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1 / 1)

在场六人,集体被那突然袭来的乐声镇住了。

没有谁会在此时此刻去欣赏那悠缓的乐曲,因为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揭开了它华丽的外表,意识到其原本丑陋的面貌。

虽然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但上官莲娜在第一时间就觉察了那些已经倒地不动的生物,忽然有的那一下轻轻抖动。

她的右手颤抖了,集结之乐也因此出现极其短暂的扭曲。没有人感觉到这瞬间的扭曲,除了弹奏者本人,尽管这并不值得庆幸。

同样因为那乐声的忽然出现,皇甫澈顿时紧握了松挂在剑柄上的右手,剩下的便是随时挥臂发挥手中兵器的应有作用。

司徒鹤抬了紧握的双手,让它位于眼前,整体姿态上就是一个能即刻出拳置对方死地的搏击高手。

与其他五人相比下,反应最为迟钝的是阿奇,他在惊愕之余,竟然还能感觉到周围已然形成的紧张气氛。

对那乐曲的来者不善阿奇是有确认的,可他却无法明确乐曲具体“不善”的地方。

“究竟是哪里不对了?”阿奇细听一段温婉的乐声,却依旧没能听出乐音不对劲儿的地方。

由于思想沉浸在了婉转的乐曲里,他一时的脸色稍显呆滞了。如此,无意识扫视前方,忽然冒出的一个想法,使阿奇停了对乐曲欣赏的同时,也让他呆滞的神情恢复到正常。

“奇怪,这里只有上官莲娜一人有乐器,她这时候还在奏响集结之乐,这另外的乐声是...”阿奇再次细听那首企图取代集结之乐的乐曲,即刻就是心头一震。很明显,奏响那乐曲所用的乐器是一把笛子,而那乐声,也正是标准的笛声。

“…谁吹奏的?”阿奇怔怔补充上刚刚未完的所想,尽管此时看来,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看样子,你好像已经想到发生了什么。”关可儿说,话音却并没有引来阿奇的目光。

他点头应声,表示:你看的不错。随后,阿奇环视四周,显然是在寻找着什么。

关可儿看向聂阳,以眼神示意着某个事实。

他对此有所在意,只是过后就不动声色地回看前方地面,而那儿,现在正有一只呼吸已经停止、仰面倒下的巨型血色蜘蛛。

直指天空的粗壮后腿此刻突然抖动不是因为风,也不是因为谁给予的外力,它就那么非自然、略显诡异地抖动了一下。

聂阳没有因为蜘蛛后腿的突然抖动,就表现出怎样的惊疑,就好像它的一动是意料之内的事。

“不用费力气了,”聂阳忽然开口,“你看不见它的。”

“它?”阿奇回看聂阳,眼神里满是惊疑,“你知道我在找什么?”

聂阳直言:“既然能听出乐曲是由笛子吹奏的,那你接下来要证实的无非是奏乐的人。至于究竟是谁?也许,它并不能称为‘人’。”

阿奇怔住了,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聂阳在没有细看的情况下,只是用耳朵和感觉就知道了自己心中所想:“而且时间还这么短。”

“我想知道,你的依据什么?”

“你的好奇。”聂阳说,尽管语气没有什么变化,“然后就是以你的思维方式去看待眼前的事。”

“‘我的思维方式’?”阿奇垂眼一想,“明白了。简单说就是站在我的角度去想我接下来会怎么样。”

看到聂阳轻轻点头,阿奇转移了话题:“你刚才说‘它’,并不是人?”

他没有回应,阿奇只当是默认。

“那这里的‘它’,指的又是谁?”阿奇回看向前,然而当注意那些本没了动静的怪物,此刻开始集体令人惊恐地缓缓抖动时,他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再次狂跳起来。

“这是…”听出阿奇话音的那丝惊恐,聂阳斜眼看去。

“不用慌,”他依旧平静,“只是‘Rebirth’应有的作用。”

“Re...Rebirth?”阿奇好似对这个单词不怎么熟悉。

在意聂阳紧皱一下的眉头,阿奇愣了愣,因为他从中得到了这样一句话:“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词的意思。”

“Rebirth…”阿奇迅速翻译,“重生?”

“重生?!”接下来的高声,在他话音刚刚落下时就吸引了关可儿、聂阳明显一惊的目光。

阿奇猛然怔愣,随后赶忙压低了声音:“难道是指让死去的生物重新获得生命?”

