷还在家等消息。”苏冬梅说。
“那好,就不留你们了。后天再见。”庄栋没有勉强。
至此,朱家旺算是真正的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