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冰都发话了,官府的办事效率变得极高。
第二日,袁知州就亲自带着人和钱巴巴跑来了城外。
“顾先生,这些都是附近城镇的郎中。”袁知州弯着腰,惦着脚,向红萼介绍。
红萼又指向另一批人,这群人个个身材魁梧,“这些人是?”
“这些都是衢州最好的劳力,您有什么苦活累活,都能交给他们办。”
红萼很惆怅,“这些人胃口很好吧?这得吃掉多少粮食?”
这么多的青壮年,衢州上清宫可养不起啊。
袁知州掏出厚厚一叠银票,“钱财方面您不必担心。”
为了能不见她,袁冰也是下了血本了。
红萼伸手去拿,却发现袁知州紧紧攥着银票。
红萼叫了一声,“袁知州?”
袁知州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痛苦的神情仿若刚是从他的身上割了一大块肉。
红萼将新到的人手带去给薛衔青。
薛衔青依旧愁眉不展,对着一堆瓶瓶罐罐,一会儿尝一口草药,一会儿在宣纸上涂鸦,也不知独自在捣鼓什么。
他见红萼来了,把头从一堆药罐里抬起来,双目无神地望着她,好似笑的力气也没了,“顾师姐,你来了,先坐。”
说完,好似有一根无形的线,将他整个人又拉回了桌案。他的眼睛都黏在那些药罐上,不再顾及红萼。
这里只有一地的药罐子,除了薛衔青屁股底下坐的,哪还有多余的板凳。
崔鸣的头从帐篷后面探了出来,吓了红萼一跳。他向红萼招了招手,压低声音道,“来这儿坐。”
红萼走到门后一看:崔鸣、陆茗烟、陈徇都在,连整日不见影的枭梧都不知打哪冒了出来,四人齐齐坐在药罐上。
特别是崔鸣,魁梧的身材却摇摇欲坠地坐在了小小的罐子上面,双腿都委屈巴巴地没地儿安放。
她走到几人跟前,“怎么都在这儿躲懒呢?”
“师姐你忘了,陈师兄安排了白虎殿弟子在这儿轮值,保证医脉弟子的安全。”
“是有这么一回事……”红萼恍然大悟,她踢了踢崔鸣,“师姐给你安排个活儿干。”
“什么?”
红萼指了指门外,“你带着这群人去”
她话还没说完,薛衔青灰头土脸地跑了过来,不发一言,一门心思地想把崔鸣坐在着的药罐搬走。
红萼与崔鸣、陆茗烟交换了眼神:薛衔青这状态不对啊!
“老薛。”红萼扯着薛衔青的后领,将他拉了过来,“你先歇歇吧,我们不也急于一时。”
薛衔青摇了摇头,“不能歇,不能歇,歇了那些病人怎么办?”
他挣脱了红萼的手,抱着药罐就又跑回了桌案,沉浸在研制药方里。
在薛衔青进入工作状态之前,他还低喃道,“若是阿塔木师兄在,该有多好……”
“顾师姐,你看现在怎么办啊?”崔鸣说。
“怎么办?你们问我,我也没办法啊。我还能给你变出个阿塔木师兄来吗?”
事实证明,她还真能变出来一个阿塔木。
帐篷外响起弟子们的欢呼,红萼隐隐听见了有谁在叫“阿塔木”。
红萼挑眉:不会吧?
哄闹声越来越大,崔鸣掏了掏耳朵,“我怎么觉着,好像有人在叫‘阿塔木师兄’呢?”
薛衔青一听见“阿塔木”这个名字,木讷地从药罐堆里抬起头,刚刚有光亮的眼又沉寂下去,“阿塔木师兄是不会踏入吴越的。”
“说不定真是阿塔木师兄。”
红萼抢先一步,撩开帘子。
那被众弟子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的医脉弟子中,那个异族打扮的男子,可不正是阿塔木么?
“你看!就是阿塔木师兄!”红萼激动地抓住薛衔青的手狠狠摇摆,“还有玄武殿的医脉弟子们!”
陆茗烟与崔鸣欢喜地拥抱在了一起,“太好了!”
阿塔木向薛衔青望去,众弟子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
薛衔青喜得不能自已,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地问道,“师兄……您、您不是不会来吴越的么?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说,您能来,真是太好了。”薛衔青眼中盈满激动的泪水,望着阿塔木那虔诚炽热的目光,仿佛他就是普度众生的仙人。
阿塔木狭长的眸子微微弯起,“薛师弟,你做得不错。听说你研究出了治疗疫病的特效药?”
薛衔青现在这毕恭毕敬的僵硬模样,活脱脱像是一个在丹山书院里被先生询问课业的学子,“不是……哦,是、对。可是有些药材太过珍贵,别说寻常百姓了,就连上清宫也负担不起这么贵的药。”
“把药方给我一观。”
薛衔青又将药方双手盛上,“师兄请看。”
阿塔木接过药方就与薛衔青讨论了起来,在外行人红萼眼中,他们的对话大概是这样的
薛衔青赞道,“还是师兄厉害。”
阿塔木露出长辈般慈爱的眼神,“不不不,师弟你也不错,能想到这个点子。”
如上对话,以不同的说法、不同的呈现方式,不断重复出现。
红萼从一开始的热血沸腾,到现在无趣地打哈欠,中间也才隔了一炷香的时间。
她木木地环顾四周,左侧的陆茗烟收拾了厨具,准备去布粥了,崔鸣理所当然地也要跟着去;右侧的枭梧站得笔直,阖着眸子,好像睡着了。
他们六人中唯一一个,还能饶有兴致地去听两位医者谈论药方的,就是陈徇了。
他运笔如飞,正用自己那一手绝世的书法,记录下二人的讨论内容。
也不知后人,知道一代书法大家陈徇,还友情给同门记过谈话,会是何反应?
眼尖的红萼注意到桌子上的蓝皮账本。这被磨得褪色的封皮,这熟悉的折痕,分明就是她朝思暮想的那本记录着吴王罪证的账本啊!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她还是赶紧给陈师兄收好送去,免得他找不到了,心里着急。
红萼伸出手,将她放入怀中。
做完了,还心虚地望了一眼帐中的其他人。
话说,她……心虚干什么?
她只是替“随意乱放”东西的陈师兄,暂时保管一下重要物证啊!
红萼悄悄退出帐篷,走上干涸的土地,枯草奄奄一息地倒在她的脚下。
心底深处,却好似有个声音在问她:当真,仅仅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