“是。”聂阳答言,同时回看向前。

这次,他没有再去注意地上那些抖动幅度越来越大的怪异生物,而是径直望向了相距较远的三人:上官莲娜、皇甫澈以及司徒鹤。

死者复活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让阿奇再次体会到了当前世界的不可思议。他没有像聂阳那样继续观看战况,而是愣愣地看着聂阳,尽管这时候只能看到一个侧脸,而是谁奏响了重生之乐也已经不言自明。

外在上如此,阿奇的思想也根本没有转移,所以他这时仍没有察觉:原本倒地不动的怪物此刻正带着各种致命伤口,一个个缓慢站立,最终近似一群没了任何感觉的木乃伊、僵尸。

“真是...”低头轻语,但刚有了字音,阿奇却不由得无奈笑笑,“真是古怪,让死去的生物复活?仅是一种长相与小木偶相似的小怪物能奏出如此委婉的乐曲就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了,乐曲还能让死者复活?它们能听到么让它们复活。”

话最后,一个场景便以闪显的形式被阿奇留意。

虽然出现时间极短,他仍然清楚了那场景的全部内容。随后,阿奇根据情景回想起自己曾通过治疗所的窗户,看到的那片因整齐竖立着石碑,而令人肃穆的公共墓地。

如此,阿奇否定了乐曲拥有让死者复活的作用:“如果真有这效果,那还用得着建立墓地?可既然没有,聂阳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认定我?”

阿奇思索着,关可儿却开口道:“其实……”

突然而短暂的停顿,使得三人之间气氛顿时凝固。主要原因不在关可儿,而是阿奇立即的注视。

准确些,是他一时过于敏感了,犹如忽然听到了惊雷。

“你...还好吧?”关可儿带点儿小心的语气,立即让阿奇觉得自己刚刚反应迅猛得很没必要。

“嗯…嗯!”他一眨眼,脸颊就放松了,“没事儿。”

“是不是吓到你了啊?声音也不大呀,怎么...”关可儿后一句话的音量明显降低,听者也顿时感到了强烈自责。

“不!没有。”由于惊慌,阿奇连摆手这简单动作都做得一塌糊涂,“是我刚才在想问题,所以...不是因为你啦!”

关可儿一应地轻点点头,阿奇却在同时慢慢平复了加速跳动的心。

没有像先前那样去注意聂阳的反应,阿奇在思考还留有一些的前提下,等待关可儿再次开口。阿奇清楚,因自己一时过于敏感的反应,关可儿此前把刚到嘴边的话生咽了回去。

而见他没有再度陷入思考,关可儿问:“那我继续了?”

阿奇心里一喜,即刻“是”地点头应声。

“其实,复活只是一个大致的描述。”关可儿把话音放平,娓娓道来,“准确地说,‘Rebirth’真正的作用是以控制傀儡的方式,赋予尸体已经失去的行动能力。”

“控制傀儡?”与其说是一问,倒不如说阿奇重复是为让自己记清,“就像操控针线木偶那样?”

她一点头:“是。但乐曲操控的只能是已经死去的生物。”

“这样啊……”阿奇回看那片已经安静很久的战场,略显好奇。

也就当战场全貌重新映入眼帘,只是在意了那“复活”生物的阿奇猛然就瞪大了眼,脱口而出:“这是!”

正如关可儿所说,“Rebirth”的作用是赋予尸体行动能力,并非是让死去的生物重获“生命”。

由此,原本倒地不动的怪物,一时在那首名为“Rebirth”乐曲的作用下相继站立。

由于身体结构和行动方式各不相同,怪物们纯粹以死时姿态的站立也是完全不同的。然而细看去,有一点却一样,它们身上的伤口并没有因为重新站立的尸身,得到哪怕一丁点的愈合,尽管伤口现在已不再流血。

如果进行细分,距离皇甫澈三人最近的仍旧是体型大得可怕、周身血红色的八腿蜘蛛。

虽说有些蜘蛛被皇甫澈手中长剑斩断了4对附肢,要想在失去附肢的情况下再次站立,其实是一件难以做到的事,但,正如阿奇看在眼里的情形:那些失去附肢的蜘蛛此刻毅然不顾伤口着地时的痛苦,倔强地站在那儿,虽说这样一来,身高上明显要矮于正常蜘蛛,且有很大程度的歪斜。

而导致这种情况发生的原因,除了附肢被斩,更重要的还是每条附肢的长度已经不再相同。

除了被皇甫澈斩断附肢的蜘蛛有些另类,其它那些头部和胸前分别被剑斩裂、被司徒鹤的铁拳击穿的蜘蛛,就显得正常了很多。

当然,这是在不细看前提下的情况,细看过去,那些身形异样的蜘蛛反而比那些以残缺附肢歪斜着趴在地上的蜘蛛更让人惊悚,就好似被子弹打穿胸口的人没有借助任何外力赫然立起。

和无论体型还是体色都异于一般蛛类生物的大红蜘蛛相比,那些本可以在天空中飞行,后来却被皇甫澈、司徒鹤“击落”的蝙蝠人,在一定程度上更加接近“僵尸”。

它们一个个低头站在那儿,松弛垂下的双臂和明显弯曲的脊柱完全能让每个看到它的人在心中自问:它是不是在梦游啊?

