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圆月的光辉在酒杯上静静流淌,习习凉风褪去炎炎暑意,冷露湿帐,暮云清寒。
众人围坐在庭院里一张张圆桌上,桌上摆满了酒菜与蔬果,让人食指大开。
“刚出炉的蹄来了”一名弟子手捧着一大盘红烧蹄,快步走来。
崔鸣半路截住他,迫不及待地扯了一块肉往嘴里塞。
弟子脚下一滑,重心不稳,眼见着就要摔下去,只能闭眼大喊,“小心!”
闭眼的那一刹那,他手中滚烫的热菜马上就要泼上陈徇的白袍子了。
众人只觉得一道残影掠过,再定睛一看,红萼稳稳接住了托盘,汤汁一滴未洒。
枭梧也及时扶起了那弟子。
几人笑赞,“顾师姐的武艺又精进了。”
红萼享受着众人的夸赞,回到座位上,拍了拍惊疑未定的陈徇,“愣着干什么?坐。”
陈徇反应慢半拍地坐下。
陆茗烟对着崔鸣忍不住发作,“你看看你,成日里冒冒失失的,什么时候才能靠谱点?”
崔鸣趴在桌上,求助地看向红萼与陈徇,二人颇有默契地齐齐看向了别处。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陈徽不免摇头:一盘肉菜,也闹得个鸡飞狗跳。
现在的弟子真的是太沉不住气了。
他对着司马霁无奈摇了摇头:“让殿下见笑了。现在的弟子,当真一届不如一届。”
疫区的情况在不断好转,陈徽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眸中的阴郁散了不少,“等回去了,我准备给他们开门音乐课,以乐音陶冶这些弟子的情操,好好去一去他们的浮躁之气。”
司马霁心不在焉地应了声,眸光忍不住一直追随着红萼,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默默注视着红萼,见她给陈徇拿了碗筷,眉头越皱越深。
另一桌的红萼给整桌人分了碗筷,才替自己斟了杯酒。
崔鸣大口吃肉,又一口气喝了一大碗酒,咂咂嘴,“老薛他们不能来,真是太可惜了。”
红萼晃着酒杯中倒映的明月,目光扫过院子里的弟子,也不免感慨,“是啊,医脉的同门中秋节还在疫区工作,也是不容易。”
“一会儿咱们给他们也留点菜送去吧。茗烟,你说怎么样?”崔鸣将每一根手指头都唆干净。
陆茗烟没有回答。
红萼诧异地转头,见陆茗烟将脑袋埋在手臂里,发出低低的抽噎声。
“陆师妹,你还好吗?”
陆茗烟用帕子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笑着抬起头,“我没事……就是太高兴了……再过段时间我们就要回家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外过中秋……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久了……等我们回去,就秋天了呢。”说到此处,她的眼泪再度决堤,对着空中一轮明月,眸中蕴着对故土的深情,“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陈徇也似有触动,跟着陆茗烟一起吟诵,“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红萼被气氛所感染,思绪也不免飘远
现在安平伯府是不是也正在吃团圆饭?也不知阿弟这些日子,有没有调皮捣蛋?阿爹阿娘还有阿弟围坐,独独少了她一个……
还有,今日中秋,夏和他们有没有放假,是不是又在圆极殿忙到很晚?
师父……此时此刻,又在做什么?
红萼心底觉得空落落地,怅然若失地坐回座位,饮尽杯中酒,似要将所有愁绪都吞咽下肚。
崔鸣莫名其妙地看着突然消沉的几人,一脸不解地向在场“唯一正常人”枭梧问道,“他们几个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枭梧道。
他与崔鸣一样,一出生就在外漂泊,居无定所,自不能理解。
喝得有些微醺的红萼半趴在桌上,斜眼看向二人,“你们不想京城吗?”
二人整齐划一地摇头。
红萼又问,“那你们不想你们的故乡吗?”
“我不知道我的故乡是哪。”枭梧说。
“这儿就是我的故乡啊。”崔鸣说。
好吧,你们赢了。
红萼无奈。
“不过……我倒是有些怀念春风楼了,特别是它们家的醉仙鸭,忒好吃。”想着想着,崔鸣口中分泌起唾液来。
陆茗烟调整好情绪,面上除了眼眶微红,已与平日里没有两样了。
她踢了一脚崔鸣,“除了吃,你脑袋里就不能有点其他东西吗?”
红萼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举杯欲饮,贺周摇摇晃晃走来了。
他喝得通红的面容上带着一抹傻笑,“顾师妹,咱俩走一个。”
二人酒杯相碰,辛辣的酒水入喉,贺周却嚷着,“不痛快,这么喝不痛快!”
他扔了酒盏,拿起酒坛子就又是一顿牛饮,又顺手拿了个大碗,替红萼满上。
跟在后头收拾残局的枭梧,被贺周扔来的酒盏糊了一脸酒。这刚把脸上的水渍擦拭了,迎面又砸来一个瓶塞。
“痛快!”红萼将碗中最后一滴酒喝尽,高呼道。
见红萼喝完,贺周又要替她倒第二碗酒,却发现酒坛倒不出酒了。
他将酒坛随手一扔,准备将另一坛酒也拆封了,一边拿酒,还一边嘀咕,“咦?怎么听不见坛子碎的声音?”
有这么一个师父,心累。
枭梧生无可恋地捧着酒坛,应贺周要求,手一松,任其在地上碎裂成片。
红萼决定拯救枭梧,毅然决然地按住了贺周的手,“师兄您自个儿喝吧,我去吃点饭菜。”
说罢,她装作不甚酒力的模样,倚在扶手椅上。
送走了贺周,又迎来了司马霁。
司马霁的目光总是不着痕迹地瞥向红萼与陈徇靠得极近的身子。
“殿下也是来找红萼喝酒的?”红萼向左侧又靠了靠,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倚着椅背。
微醺的红萼觉着奇怪,这椅背怎么软软的?
看着越靠越近的二人,司马霁面色不变,甚至笑得灿烂,“既然顾姑娘喝醉了,还是就此罢了吧。如今疫病得到有效控制,流民也大都安置完毕,上清宫准备何时归京?”
红萼借着酒劲,痴痴望着司马霁:他今天的笑,晃眼得紧。整个人就像在发光,让她一看就心生欢喜。
陈徇在后头,被红萼当成了肉垫,哭丧着脸,叫苦不迭,“顾师姐?烦您动一动身子,‘高抬贵手’放过您师弟吧。”
别看顾师姐看着娇小玲珑的,这份量倒也不轻,靠在他身上,他也实在没法再吃饭了。
况且,陈徇将目光移到笑得“和善”的司马霁身上:她再不起身,三殿下大概要把他生吞活剥喽。
“嗯?”红萼这才注意到被她当做扶手的倒霉蛋陈徇。
司马霁向她伸手,红萼借力坐了起来,回答他的问题,“快了,我们就快回程了。”
“可定下具体时日了?”
“还未。”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
五日后,红萼便坐在船里,走水路回京了。
同行的,除了上清宫的一众弟子,还有司马霁与宣谕使袁冰。
这注定是一场鸡飞狗跳的归程。<>