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暄兼具着最为出色的骨相与皮相,有着让作为一个貌美女人的红萼都艳羡的外貌。昏黄的灯火映照在沈暄的脸上,为他扑闪的羽睫打下一层剪影,“没事。”
“失礼了。”他慌慌张张爬起来,理了理衣衫。
红萼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自顾自去找茶水喝。春风楼的酒菜虽好但吃完了总是渴得厉害,红萼倒满一杯茶牛饮入肚,又倒第二杯来饮。
小方拉了拉红萼的衣角,将手捂着脸,扭扭捏捏地道,“顾姑娘是郎君的卿卿吗?”
“咳咳……”红萼一口热茶就这么卡在喉咙里,咳得眼泪花花,仍记着要极力纠正小方错误的想法,“不……咳咳……不是……”
沈暄一边替红萼拍背,一边冲着小方说话,他的音调提高了几个度,“小孩子家家不要瞎说话!今日的书背完了吗?我与顾姑娘有事要谈,你快去后院背书!”
小方眼中蓄满了眼泪,他看着自己的脚尖,嗫嚅着说道,“我背完了。”
沈暄这时候已经从慌乱的情绪中缓回来了,他不由放柔了声音,“那就去找大方背一遍,一会儿你乖乖地待在后院,我就许你多吃两块粽子糖。”
他从杂物架上取下一个瓷罐,从里面拿了一颗糖递给小方,“这是定金。”
小方接了过来,破涕为笑。
沈暄也给红萼了一颗糖,红萼撕开糖纸放入嘴中,甜丝丝的味道在她的口中漾开来,“‘大方’、‘小方’,沈郎君怎么给书童取了这样俩……随性的名字?”
“‘大方’这个名字可不是我取的,他原先就叫这个名儿,听惯了改不了了。”沈暄又给红萼续上茶,“至于小方嘛,他大名就叫沈乐方。”
沈家乐字辈。
“小方,是你的亲眷?”红萼将口中的糖嚼碎了咽下去,又喝了口茶。
沈暄沉吟了片刻,“算是吧。前些日子我和定国公打了个赌,赌输了,不但赔了副画,还要帮他照料幼弟一段时间。”
红萼又问道,“你早料到我今日要来?”
沈暄那双幽深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我想,若是那片花瓣能在试炼之中帮上顾姑娘的忙,那么你许就会来我这儿。我猜对了。”
说到这儿,沈暄笑得欢喜。
“我是来将花瓣还给你的。无功不受禄。”红萼伸出左手,紫色的花瓣在她的掌心安安静静地躺着。
沈暄的目光移向她的左手,挑眉道,“这是玄辰宫主的手笔。”
“他如今是我的师父。”
沈暄伸出手掌覆在红萼的柔荑上,一阵白芒划破昏黄的世界,浮生斋的地面上开遍奇花异草,一朵魏紫在红萼与沈暄之间摇曳生姿,屋子里顿时芳香四溢。
红萼想起今日自己所见的碎星,眼前便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星屑,星星点点地飘荡在魏紫的身边。她看向立在魏紫后的沈暄,星屑仿佛酿作了陈酒,洒在眼前郎君的眸中,那亦笑亦颦的眉眼如梦似幻,让她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境。
“顾姑娘手中的力量可以让你在这个幻境之中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一只华美的幽蝶落在沈暄的指尖,他轻轻对着吹了一口气,幽蝶化作流光消失,“恕我直言,姑娘您并没有修习幻惑之术的天赋,而身为玄辰宫主的弟子却不会幻惑之术,实在说不过去。哪怕是这样,你也要还给我吗?”
“是。”红萼向前踏出一步,语气坚定,“哪怕是这样,我也要还给你。多谢沈郎君的一片好意,只是这终究不是我自己的力量,我总不能永远接受你的帮助吧?我会用我自己的能力,来填补这一块的漏洞!”
“那好。”沈暄一抬手,红萼掌心的图案便化为一道幽光与那朵魏紫融为一体。
沈暄的星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如今顾姑娘入了上清宫,只怕已经开始想着如何为萧家平反了吧?你对萧家一事知晓多少?”
“萧贤妃固然有罪。”红萼低着头,试图用手去抓住空气中的星屑,“但萧家其他人何辜?”
沈暄的广袖拂过空中,星屑在虚空中组成一个个名字,一条条细细的光线接起这些名字。在这些名字之中,红萼看见了自己和张锦的名字。
她听得沈暄这般说道,“萧贤妃勾结南蛮,意欲加害于皇帝。身处深宫之中的萧贤妃必然是与另一股势力合作,而这股势力便是封地与南蛮大理相连的吴王。本来京中各方势力相互制衡,维持着表面的平衡,萧贤妃只怕没那么早会暴露,只是”
沈暄指向红萼的名字,“出了一个变数。他们没有想到两个小姑娘竟能逃过刺客的追杀,也低估了小姑娘身后的家族力量。张大郎君震怒,与沈家联手掀起风雨,其他势力也有不少来浑水摸鱼的,其中便有袁家。袁冰那厮在张沈二家之前,先一步将萧贤妃的罪状呈于龙案上。皇帝早就想将萧家除之而后快,如今抓到了把柄,龙心大悦,袁冰便也扶摇直上。”
“这便是我知道的萧家倒台的全部。说到底,萧家功高震主,为了成就太子,皇帝是一定会替他的好儿子拔除萧家这个障碍的。”沈暄眼中盛满了讥诮,“不仅是萧家,京中的各方势力,如今的皇帝都恨不得掏空他们的内里,只留下个空壳子。”
“那你是属于哪一方势力?沈家吗?你又在萧家一事中充当了什么角色?”红萼皱着眉头,用手捂着肚子,“您长话短说,这长篇大论我听着头疼。而且我水喝多了,您先撤个幻境呗?”
“我不属于沈家,我只是个看客。”话落,红萼眼前的奇景都渐渐消散,耳畔传来沈乐方在后院背书的声音。
“茅房在后院靠东侧,顾姑娘请自便。”
红萼上了个茅房,见天色已晚便向沈暄告辞。
她乘着马车回到安平伯府,刚下马车便被安平伯给抱住了,他倒是先哭了起来,“红萼,太好了!太好了啊!”
红萼眼角湿润,一下下拍着安平伯的背,但听得安平伯的下一句话,心头的感动便瞬间烟消云散,“我在赌坊押你赢,血赚了五千两!太好了啊!”
“阿爹,你这又去赌坊了,阿娘知道吗?”
“就是你阿娘让我去的,咱们给你助助威!”安平伯又悄悄凑到她耳边,“除了你阿娘给的,嘿嘿,我还把我一身的私房钱都押上去了。”
就在这时安平伯夫人清咳了一下,扬起“和善”的微笑,“相公,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是五千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