可是,当人注意蝙蝠人的体色和身后那双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翅膀,恐怕是个正常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尽量远离它们,不只是因为它们非人类,更因为它们已是危险的非生物。

石头猩猩的站立方式明显简单。从远处看,那就是一座由各种形状的石头垒砌而成的假山。原本石头与石头之间的偌大空隙,此时已经被上下两块石头填充。不仅破坏了先前魁梧有力的身形,就连先前站立时的那种固若金汤的气势、憨厚的性格,也因为石头与石头的紧密接触,而毫无保留的消失。

如果说其它生物的尸骨可以称得上“完整”,那么失去脑袋却还能像蛇那样盘起身躯、抬起脖子,让直径接近两米的伤口直指皇甫澈三人,巨型无头幼虫此时此刻足以促使任何一个见到它的普通人尖叫,甚至惊恐得晕倒在地。

与空气结合,伤口里的血液和体液已然凝固,可这仅仅表面,随着脖颈的抬起,身躯里那还未干枯的液体此刻正通过暴露在外的偌大伤口,如清水经过裂开的水管一般,喷流出来,紧接着,血液和体液混合,滴滴答答落在身下的草地。

悠扬的笛声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吹奏着,音色没有一丝扭曲。

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就算眼前没有这些站立着的怪物尸体,三对三地身处不同空间的六人恐怕也不会让各自注意力集中在那笛声上。没有尸体都不会去欣赏那乐音,更何况那些尸体现在正清楚站在那里。

扫视面前那群虽然站立不动,但已经很让人感到诡异的生物,阿奇深刻体会到了“毛骨悚然”一词所描述的感觉。

他扭头看看左面两人,动作上有些僵硬。

而看到无论聂阳还是关可儿,都没有因眼前状况浮现一丝异样,阿奇不禁就在心里感叹:“又一次见识了我和他们之间的差距,相差太大了!”

他回看那群站立着却没有任何动静的怪物,心说:“该死!这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啊?!木乃伊?还是僵尸?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阿奇远望望西边那片依旧橘红的天空:“还好是傍晚,这要是放在晚上,简直比好莱坞的僵尸恐怖电影还有可怕!不!这还不是僵尸,是任何拍恐怖电影的导演都想象不到的怪物!如果再来点儿雾气......”

阿奇不觉得就打了个冷颤。

他没有也不敢再往下想,可也就是此刻,阿奇忽然想起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看3D电影:“然而我现在看的还不是3D,而是‘4D电影’。真有身临其境的感觉!不过也太真实了吧?”

一连串的想法,使得阿奇外在表情在毫不知觉时出现了一次又一次的变化。

先开始是哀伤,因为同样是男生,而且年龄相仿,可自己遇事时却没有聂阳那么镇静,动不动就手足无措。

接着是疑虑,因为想不通为什么会出现这么恐怖的场景。

然后庆幸,庆幸现在不是晚上。

最后就是害怕,因为想了一些不该想到的事情:如果这时莫名其妙地飘来一股雾气......

虽然早就察觉,但开始时的关可儿、聂阳并没有太在意阿奇脸上的异样神色,因为他们已经清楚阿奇是第一次遇见那么怪异的生物和事件。可是,当看到阿奇突然打个冷颤,脸色也因惊恐变得有些呆滞,聂阳首先扶了他的左肩。

阿奇一怔,冷颤随即停下。

扭过头,阿奇看着聂阳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又在害怕?”聂阳问,语气很是平静。

垂下眼帘,阿奇看着脚前那条沙化的地带,轻点了头。

“你太敏感了。”关可儿说。

阿奇扭头,而这次,她没有展现笑容,稍有严肃地接道:“图像而已,又不是真实的,用不着这么敏感。刚开始害怕,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它们。现在呢?为什么还会害怕?因为它们所谓的‘复活’?

“这还只是一小部分,将来和索克对战,会遇到比它们还要恐怖的东西。你要怎么办,吓得站都站不起来?”

面对连续提问,阿奇不禁愧疚到了极点,只是同时就有意识:“如果连见面都怕成这个样子,那还怎么和索克抗衡?”

停了一会儿,大约有十几秒,决定说明的阿奇轻吁一声,便看向关可儿:“我刚才想了一件有些多余的事:如果这时从远方飘来一股雾气,并把这里完全遮盖,加上那些...嗯...站立着的怪物尸体,那整个场景会变成什么样子?”

说到那些尸体,阿奇特意回看一眼前方。

虽然思维的敏捷程度上关可儿赶不上聂阳,但关可儿的思想并不迟钝,只能说在对待同一件事上,聂阳确认原委的速度比关可儿快。

她一看聂阳,后者则在对视一瞬,肯定地点点头。

关可儿垂眼,以此作为回应。

她回看阿奇,表情上没有丝毫改变:“我,不能说你的这种想法错了,但有一点,如果你容易被自己忽然冒出的一些奇特想法吓得打冷颤,那我劝你以后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你思维迅速,可如果因为想得太多束缚了自己,那你就需要想办法改变这种习惯了。

“你是Chaos,但如果只依靠你一人,是无法与索克对抗的,所以你需要我们。说不定,不只是我们三个,还需要其他多方的力量。

“这是以后的事,但,既然以后要并肩作战,那你刚才那种反应明显只会有拖累的作用,因此你要尽量避免这种事的再次发生。”

较长篇幅的话音像警铃一般回响在阿奇耳旁,让他警醒,尽管关可儿的声音并不似警铃那样刺耳。

“还是要尽快适应这个世界啊!”轻声自语,阿奇却察觉了关可儿随后疑惑的眼神。

抬眼笑笑,阿奇说:“没什么。你的话我记下了。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小孩子,这种事我还是能做到的。”

十分肯定的语气,没有理由再让听者表示怀疑。

“既然这样,那我就等着看你的表现了。”

“嗯!”阿奇轻一点头。

他没有注意聂阳,除了因为和关可儿的对话,更重要的原因是阿奇回应时,前方那群立了一段时间的尸体突然集体向前迈了脚步。

至于聂阳刚刚为什么要去看阿奇,只是因为他听了他的那句自语。

撇去乐曲里的什么魔法,单凭已经死去的生物居然会因为一首乐曲重新站立这一种情况,就足以让阿奇深感难以置信。

然而现在,那些已经没了呼吸的生物不仅能站,竟然还能自己行走!虽然走动速度缓慢,姿势也很奇特,但是把这种情形看在眼里的阿奇显然已不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心情,而应该用“匪夷所思”来表达自己此刻的感受,虽说事先对这种情况已有所预想。

看着那些死尸慢慢悠悠、一摇三晃地走近皇甫澈三人,阿奇先前出现在脑海的“僵尸”一词,此时已然转换成了图像。

随着由各类怪物死尸组成的包围圈逐渐缩小,阿奇脑海中的那个“僵尸”也在以同样步调从远处走来,模糊的身影也因为距离的临近,从而变得清晰。

他张了张嘴,好像在喘气。随后,阿奇猛摇了摇头,希望把思想里的“僵尸”摇出大脑。而如此动作的结果,就是他成功把那僵尸图像消除于脑海。

两人的眼角余光,因为阿奇忽然的举动立刻照在了他的脸上。可见其没有因眼前情况继续过激的举动,聂阳、关可儿也就相继收了目光。

“不要让它们靠近上官!”当最前面的死尸距离自己还有五六米时,皇甫澈突然头也不回地这么说道。

话音未落,他便迈步冲到了已经不能呼吸的蜘蛛,依旧可以趴在地上行走的血红色蜘蛛。

司徒鹤瞄了一眼皇甫澈,然后注意力便集中在其余死尸身上。

除了阿奇,其他所有人都注意了皇甫澈迈步以前,架在右肩上的那把巨型长剑已率先在右臂的力量下,离开了肩膀。

只用了眨眼所需的时间,皇甫澈来到了距离蜘蛛1米左右的地方,同时右手已然高举。

就像经过电脑的精确计算,脚步刚刚停下,在没有使用左手的情况下,皇甫澈便将手中巨剑尽力向下一挥。

没有任何声响,面前的蜘蛛被劈成两半。紧接着他站稳脚步,让原本垂直向下的剑刃一横,以自身为圆心,猛然自转一周。

笨重而横向的剑刃在皇甫澈旋转产生的离心力下,逐步脱离地面,像钟表里的分针一般,在360度的范围里画了一个无形的圆,将围过来的3只蜘蛛逐个横劈成了两半,而和前者之间的唯一区别,是这样分成的蜘蛛不再对称。

皇甫澈显然没有因为连续击倒了4具怪物死尸有什么沾沾自喜。待自转停止,他用力向后一甩巨剑,便再次冲向就近的死尸,接着便是一连串多方位的劈砍,每一下都非常透彻,次次见半,动作明显比开始时干脆、直接,甚至狠毒。

由于并非活物,所以看不到血肉横飞的血腥场景,然而从皇甫澈此时的动作——把需要双手舞动的巨剑当成单手剑使用不难看出:皇甫澈此刻已经兴奋过度,或者说,他已杀红了眼。

被多重颜色覆盖的巨剑经连续的奋力挥舞,剑刃两面那已干透的血液、体液,此刻正如同铁锈,稀稀拉拉地不断脱落,并随着接连移动撒在了与之相比,明显自然很多的草地上,尽管整体上会让人有些不舒服,甚至不伦不类。

可固然如此,固然剑刃并没有“颜色”脱落,却仍然难让剑身完全恢复到原有的银亮色。其原因,当然就是刚刚脱落了一层,就又有一层新鲜、未干透的血液和体液附着;只要挥舞不停歇,那些多彩的液体就会不断隐藏剑刃原本的银亮。

对于阿奇,他当然不会注意皇甫澈手里那把体型巨大的冷兵器,阿奇真正在意的,是皇甫澈此时的进攻姿态。

看他犹如切菜似的,连续以各形式分解面前立起的怪物死尸,阿奇显然被对方那种近似疯狂的进攻刺激得心跳加速、头脑发热、全身不住地轻微颤动。

随着皇甫澈身体的不断移动、右手巨剑的不断斩杀,阿奇眼前便不觉闪现了一幕又一幕武侠影视剧里,那些同样令人兴奋的对打镜头:“无论是动作还是身体的移动方式,和前面那人相比,武侠影视剧里的人物明显要华丽很多,或者…夸张?”

阿奇不禁微翘嘴角,然后,他一怔愣,因为不知何时,阿奇原本的兴奋感已然消失不见。

不觉轻吁一声,阿奇心想:“也对。虽然从真实度上,武侠剧里的人物进攻形式无法和皇甫澈的相比,但两者毕竟属于一类,而我又不是第一次见到,所以,也用不着那么兴奋!”

如此,修正的就是阿奇对战争突发情况的态度。

他让左手的雨衣、扫把交换给右手,放松了因较长时间一种形态,而略感发麻的左手。

阿奇看看不断伸展、握紧的左手,待右手垂下,他抬眼就看向了此时此刻还在进攻的皇甫澈。

只是这次,阿奇注意了他手里的冷兵器。

“一直这么发动进攻,皇甫澈不感觉累么?”阿奇一时担忧并没有引来左面两人的怎样关注。

关可儿一看皇甫澈,随后目光转向了司徒鹤:“不用这么快的担心,皇甫澈是纯粹的近战大家,耐力不同常人是基础。另外对他来说,没有什么能比挥舞手中巨剑更兴奋的事了。”

阿奇看一眼关可儿,发现她并没有因此扭头。

“那他手里的兵器…”阿奇说,“从长度看,不是应该双手才能舞动的吗?怎么皇甫澈这时候用单手啊?很像是在用单手剑。”

虽然后一句话的音量明显要比前面的低,但关可儿还是听到了那句话的内容,不过是没有对此理会而已。

侧了头,关可儿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聂阳的面庞。

“我解释吧。”这是她从聂阳脸上看到的话。

关可儿轻一点头,微开的嘴唇也合上了。

聂阳没有在意关可儿依旧停留的目光,回看一眼阿奇,便重新注意起那些越来越接近司徒鹤、上官莲娜的怪物死尸。

“对于真正精通一种战术的人来说,所用武器是否适合自己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聂阳平静说着,也就让阿奇明白关可儿刚刚为什么没有立即解释。

“既然如此,那武器真正的使用方式,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短暂停顿,阿奇明了了所想:“你的意思是…皇甫澈精于近战,所以对于他,需要双手舞动的巨剑,在一定时候也可以只用一只手,只要皇甫澈本人感觉好就行?”

看到聂阳点头,阿奇接道:“那这样岂不是容易伤到自己?就像一件需要双手抬起的物品,一定不能用单手那样。”话音刚落,阿奇就注意了聂阳明显一愣,因为他的呼吸有那么一瞬的骤然停止。

“很全面的思想,”聂阳赞道,阿奇却有点儿受宠若惊,只是没有表露而已,“但你忽略了一点。”

“哪一点?”阿奇倒来了兴致。

“精通。”聂阳仍然没有变化,“只有精通了,才能忽略武器正常的使用方式,而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适应多变的战场情况。”

不觉回看皇甫澈以及整个战场,阿奇自语:“的确。按照现在的状况,皇甫澈单手使用兵器确实比双手使用兵器迅速,加上他对近战的充分理解...嗯,明白了。”阿奇重新正视聂阳。

后者仅问了一句:“知道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阿奇一怔,随即笑道:“知道,在精通的前提下。”

一阵类似于箭羽飞过的奇怪声响传来,阿奇随即正望向前,而首先吸引眼球的却是司徒鹤独特的进攻方式。

他的双臂弯曲,紧握着双手摆在太阳穴靠前的位置;微低着头,身体呈现140度的前倾,腿脚一前一后向左右前方快速迈步。行动时脚面离地的程度不高,但每步的距离明显比一般人远一半。

因为腿脚并非向前迈步,所以司徒鹤的上身此刻是以一左一右的节奏向前移动,整体姿态很像是在滑冰或者俯冲。

他迈步的速度很快,力度也很大,再加上脚下的绿草,所以司徒鹤每前进一步,腿脚就会触碰到草茎,身体也会与空气发生碰撞,而那奇怪声响正是来源于此。

司徒鹤低头向左前方猛冲了大约两米的距离,就来到那座原本是一只石头猩猩的“假山”前。

他没有让脚步停下,而是伸出左臂,加之俯冲时的惯性,准确击打在了假山中心。连续的石头碰撞声骤然响起,身形近似假山的石头猩猩被瞬间击成了7块,并向上下左右四个方向散去。

司徒鹤仍没有停止,他猛然向上跳起,在空中利用拳头、腿脚迅速而准确地击碎了散开的灰白岩石。

“哗啦哗啦”石块接连不断地落地,司徒鹤却已然转身冲向了距离上官莲娜较近的怪物死尸。

直冲到那蝙蝠人的左侧,其实它的左胸前已经有了一个直径约15厘米的圆形伤口。如果从正面,或者背面看,这正是一个足以致命且贯穿了身体的伤口。

司徒鹤没有理会,准确说,他根本就没有去注意那个伤口,尽管伤口周围的血液已经凝固。

不做任何考虑,司徒鹤在相距达到足以进攻的范围一瞬,便以闪电的速度抬手直击蝙蝠人的左耳处。只一下,右拳便贯穿了对方低垂着的头颅,紧接着整个就像小型*一般爆裂,里面停止流动的浆液向四周迸射开来,尽管蝙蝠人已不再是**。

失去脑袋的蝙蝠人终止了缓慢前进,站在那儿不动了。当司徒鹤以俯冲的方式闪过它身前,蝙蝠人才像无头人偶似的向后倒下。

由于行动速度过快,司徒鹤完全避开了*的喷射,当然,除了手上的铁质拳套。

死尸与死尸之间的一定距离,让司徒鹤在不远离上官莲娜的前提下,以蓝色多菱体为圆心,快速做着围绕圆心的运动,并且是俯冲一段就有短暂停顿,每次停顿必定带来一两只死尸的脑袋开花。

可就因为这样,司徒鹤围绕菱体行进了一周,距离上官莲娜两米开外的草地上有了一个不怎么规整和清晰的多彩圆形。

如果皇甫澈的进攻方式让阿奇感到兴奋,那么司徒鹤的进攻方式则令他想到了“残暴”一词。

的确,司徒鹤进攻方式的过于直接和简单,不只是让阿奇的内心发慌,甚至发冷,更让关可儿不忍再去注意司徒鹤。因为他过于血腥的进攻,让同为旁观的她有些不舒服。

关可儿低头看着脚前的绿草,样子很像是在观察一只刚刚发现的小型昆虫。

眼角余光下,聂阳首先察觉了关可儿脸上的异样。

而瞥着依旧如初的司徒鹤,聂阳忽然向阿奇这么问道:“我刚才让你去注意皇甫澈进攻时的动作,你都看到了什么?”

“风车吗?”阿奇显然听得出聂阳的意思,“嗯...刚刚被他大幅度的进攻和使用兵器的独特方式吸引了,要不是你现在提醒,我还真忘了。嗯!

“老师说的不错,风车和旋转箭一样,都是属于群攻技能,而且一样是利用自转,达到一次击杀周围多个目标的目的。不过,风车只需要旋转一周,你的旋转箭却需要不停自转。不会觉得...头晕么?”最后一问明显是个玩笑,虽说聂阳并没有因此就有什么笑意。

看他是这种反应,阿奇忙补充:“玩笑,别介意。其实我向老师提过这个问题。得到的回答很现实,因为你事先进行了大量训练。”

“既然知道这么多,”聂阳说“具体细节我想林...老师以后会逐步告诉你。对了,你现在都学会哪些近战技能?”

他提及导师林纳德时的停顿,让阿奇想起先前聂阳在说同样三字时,也出现过相同情况。

“是之间有什么隔阂?”想到这儿,阿奇回看一眼聂阳,“但学生们也没说过‘两人之间有什么隔阂’的事啊!奇怪。”

阿奇额外仔细地看看他,正因为这样,他一时感觉到了聂阳那从骨子里出来的傲气,不明显却真实存在。

阿奇瞄瞄关可儿,却发现她此刻正注意着自己和一旁聂阳。

看那清秀的脸,阿奇觉得自己已经知道聂阳在说“林老师”时,为什么会出现短暂停顿:“关可儿没有那股傲气,懂得尊敬师长,和她长期一起的聂阳自然清楚这点。

“虽然性格促使聂阳不习惯见到林纳德就称呼他老师,虽然林纳德传授了他远战的技能,可为不让其他人、主要是那些和关可儿关系不错的人以及关可儿本人感到尴尬,聂阳才决定纠正这种‘不习惯’。”

又一次注意沉思时的阿奇,聂阳扭头与关可儿互看看。

可也正是觉察了聂阳的无声之举,阿奇顿时反应过来。

“哦!抱歉!”他眨眨眼,“想到了一件事。”

看着聂阳回脸,阿奇就对方刚刚提问回复道:“现在我学了3个技能——基本技能的格斗术,防御和反击。”

聂阳应声,没有过多话语,关可儿却在此刻赞叹地点点头,说着:“你来这里不到一个星期,林老师就教授了你3个近战技能。看来你很有近战方面的天赋,要加油哦!”

“天赋”一词阿奇感觉有些受用不起,便谦虚地说:“谈不上什么天赋,主要是我小时候有过这方面训练,因为父亲想因此锻炼我的意志。当然了,锻炼体魄也在其中。”

关可儿“哦”了一声,有点儿“恍然大悟”的味道。

“哎,对了。”阿奇想起另一件事,只不过眼里两人的反应不一样:关可儿重新直看着阿奇,聂阳仅仅移了一下眼球。

阿奇没有发愣,表情自然地完整话语:“我想问,这里的一个星期,是7天吗?”

一种莫名而强烈的感觉从心底涌进了大脑,正是这种感觉,阿奇一时觉得自己很是可笑:“想到这一问题也没觉得可笑啊!怎么说了竟会觉得这么可笑?”

转瞬分析一想,阿奇得出了这样的答案:“也不能怪我了。这里又不是我一直生活的那个世界,这个连时间都不同步的世界,我怎么敢肯定一星期是不是七天?”

关可儿显然也意识了类似的原因,为此微笑回复:“洛奇里的一周也是7天,从每个星期的周日开始,经过一、二、三、四、五,一直到周六为结束。”

阿奇了解似的点点头,但心中那可笑的感觉却没有因此得以平复。

他低头微笑笑,自嘲道:“亏我还这么煞有其事地提问,到头来居然一样!你不觉得我很可笑吗?提这么幼稚的问题。”

关可儿一动嘴角,却表示理解:“毕竟来这里没几天,遇见不明白的事提问也很正常,不需要怎么在意。”

阿奇明白地点头应声,他此时的内心是温暖的,仅仅因为那满是理解的话,关可儿对自己的理解。

然而,就在阿奇稍感自我陶醉之时,距离他不过两米、已被皇甫澈劈成两半的蜘蛛,忽然就以两队附肢并排支起的方式立了起来。原本是一体的蜘蛛,竟然分成了两个!

根本不可能的事,却非常现实地出现在眼前,阿奇、还有聂阳、关可儿一时都不免瞪大了眼,唯一区别,恐怕只有聂阳的反应不单是在眼睛,同时还紧握了手。

名为“Rebirth”的悠扬乐声依旧以不变的吹奏速度回荡在整片森林,仿佛完全和战场上那些“半体蜘蛛”没有任何关系。

而它们,正像一只只被分两半的过熟螃蟹,凭残缺不全的附肢,以根本无法和先前相比的速度飞快向前奔跑。那场景,就好似一群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生命迹象,甚至有些腐烂发臭的肢体,在没有外力的帮助下,以各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姿态在眼前来回爬动,且速度快得惊人。

忽然落在右肩的重物,关可儿的全身都为之轻颤。随即,前方情景被遮挡,而她一眨眼,便向右转了脸庞。

情景再现,关可儿却看到聂阳的平静眼眸。

她微微一愣,随即便展露了笑容。

“如果不是因为他,你也用不着再去看那些东西了。”聂阳轻语,放下的是遮挡关可儿眼前光线的右手。

“也不能这么说了,”关可儿认真纠正道,“毕竟阿奇也不想这样。说到底,还是因为索克。”

收回关可儿右肩上的手,聂阳扭头一看右边的阿奇。

“也许吧。”聂阳说,“不过他是主要原因,毕竟索克真正在意的是Chaos的力量。”

“是啊。”关可儿表示认同,“敌对两方,因同一个人必定会产生摩擦。我事先已经有这方面的准备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本能反应而已。”聂阳说,依然平静着。

“哦?是么。”关可儿明显有开玩笑的意思。

聂阳没有回应,如果准确点儿,他这是默认,关可儿当然也看得出来。至于对聂阳个人,除了是他不习惯明确回应玩笑话以外,此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阿奇忽然的话音。

“你们这次的私语,声音有点儿大啊。”

身体略微前倾足以让关可儿完全注意到阿奇,而此时的后者,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你好像没有先前那么惊恐了。”关可儿说。

阿奇伸一下双臂,轻松回道:“看多了,也就没那么惊讶了。”接上的,却是他意外的低头轻叹。

虽然很轻,关可儿还是听见了:“怎么开始叹气了?又想到什么了?”

停顿一下,阿奇抬手指指那些被劈成两半却依旧行进在冲锋路上的怪物尸体,带着一丝悲伤地说:“虽然知道它们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毕竟已经失去生命,为什么还要用它们即将腐烂的尸体发动进攻?

“人去了天堂,地上的躯体还能被家人安全保存在地下。它们为什么不能?这和‘鞭尸’有什么区别?说不定,比鞭尸还要让人痛心!”

停顿时,阿奇回看那些距离自己算不上远的,与尸体同类、身体却完好无损的怪异生物。

“生者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同类被那乐曲鞭尸,而没有一个出手阻止?难道它们只是一群没有思想的怪物?”

他再次沉默了,只是时间上被明显延长。

当阿奇刚刚觉察那包围自身的,显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寂静,关可儿因思考而微有下移的眼眸,却随着阿奇感觉涌现,回到了水平位置。

利用相差不大的身高,关可儿盯着阿奇,盯着那张被严肃充实,却不乏坚定的脸。后者没有回避,耐心等待着她的回应。

“记得还在学校时,生物老师就曾在课堂上对学生能说过这样一句话。”关可儿平静着,却不乏认真,“‘如果你们习惯性站在自身角度去看待那些长相奇特的生物,那你们得到的答案往往是不可思议的。’

“你说的不错,我们人对待那些去了天堂的同伴是让他们得到安静。可是这并不能代表除人以外的其它生物也是这样。也许,就像你看到那样,它们和我们相反。我们给予死者的是安静,它们给予的却是‘热闹’。或许在它们眼中,让战死的同伴遗体重新获得冲锋的权利,是对它们最好的祭奠。”

3秒,关可儿话完后的3秒,阿奇脸上的坚定已不复存在。

他不再那么严肃,表情逐渐柔和。

回看那再次被人击倒的生物肢体,阿奇稍显自语地开了口:“人之所以给予死者安静的环境,是为让他们脱离世间的喧哗。而它们之所以和人相反,恐怕是为了消除包围死去同伴遗体的冷清。它们崇尚战争,而生时与人的不同,导致了两者死后截然不同的祭奠方式。”

“你理解得很快。”关可儿说。

阿奇略微一愣,最后微笑笑:“归功于你的开导。”

轻一翘嘴角,关可儿欣然接受了他的这种观点。而阿奇,在她笑的一瞬,暗自明确了这样一点:“根据他们两人刚刚的对话,关可儿好像也受不了这么血腥的场景,所以...原来是这样。”

阿奇不觉轻轻点头,由于幅度非常小,距离他较近的聂阳也没能觉察。

“为让她转移注意,不再受眼前过于血腥的画面影响,聂阳才故意展开话题。”思想到此,阿奇本能似的向左一看。

又一次看清聂阳全貌,此次阿奇眼神里意外闪显了一丝敬佩,只是另外,是那同等程度的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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